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午夜（二）
“請茶！”
三樓包間內(nèi)，在場其他三名老人同樣舉杯。
各自輕抿了一口茶水，茶杯放下。
那位給眾人倒了一圈茶水的唐裝老人亦是重新落座，略顯渾濁的雙眼掃過圓桌上的三人，粗糙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聲音淡淡道：“我們四個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沒坐下來飲茶了。年紀(jì)大了，當(dāng)年被槍打傷的那條腿，一道刮風(fēng)下雨就疼得厲害，也就不愿意出來走動。換做平時，這個點我是已經(jīng)睡下了，可這些時日，外面風(fēng)大雨大，不得不把你們請過來當(dāng)面談?！?p> “左哥，我們江、趙、周、鄭四家這些年下來，開了字頭，同進(jìn)同退，你有話就直說，我們聽著就是。”
在這名唐裝老人下首，一個穿著舊式馬褂體態(tài)頗為魁梧的老人聲若洪鐘地說道。
“是啊，左哥，這些年是你們帶著我闖出了一番名聲，也讓我們和手底下一幫弟兄有得撈。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就說吧?！?p> “對，要不是左哥，我們不可能有今天這番局面，不是在赤柱蹲著，就是早被人干掉了。”
另外兩個身上穿著寬大西裝，頭發(fā)梳理得整整齊齊的老人，同樣出聲附和道。
“這些話大家就不必再說?！?p> 那唐裝老人見幾人出聲，已經(jīng)爬了不少褶子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而后又變得嚴(yán)肅道，“這次的事情不同過往，你們可能還沒收到風(fēng)，但我這邊已經(jīng)有消息了，西九龍的肥仔通剛被人干掉了?！?p> “肥仔通也死了？”
那個穿著舊式馬褂，體態(tài)魁梧，看上去脾氣有些暴躁的老人驚訝出聲。
“肥仔通雖比不上我們四家，但實力也不差，他竟然也會出事?！?p> “這事情看起來不對！”
另外兩人在聽到這個消息后，臉色也是變了又變。
唐裝老人輕輕頷首，神色頗為有些凝重道：“最先出事的是老鬼德，這人你們也打過交道，最先還是給我們散貨的。接著是前些天的道友成，還有今天的肥仔通。他們在雖說地盤都不大，算不得什么氣候，可這突然死了三人，也難免人心惶惶?！?p> 說到這里，唐裝老人舉起茶杯，淡淡抿了一口，目光悄然掠過其他幾人的表情，這才又繼續(xù)說道，“而且，現(xiàn)在外面有人放風(fēng)，這幾個都是被我們的人干掉的?！?p> “左哥，不是我的人。”那個穿舊式馬褂的魁梧老人率先嚷嚷了起來，“你知道的，我這些年已經(jīng)越來越少碰粉檔生意上的事情，一直在拳館里教教徒弟?！?p> “左哥，我們的人也沒動過，我們雖然是老了，但下面的人要是做這樣的事，還不至于瞞著我們這兩個老家伙?！?p> 其他兩個老人也先后解釋道。
“我自然是信得過你們的?！?p> 唐裝老人伸手輕輕虛按了一下，臉上浮起了一絲有些捉摸不定的笑容，“都是一把年紀(jì)的人了，不至于再像年輕的時候那樣打打殺殺。不過，如果不是我們做的，那就是有人要嫁禍給我們幾家。呵呵，這是有過江龍要踩進(jìn)來了啊。”
桌上的幾人也都會意。
這些年市面上的粉檔勢力是有很多，但基本上后面都有字頭或者其他勢力在撐，偶爾倒下一兩家，也會有其他家代替。
可突然連著三家開粉檔的被人給做掉，傻子都想得到背后是有人在搞事情。
“好了，事情你們心里有數(shù)就行?！?p> 唐裝老人又輕輕敲打了一下桌面，將眾人的注意力拉了回來，說起了另外一件事，“其他人可以不管，但道友成怎么說也是我們一個字頭的兄弟，這些年和我們幾家也有生意來往，于公于私，他被人做掉了，這事情我們不能不過問一聲?！?p> “這事情確實要查?！?p> 其他三人對此也沒什么意見。
道友成這些年雖然和他們?nèi)艏慈綦x，生意上有競爭也有合作，可總歸曾經(jīng)是一個字頭底下的兄弟。
這其實也是收攏道友成原來勢力和地盤的一個契機，名正言順的事情。
唐裝老人見三人沒有異議，又站起身各自給幾人續(xù)了一杯茶水，笑著舉杯道：“請茶！”
“請茶！”
——
楊楚從深水埗公園游泳池出來后，一路沿著荔枝角道，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彌敦道。
相比起此前楊楚所在的幾個街區(qū)，此時的彌敦道哪怕已經(jīng)是午夜，一路依舊是霓虹閃爍，燈紅酒綠。
一些個街市上的夜宵攤，人流往來，嘈雜熱鬧。夜總會和酒吧門前，音樂轟鳴，珠光寶氣。
稍微偏僻的角落處，又偶爾有打架和斗毆的聲音。
在這樣的夜里，似乎白日里所見的一切，都再一次被放大。
而楊楚一個人漫步街頭，看著這個光怪陸離，可以說是賽博朋克一樣的城市，還有在這座城市里生活的各色人群，忽然產(chǎn)生了一種強烈的格格不入之感。
“我似乎也不知該去哪里——”
在經(jīng)過彌敦道西側(cè)的一家夜總會門前，楊楚輕輕踢開一個地上的易拉罐，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曇艋仨懖煌！?p> 從這具身體上意識蘇醒之開始，他一直忙于解決身體在潛意識消失后的各種問題，一直沒有細(xì)想過接下來在這個世界的下一步該怎么走。
在死亡的這個重大威脅下，他的意識對于身體內(nèi)的諸多系統(tǒng)的熟練掌控，也極大的超出了他的預(yù)期。
就像是一個越來越得心應(yīng)手的工匠，不但能游刃有余地應(yīng)付多條流水線上的工作，還可以從容不迫地喝水、吃東西，與其他人閑聊。
至于說前面擔(dān)心的無法睡覺的問題，他今晚在深水埗公園游泳池的嘗試效果很顯著，在水中他可以通過自我暗示催眠的方式，進(jìn)入到某種類似于睡眠的狀態(tài)。
而且，他的大腦或許是進(jìn)入到某種主動的自我清理的狀態(tài)，醒過來以后的精神反而更好。
當(dāng)然，在這種狀態(tài)下，他會完全喪失對外界的感知，遇到一些突發(fā)狀況的時候肯定很危險，但暫時有了一個解決方案，已經(jīng)不算生死攸關(guān)的問題。
這也讓楊楚開始思考起了自身的何去何從。
“不過我這個身體的原身，還陷入在麻煩里，而我醒來后的那一腳，似乎又將這個麻煩升級。”
楊楚倒沒有忘記，他并不算處于一個安全的境地。
他的意識在這個身體里蘇醒，自然也繼承了這個身體的原來社會關(guān)系，雖然這些社會關(guān)系他并不知有哪一些，但并不意味著沒有。
“斬死他！”
就在楊楚漫無目的的穿過彌敦道，走入到方才經(jīng)過夜總會后面的一條晦暗小巷里，忽然巷子口外，一聲怒吼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