湘西中部的一個小村莊,這里所有的居民都以務(wù)農(nóng)為生,種水稻、種一些蔬菜,另外養(yǎng)雞、鴨和狗。
每家每戶都有幾塊地,自給自足,每年都會留一部分收入作繳稅之用,再有多余的農(nóng)作物,便拿到城里去賣,雖然賣不了多少錢,但也聊勝于無。
?白晶晶從一出生就開始挨餓,要奶沒奶、要米沒米,收成不好的時候挨餓也就算了,可收成好的時候照樣挨餓!
稀的跟白水一樣的粥,一把米兩條咸菜,填的飽肚子嗎?
空洞洞的、不滿足的胃,總是渴望著更豐盛的填補,永遠得不到滿足。
做夢都想著吃肉,一大塊油膩厚重的肉,咬在口中都是肥羔與肉汁,肉的感覺,久留齒縫間,要多香有多香。
咬到嘴里的肉,緊緊把她含住,舍不得咀嚼,舍不得吞掉,就讓它溶化在舌頭之上,含住不放不吞,含到睡覺,含至翌日雞啼,那塊肉依然還在,那肉香久久不散。
永恒在口腔中打轉(zhuǎn)的肉香,微微張口,把口氣倒流鼻孔,是白晶晶自認(rèn)為最滿足、最了不起的事。
白晶晶是白家村其中一戶農(nóng)民的三女兒,往下還有兩個弟弟。
家中人數(shù)眾多,理所當(dāng)然的,挨餓也就更多了,就算逢年過節(jié)有肉可吃的時候,白晶晶也只能分到非常薄的一小片。
但愿含在嘴里的那塊肉永遠不會消失,因為她知道就算到了黎明還是得挨餓!
如果可以的話,再餓下去也不是問題,只要日日夜夜口腔內(nèi)都有那一塊不腐不變的美味。
白家村連個私塾都沒有,出生在這里的人根本沒有機會讀書認(rèn)字。
走三小時的路再越過三個山頭會看見一座小城,那兒才有私塾,也有集市、有做大戲的地方、有富有的人家,有很多很多白晶晶羨慕的夢想。
其實她從來沒去過,哪怕一次都沒有!
所謂夢想不過是聽說來的東西在夢里的幻想。
白家村唯一有趣的是,這里有個會看相的老人,是個老婆婆,人稱“白八婆”,懂得看相看掌,落田幫手無怨言,白晶晶是她的小跟班,有事沒事聽她瞎掰掰。
“看你眉開頜尖,一定能處個好對象,晚上夫婦好恩愛,好命也…”
其實,這種窮山惡水的小村落,命運從一出生便注定了的。
聽白八婆瞎掰掰,不說十成準(zhǔn)確也有七成準(zhǔn),白晶晶打小就愛聽,她覺得道出別人的命運是件快樂的事。
每天落田工作,很辛苦,又累又餓,吃不飽的小孩,非常的黑與瘦。
彎身插秧,她的肚子會叫;拉牛耙田,她的肚子又叫;就算把米湯送進口中時,她的肚子一樣在叫。
夜幕降臨,月色漸涼,白晶晶撫摸著她的小肚子,還是咕咕的叫個不停,很想吃、很想飽,這就是小小白晶晶的人生愿望,一個偉大的愿望!
日子一久,白家村里長的比較俊俏的男孩、女孩被送到城里去,說是打工,沒什么錢送回家。
可當(dāng)這些個男孩、女孩回村時,白晶晶總詫異,他們都白了、胖了,狀況比之往日好上太多了。
小城,真是個有的吃的好地方。
在白晶晶八歲那年,大姐白欣欣出嫁,嫁到白家村里的另一戶人家,白欣欣與那個粗壯男孩青梅竹馬,早已私定終身。
沒結(jié)婚之前,白晶晶在山邊、稻草堆旁看見他們做那種事,她早就知道,男男女女,長大了便是如此,然后生下一大堆孩子,大家窮上加窮。
值得一提的是,白欣欣出嫁那天,有肉吃!
對白晶晶而言,這才是天大的喜事。
?九歲那年,二姐白柒柒被帶到小城打工,白晶晶可興奮了,家里終于有一個見過世面的人了,只是臨行前白柒柒哭得好可憐,之后兩年再也沒回來過。
到了第三年,兩個男人用牛車把白柒柒給抬回來,她被主人打死了,據(jù)說是因為偷東西,于是先餓上她一陣子,然后活活打死。
因為壞了規(guī)矩,所以工錢被沒收了,白家白白賠了女兒。
白晶晶大感不妙,白柒柒的凄慘結(jié)局,會不會影響到她的“前途”?
她很想進城打工,她的肚皮等不了那些可以喂飽人的豐盛,這就是她畢生的前途,自小立志達成的偉大愿望!
每每有人問白家還有沒有人愿意進城打工時,白晶晶的父母總是果斷拒絕,白柒柒的遭遇,令白晶晶一家認(rèn)為,進城打工實在是得不償失的事。
白晶晶知道有人來問過之后,她便問母親:“有人想找我打工?”
母親的態(tài)度很堅定,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不要去!”
白晶晶不滿:“有的吃??!”
母親恨鐵不成鋼的臭罵道:“元寶蠟燭你吃不吃?”
“屎你吃不吃?”
“要不要再給你加點尿?”
白晶晶看著母親既蒼老又悲傷的臉,只好噤聲轉(zhuǎn)身走開,她走到田邊,依著水牛一臉不平。
無論如何,必須去一次,死不甘心!
想了一會兒,她決定自己去找人談。
那是一名中年男人,名為“胡三”,他在城里一家茶樓做小工,也替當(dāng)?shù)氐拇髴羧思椅锷蚬さ娜?,白晶晶找到他時,他正與家人享用著午飯。
白晶晶僅僅看了他們的飯桌一眼便挪不開眼了,不停的咽口水,乖乖,午飯也有一碟肥肉,更加堅定了她的決心。
胡三看見她在門外盯著他的飯桌咽口水,便走了出來,問道:“找我什么事?”
白晶晶咽下喉嚨中的唾沫,僵硬的將視線從肥肉上轉(zhuǎn)移。
“你是找打工的吧?”
胡三對這個黑瘦小女孩有點印象,白柒柒就是他介紹的工作,這個小女孩是她的妹妹。
“你爹娘不讓你去!”
“可是我想去!”轉(zhuǎn)眼間,飯桌上的肥肉就快沒了,白晶晶幾乎是一邊流著口水、一邊開口的。
“沒你爹娘批準(zhǔn),我不能帶你去,免的被人說我拐帶?!焙龘u頭又?jǐn)[手,這干一行有一行的規(guī)矩,日子還長著嘞。
白晶晶管不了那么多了,不進城不死心。
“那你告訴我主人家的地址,我自己去!”
胡三立馬拒絕,怎么可以這樣,這要是出了什么事,白家的人鬧起來,會影響他以后的工作的。
“不行!”
“你回去吧,我不會告訴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