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出得寧陵城,鄭晴便甩開趙琪的手:“你該給我個解釋了吧?”
鄭晴自認為并不是那種喜歡糾纏細節(jié)的女子,但是今天發(fā)生了這么多事,趙琪也總該有個交待。
“她算得上是我的一個朋友吧,”趙琪答得倒也坦然,“兩年前我歷練的時候在玄緣沼澤里救了她,然后她就一直嚷嚷著要嫁給我,我當然拒絕了,不過她卻一直糾纏不休?!?p> “她也是黑槍宗的弟子?”鄭晴問道。
“不是,她只是寧陵城武城主芮訊的三女兒,芮訊是黑槍宗的弟子,后來擔任了寧陵武城主。我跟他倒是見過幾次面?!?p> “完了?”鄭晴斜乜著趙琪問道。
“完了,沒有了”趙琪連忙解釋,“就這么點兒關系,你也知道寧陵城是黑槍宗直轄的大城,又有破元丹殿的分閣,我少不了要來這里,芮三小姐只不過就是一廂情愿罷了?!?p> “罷了,我也不多問了,我們走吧?!编嵡绮辉僮穯栂氯ァ?p> 天行隼上,鄭晴拉起瓊娥問道:“你說我往后該怎么辦呢?”
瓊娥知道鄭晴想問什么,沉默了一下,緩緩吐出四個字:“難得糊涂!”
“我心里好煩啊?!编嵡绲?。
“那我給你猜猜謎,破個悶兒?”瓊娥笑道。
“算了吧,我現(xiàn)在沒心情?!编嵡缯f道。
“看開一點,”瓊娥拉著鄭晴的手道,“他本就是修煉天才,又獲得了王者機緣,你要接受這一點,況且不管怎么說,少爺對你還是很好的,少夫人又何必如此擔憂呢?”
“我或許還是心有不甘吧,”鄭晴搖搖頭嘆息道,“想當初英姿勃發(fā),劍掃天下,現(xiàn)在呢?”
“這天下間真得沒有可以修復戰(zhàn)魂和丹田的藥物么?”看著郁悶的鄭晴,瓊娥猶猶豫豫試探性地問道。
鄭晴搖搖頭,沒有說話。
良久,鄭晴慘笑一聲道:“或許這就是報應吧。”
“報應?”瓊娥有些不解。
“是啊,爹當年一直告訴我‘木秀于林風必摧之’,可是我一直不以為意,想想看那么多戰(zhàn)者也曾經(jīng)隕落在我的手里,現(xiàn)如今我自陷囹圄,方知南冠之苦。戰(zhàn)道世界的殘酷,我也總算是體會了”鄭晴雖未落淚,但是眼神中充滿了落寞。
“少夫人,”瓊娥正色道,“戰(zhàn)道世界的殘酷難道你比我還了解的少么?如何會有如此荒謬的想法?你們戰(zhàn)者不都是逆天而行的么?緣何又說出因果報應這種話來?這世上若是真有因果報應,那又哪里來得那么多殺伐與屠戮呢?”
鄭晴抬起頭,眼神迷離地看著瓊娥,似乎還在回味瓊娥剛剛說的話。
瓊娥自知有些激動了,稍稍緩和了些語氣,緩緩道:“少夫人息怒,瓊娥放肆了?!?p> “無妨,”鄭晴是分得清好賴話的,她只是驚訝瓊娥作為一個普通人,還是一個普通女人竟然有如此的見解,“給我講講你的身世吧?”鄭晴突然說道。
“我的身世?”瓊娥微微一愣。
“別緊張,”鄭晴笑道,“你絕對不是一般的普通人,你無父無母,無兄無弟,但是博覽群書,才冠絕倫,一定有著不凡的身世?!?p> 瓊娥凄慘地一笑:“好吧,我確實身世凄苦,但是也談不上什么不凡。我就出生在醴蘗城郊的普通人家中,家族中基本沒有出過戰(zhàn)者,唯有爺爺曾經(jīng)有過戰(zhàn)士五階。家里算得上是書香門第了。”
鄭晴點點頭,瓊娥雖說是丫頭,但是無論是談吐還是舉止,總是帶著些大家閨秀的風范,包括她說話的風格,不經(jīng)意間便會流露出她略帶任性的一面。
“我爺爺以經(jīng)商為主,父親瓊允倫就步身青衿中了。他一直想通過醴蘗城的文人科舉,能做一名刀筆吏就很滿足了?!杯偠鹚坪跸萑肓嘶貞浿?,眸中帶著些自嘲地笑容,“不過他真的沒有讀書的才能,一直都沒能踏入仕途。”
“懷才不遇?”鄭晴問道。
瓊娥搖搖頭:“也談不上,他雖說讀書,但是不甚鉆研,家里面在普通人中也算過得去,所以不求上進也很好理解。況且你也知道,普通人嘛,本身就是倚仗戰(zhàn)者來保護的,上進心反而沒那么重。不過他特別喜歡買書倒是真的,附庸風雅嘛。所以我小的時候看書比較多也就好理解了?!?p> “那他們現(xiàn)在呢?”鄭晴忍不住又問道。
瓊娥沉默一會兒,眼神中流露出一抹狠戾:“都不在了?!?p> 鄭晴沒有說話,她其實大概也能猜到,若是不然,瓊娥也不會去公孫家做個婢女了。
“他們死得很無辜,非常無辜!”瓊娥聲音清寒,透露出一股凄涼,“就因為一枚丹藥。”
“丹藥?”
“那時候我只有六歲,我上面還有四個兄長,瓊荊、閔英、瓊欒和瓊安國。瓊荊是我的異母兄,閔英是我的異父兄,我爹的原配生下我的長兄瓊荊不足一個月就病故了,后來,我爹娶了我娘,那時我娘是帶著與前夫的兒子閔英嫁過來的,后來跟我爹陸續(xù)生了我們兄妹三人。上次我跟少夫人說過,一般普通人的家里都是重男輕女的?!?p> “嗯,這我知道了。”鄭晴微微點頭。
瓊娥繼續(xù)說道:“但是在我們家并不是這樣,因為全家只有我一個丫頭,所以父母爺爺奶奶包括四位兄長都非常溺愛我?!?p> 鄭晴點點頭,示意瓊娥繼續(xù)說下去。
“小的時候我也很任性,當然,我是說在普通人中?!杯偠鹱猿暗匦πΓ娜涡援斎徊豢赡芎袜嵡绠斈甑摹叭涡浴毕啾攘?,“直到我六歲那年,我們家一夜之間遭遇了滅頂之災?!?p> 瓊娥的聲音陡然變得激動:“就因為我三哥瓊欒在街上撿了一枚丹藥!那是醴蘗城的大族,劉家大族的三少爺劉圖鄂掉的,他們是戰(zhàn)者大族,醴蘗城中的天!”
瓊娥面目有些猙獰,鄭晴急忙道:“你冷靜點,慢慢說?!?p> “劉圖鄂掉了一枚丹藥,被我三哥瓊欒撿到,結果后來被劉家的奴才發(fā)現(xiàn),他們便向他索要,但是他們要求我三哥跪著還給他們丹藥,我三哥因為不滿意他們這樣的態(tài)度,便將那枚丹藥丟在了地上,就因為這個舉動,劉圖鄂便放縱他豢養(yǎng)的一級妖獸咬死了我三哥!”
“什么?有這樣狂妄的人!”鄭晴驚道,她少年輕狂,也曾干過許多不羈的事情,但是如此暴行,也是前所未聞。
“戰(zhàn)道世界,普通人的性命于螻蟻何異?”瓊娥哂笑一下,“我爺爺氣不過,告到了韓文那里,結果韓文為了明哲保身,反倒責罵了我爺爺一番,讓我們息事寧人?!?p> “這……”鄭晴有些無語,她身處戰(zhàn)道家族,又一度是鄭家的榮光,對這些事情自然一無所知。
“那時候正是你加入風華谷的時候,”瓊娥慘笑一聲,“鄭家的風頭在醴蘗城一時無兩。劉家和公孫家當時都會退避三舍。我爺爺告劉圖鄂不得,便打算將這件事捅出去,如果這件事被鄭家知道,一定可以制造出作為打擊劉家的一個非常有利的輿論?!?p> “鄭家,似乎并不知道這件事兒吧?”鄭晴略略思索道,她也不敢肯定,畢竟那時她還小,而且也根本不太關心普通人中的事情。
“鄭家不知道!”瓊娥搖搖頭,“我爺爺還沒將這這件事捅出去,我們?nèi)寰捅粍⒓覝缈诹恕?p> “??!”
“我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父母、叔姑舅姨、兄長,甚至我長兄瓊荊的的外公外婆以及我母親前夫、二哥閔英的父親閔瑞全家全部被滅口,只有我逃出生天!”說道這里,瓊娥牙齒都咬在了一起。
“什么?”鄭晴驚得站了起來,“劉家竟然這么瘋狂,他們太過分了!”
“他們是夜間動的手,都是戰(zhàn)者,至少都在戰(zhàn)士五重以上,我爺爺帶著我跟小哥哥安國逃到西城外的陽循河,被劉家的人追上,我和安國兄長被爺爺推入陽循瀑布中,他被殺死在陽循河邊,我倆從瀑布落下,僥幸未死,遇到一群河盜,他們營救遲了一些,我兄長安國葬身鱷魚腹中,我被河盜所救。幾經(jīng)專賣倒手,后來就成了公孫瑩的侍妾。”瓊娥說罷,語氣中的憤怒漸漸轉為無可奈何。
鄭晴聽罷,唏噓不已,想不到瓊娥身世竟然如此坎坷。
“所以從那時起,我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向劉家復仇?!杯偠鸬难凵裰忻爸鹧?。
鄭晴方才明白瓊娥與劉家之間的恩怨,恍然道:“所以你利用三家矛盾,鏟除了劉家么?”
“是,也不是,”瓊娥凄冷地一笑,“我一個普通人,妄圖對抗數(shù)名戰(zhàn)侯五重坐鎮(zhèn)的劉家巨搫,在別人看來,這無異于癡人說夢呢。”
鄭晴點點頭,倘若不是既發(fā)的事實,她決然不信瓊娥能夠報仇,然而瓊娥竟然做到了,以自己妖孽一般的智慧,隱忍十數(shù)年,殺掉了劉家家主劉澤野,傾覆了整個劉家。
“我知道要對抗劉家,只能依靠鄭家或者公孫家,所以一直希望能夠先進入這兩個家族中,后來意外成了公孫瑩的侍妾,便慢慢等待時機,最終被我找到了機會,報了身世血海深仇!”瓊娥說罷,仿佛有一股巨大的濁氣從體內(nèi)消散,聲音也平靜了許多。
“倘若不是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實,打死我也不信你僅憑語言和智慧就能鏟除劉家!”鄭晴恍若驚夢一般,實在太難以置信了。
“還有美色好吧?!杯偠鹦Φ?。
“是是,還有美色?!编嵡缬行o語。
“這些事兒我從沒有跟人說過,現(xiàn)在說出來,感覺輕松了許多?!杯偠鸬恍?。
鄭晴點點頭,她還沉浸在瓊娥身世的震撼中。
“所以,你呢?”瓊娥突然看著鄭晴正色道。
“我?”鄭晴不太明白瓊娥的意思。
“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杯偠鸬?,“你還有必要這樣妄自菲薄么?”
鄭晴頓有所悟,跟瓊娥比起來,她的不幸又算什么呢,雖然不能修行戰(zhàn)道了,但是她還有那么多愛她的人和她愛的人,沒有了修行,但是她也可以有智慧啊。
“謝謝你,勾起你的傷心事兒了!”鄭晴鄭重地說道。
“只要少夫人你能真正走出陰霾,直面這殘酷的世界就好。”瓊娥說道。
“哦對了,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p> “嗯?”
“你怎么會知道公孫家暗道的事情?”
“我不知道公孫家有暗道啊?!杯偠鹫f道。
“你不知道???可是……”
“所謂狡兔三窟,像公孫家這樣的世家大族,怎么可能不預留著諸多退路,我只是無中生有罷了。況且在那種場合下,當所有證據(jù)都指向劉澤野的時候,誰還會去查證我說的話,況且就是到今天,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殺了公孫奉……”
鄭晴再次瞠目結舌:“難道他不是劉澤野殺的?”
瓊娥冷峻的面容浮出一絲淺笑:“或許是,也或許不是,這恐怕會成為一個永遠的秘密吧……只是當他決定趁火打劫的時候,就注定了他蹚入了這趟渾水中,我只是順水推舟,借刀殺人罷了?!?p> “唉……不聊這些不愉快的事情了,”鄭晴擺擺手說道。
倆人又聊了許久,交流了一些讀書的經(jīng)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