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 問過往

　　五月十七。

　　喜宴的前一日，陸大娘從早上就開始等，她的三個兒媳也翹首以盼，巴巴盯著門口。

　　等啊等，晌午了，沒人來。

　　等啊等，太陽快落山了，還是沒人來。

　　眼瞅著要天黑了，喜宴上的菜還沒定下，大媳婦李氏硬著頭皮開口問：“娘，爹不是說二嬸答應(yīng)了嗎？”

　　陸大娘臉色黑得跟鍋底一樣，劈頭蓋臉便是一頓罵：“你問我我問誰去？你有問老娘的功夫你怎么不去問你二嬸為啥不來？學(xué)文還是不是你親兒子，他成親這么重要的事你都不上心，你還有臉在這問……”

　　李氏低著頭，眼底怨恨一閃而過，似是唯唯諾諾不敢再開口。

　　二媳婦張氏，三媳婦衛(wèi)氏都沒想開口，反正也不是她們兒子成親，面上一樣著急，但心里肯定是不急的。

　　“不行，我得去問問！”

　　陸大娘一拍腿，霍然起身，板著臉快步出了院子，往陸老頭家去。

　　待她走后，三個媳婦彼此看了眼，都沒說話便散了。

　　而在柴房中看著這一切的陸學(xué)棋也跟著冷笑一聲，反正喜宴好壞都不影響陸學(xué)文的前程，她也懶得管了，就讓家里這些女人去折騰吧！

　　**

　　陸大娘一直忍到傍晚才上門，陸孫氏還挺驚訝，但也僅此而已了。

　　進門是陸大娘氣勢洶洶，一副上門討債理直氣壯地模樣，偏偏一對上陸孫氏面無表情的臉，泄了氣。

　　“弟妹啊……”陸大娘暗自唾棄，清了清嗓子，指責(zé)道：“你說你答應(yīng)好的事，怎么能不算數(shù)呢？”

　　“明天就是學(xué)文成親的日子了，還什么都沒準(zhǔn)備，這也太過分了！”

　　“你今天做什么了？”陸孫氏淡淡問道。

　　陸大娘脫口而出：“等你啊！”

　　“呸！”陸孫氏猝然變臉，“你有臉說我都沒臉問？你這是就等著我過去給你干活呢？多大的臉？你孫子成親你干坐著，老娘是你家下人？”

　　陸大娘也懵，“這，你不是都答應(yīng)了……”

　　“我答應(yīng)什么了？你請我來吃席，我應(yīng)下了哪不對？”陸孫氏冷嘲熱諷，“這還沒當(dāng)秀才奶奶呢，就想著使喚妯娌給你干活了？我看你長得不咋的，想的倒挺美！”

　　“弟妹，話不是這么說的。只是請你吃席，我用得著一次兩次的來請你？”陸大娘也是氣得不輕，她覺得陸孫氏就是不想去干活。

　　還真讓陸大娘猜對了，陸孫氏從應(yīng)下時就沒打算去幫忙。

　　“怎么不能？你孫女把我孫子推下水，丟了半條命，我都不愿意和你做親戚了，你家辦不辦喜事關(guān)我什么事？”陸孫氏氣勢更強硬，“若不是你們幾次來請，又是下跪威脅，又是請姑奶奶回來說和，你以為老娘會給你面子？”

　　總之就是一句話，吃席可以，幫忙免談！

　　“弟妹，你可要想好了再說！”陸大娘也冷了臉，兇巴巴瞪著陸孫氏，隱隱帶著威脅地語氣說道：“學(xué)文是有真本事的，他明個兒成了親，有了岳家?guī)鸵r，考秀才考舉人那也不是多難得事，到時候……”

　　“到時候怎么樣？他能吃了我？”陸孫氏不為所動，繼而輕描淡寫說道：“你這么說倒也提醒我了，田里有雜草得趁早拔，否則長大了會和禾苗搶肥料——我看學(xué)文也得趁早拔了，老婆子我才能安心啊，你說是不是，大嫂？”

　　竟是一下子扼住了陸大娘命運的咽喉，令她瞬間失聲，心底升起一股子害怕和恐慌。

　　陸孫氏向來是個說到做到的人，放過的狠話從來沒有落空過！

　　“弟，弟妹啊，那個，我開玩笑的……”陸大娘是真的怕了，干不過只能認慫，“那個什么，家里事兒還多，我先回了。”

　　也不敢再說來吃席的話，陸大娘狼攆著一般逃了。

　　陸青竹從堂屋探出小腦袋，“奶奶，你怎么知道伯奶奶一定會來找您？”

　　老太太今天一直坐在門口等人，可不早就算好了。

　　“你伯奶奶啊，一直都這樣。你堂伯他們成親的時候就好像只長了一張嘴一樣，光說不做還愛指揮。我那時候真是看在你曾爺爺?shù)姆萆喜乓恢比讨摹?p>　　提起這些，陸孫氏只覺得后悔，當(dāng)年就不該忍著。

　　“她娶兒媳婦，嫁閨女，我是一點不得閑在廚房忙活，結(jié)果等你爹他們成親時，她又是帶了張嘴來吃……一說起來就虧得慌！”

　　陸青竹恍然大悟，她就說老太太之前為什么做戲，結(jié)果就是為了今天，可真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村里無論辦喜事白事，宴席都是請相熟的親戚朋友來幫忙準(zhǔn)備的，大方一點的，再額外請個會做席面的廚子，也是極為有面子的事了。

　　陸大娘又摳搜舍不得花銀子，又想席面好看得面子，便將主意打到了廚藝不錯的妯娌身上。

　　簡直就是送上門的免費勞動力，不用白不用。

　　一用，她就沒完沒了了。

　　可不就惹得老太太記住，終于在今天還回去了。

　　“奶奶。”陸青竹鉆到陸孫氏懷里，眼底好奇，“你和爺爺是怎么成親的？”

　　一兩歲的時候，陸青竹經(jīng)常睡在上房，也目睹了老兩口私下相處的模樣，妥妥的秀恩愛撒狗糧啊。

　　就不說陸老頭給老太太洗腳按摩這樣的小事，陸青竹可是親眼目睹過她爺爺給老太太縫補小衣，完了還給洗干凈晾出去了。

　　這敢信？

　　從那以后陸青竹就特別想聽老兩口的愛情故事，一直沒找著開口的機會，今天順勢問出去，也是試探一下老太太的反應(yīng)。

　　“明媒正娶唄還能怎么成親的？”

　　老太太這是一本正經(jīng)搞笑嗎？

　　陸青竹追問：“那總不能是我曾奶奶看上您了，找人提親的？”

　　“那倒沒有，她看上的是我們村另外一個姑娘?！标憣O氏倒也沒隱瞞，緩緩說道：“我那會也開始說親了，那個殺豬匠是個鰥夫，三十幾歲了，家里還有四五個孩子，給的彩禮多，我爹娘就想應(yīng)下?！?p>　　“那后來呢？”

　　“后來啊，后來我發(fā)現(xiàn)那個姑娘有個情郎，是山里獵戶，但那姑娘的家里人不同意，所以他們想私奔?！?p>　　“所以后來那姑娘私奔了，那個殺豬匠呢？”陸青竹覺得這個故事走向能寫個小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