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天等人灰溜溜地從后門鉆了出來,一墻之隔,便是繁華無盡,燈火輝煌。熱鬧的笑聲傳到后面,有種說不出的落寞。
唐怡踮起腳,戀戀不舍地看著繁華街道,說道:“難得有一次機會,明天開始,便顧不上休息了,不如趁著今晚好好逛一逛?!?p> 逛街這件事,對女人總是有著無窮的殺傷力,無論古今。
楊剛根本沒有興趣,“我不參與,先回去了?!?p> 說完,他就真的轉(zhuǎn)身離開。
唐怡一雙美目盯著北天,似有話說,后者卻渾然不覺。但繁華之地的吸引力,對北天同樣致命,無需多說,他也加入了唐怡的提議。
“北天,跟在我身后?!碧柒⑿χ鸨碧斓氖郑瑧B(tài)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
北天的臉蛋微紅,他還是第一次被女人牽著手,心頭像是有螞蟻在爬,卻不知道這是為什么。
唐怡并沒有往繁華的地方走,反而找了一條略顯落寞的街道。待四下無人,唐怡機警地瞭望左右,便揪著北天的衣領(lǐng),鉆進(jìn)了一個無人光顧的小巷。
“怡姐,你干什么,我不是那樣的人!”北天連忙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胸膛。
唐怡一臉無語,啐道:“你這腦子里,一天到晚到底想的都是什么?”
北天見狀,撓頭道:“我也不懂,秦老頭說了,孤男寡女的時候,弱勢的一方就要這么做,這是保護(hù)自己。”
唐怡啞口無言,笑罵道:“以后少學(xué)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把你的過去忘掉,從頭開始學(xué)!”
北天這下犯了難,他涉世不深,從小都和羊群青草作伴,又懂得什么?若是把秦老頭的話也忘掉,那就什么都不剩了。
唐怡看在眼中,似乎揪起了她心中埋藏多年的回憶,神色也變得柔和,她低聲道:“你在東圖州的時候,是奴隸,而且是最卑賤的那種,只有編號,沒有姓名。每天領(lǐng)著最微薄的食物,活得還不如主人家的一條狗,還有一個大總管在你的頭上作威作福,對嗎?”
北天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唐怡,卻見她芳唇微顫,仍繼續(xù)道:“你想問我為什么會知道這些,對嗎?”
北天心頭猛跳,此刻唐怡看向他的眼神,仿佛可以將他看個通透。
唐怡自嘲一笑,道:“當(dāng)初聽聞你來自東圖州,抽你的那一鞭就是試探。做奴隸的,身體都被抽打出了本能,自己就會側(cè)身躲開鞭子要害,卻又不完全閃開,免得招惹主人再次鞭打。我先前說出冥河之名,你的表情,更加印證了我的想法。據(jù)我所知,只有咱們東圖州,把它叫做冥河?!?p> “你怎么知道這些?”
“我怎么知道,因為我也曾是奴隸,最低賤的奴隸,只有編號。”唐怡的神情些許落寞,甚至恐懼,仿佛透過無數(shù)歲月,看到了曾經(jīng)揮打在身上的無數(shù)鞭影。
她忽地解下胸口衣衫的束縛,北天這一次,臉色只是微紅,卻沒有半點羞色。
“臭流氓,老狐貍!我就知道你是裝的,做奴隸的,哪個會有羞恥之心!”她抽下最后一塊衣料,用手擋住驚人的峰巒,露出了大片琥珀色的肌膚。
擁有驚人彈性的肌膚上,還有一些可驚可怖的傷痕,至今沒能消除。
“這些痕跡,如今還陪著我,一路走來……”
恍惚之間,唐怡已經(jīng)穿好了衣服,臉色也微紅起來,她繼續(xù)道:“二十年前,我受一名同為東圖州的前輩照顧,才茍活到今天,她已經(jīng)隕落了。二十年間,來自東圖州的只有你我!我們畢竟是奴隸,身子骨太弱,能承受住尊主灌頂?shù)?,已是少之又少。而度過考驗活到最后,更是寥寥?!?p> “零一一,就是我的編號。”唐怡咬著嘴唇,低聲喃喃。
北天心有靈犀,說道:“丙六三,是我的編號?!?p> 唐怡看著眼前這個清秀的青年,想起一些關(guān)于他的傳聞,這一屆的破滅道修,都是為他所救……她的心中情不自禁地浮現(xiàn)了一抹倩影,一抹讓她永生難忘的倩影。若非如此,她又怎會對北天另眼相看?
似乎是驚覺自己陷入太深,唐怡白了北天一眼,鄙夷道,“我又沒問你。知道我為何要叫住你嗎?楊剛這家伙,陰毒狠辣,無所不用其極。否則他天賦平平,怎么可能茍活到現(xiàn)在?你一定要小心,我只能幫你一時。葉十三娘說的對,破滅道修士的路,從來都只能靠自己走!”
“你一定要記住這句話!”
兩人再度從巷子里走出,談笑如常,仿佛剛才的交談,從來沒有發(fā)生過一般。
走在鬧市之中,北天興致很高,卻也不是完全假裝的,這些從未見過的場面,讓他感到無比興奮。他就像是一張白紙,正需要這些見聞,為他書寫篇章。
街上有不少雜耍的手藝人,技藝高超,這些只會在秦老頭充滿激情的談話里出現(xiàn)的人物,如今卻鮮活地站在北天面前。
這就是俗世紅塵。雖然只是冰山一角,卻讓北天久違地感到了喜悅。
他的心頭升起了一絲明悟,不經(jīng)意間,他身上的紅蓮經(jīng)運轉(zhuǎn)開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他身上降臨,而這一切,距他最近的唐怡,卻絲毫沒有察覺。
忽地,一名妝造艷麗的女子不小心跌倒在北天懷中,她似弱柳扶風(fēng),嬌怯道:“公子,我的腳好像崴了,你能將我扶起來嗎?”
北天頂著唐怡嘖嘖稱奇的目光,頭皮一陣發(fā)麻。
可又有一名小販上前,糾纏不清道:“公子,這桂花糕清甜可口,不來一塊嗎?”
“公子,別聽他的,甜的有什么好吃的?我這鹵肉,才是忘憂一絕!”
“公子!公子!”
“公子……”
唐怡要是這還發(fā)現(xiàn)不了情況詭異,可真就是白修行這么多年了,趕緊拉起北天的手,也不管他身上還趴著一個弱女子,抬腿就跑。
那女子登時摔在地上,卻無惱怒之意,反而滿面春風(fēng),追上來喊道:“公子,別拋下奴家!”
崴了腳,卻健步如飛,跑在一群人最前面,也是奇觀了。
“怎么回事?”北天忙問道。
唐怡哪里知道怎么回事,只能說道:“別管了,跑!先跑出去再說!”
哪知道才出拐角,又是一群人涌上,一下子堵住了兩人去路。臨近的小巷里,忽有一名乞丐走出,可憐道:“官人,給口東西吃吧,我已經(jīng)一年沒有吃飯了!”
話沒說完,那小巷竟也涌出不少人,所有的出路都被封死了!
唐怡臉色一白,北天卻反握住她的手,沉聲道:“別松手,跟著我!”
荒草陌隱訣!
霎時間,他倆就像是路邊野草,絲毫不引人注目,眾人視線之中,登時失去了他倆的蹤跡。
“他還沒走遠(yuǎn),就在附近,找!把他找出來,就能投胎了!”一人大聲叫嚷起來,所有人都瘋狂了。
北天正要找間隙離開,可那乞丐湊了上來,仍道:“給口飯吃吧,求求你了!”
“你能看到我?”北天驚愕無比,可那乞丐不答,卻兀自喋喋不休。
“給口飯吃,可憐可憐我吧!”
乞丐怪異的行為,登時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北天只覺得渾身布滿焦灼感,那是眾人掃視的目光,只好一咬牙,丟出一塊妖獸肉來,說道:“給你了,趕緊吃吧!”
他正要離開,可圍住他的眾人見乞丐手里多出一塊咬了一口的干肉,全都嚇得面無人色。
“餓,餓死鬼吃到東西了……”
“快,快,快把吃的拿出來!他咬了第一口,就停不下來,如果沒東西吃,就要吃我們!”
“快去告訴鬼萬通大人啊,快?。 ?p> 眾人陣腳大亂,驚叫起來。
北天求助唐怡,后者茫然搖頭道:“別看我,忘憂鄉(xiāng)這么大,我哪能什么都知道!”
那乞丐已經(jīng)吃下了北天給的肉,可沒有絲毫滿足,痛苦地大叫起來:“我好餓,我更餓了,我要吃東西!”
眾人登時將他團(tuán)團(tuán)圍住,各種吃食不要錢似的拿了出來,堆成了一座座小山,可那乞丐的肚子,仿佛是無底洞,瞬間就席卷而空,還在喊餓。
“萬通大人呢,還沒來嗎!”眾人哀叫起來,充滿了絕望。
而歸云樓外一條人跡罕至的小道上,鬼萬通站在樹后鬼鬼祟祟地張望,一臉得意地鉆出來道:“這下,她肯定找不到我了!”
“是呀,真是越來越難找了?!彼居奈⑿Φ貜臉涞牧硪粋?cè)走出,嚇得鬼萬通幾乎魂飛魄散。
他一張丑臉皺成了苦瓜,告饒道:“姑娘啊,你別找我了,你要買的東西,我也拿不準(zhǔn)主意啊!”
司盈心輕蹙眉頭,道:“我不過求你為我卜一卦,你可是號稱萬事萬通??!”
“虛名而已,虛名而已!姑娘放過我吧,我真的不知道!”鬼萬通就差跪下磕頭了。
司盈心慢條斯理地拿出了一個賬本,鬼萬通面色陡變,突然暴起,將那冊子搶下,翻開一看,卻是滿頁白紙,登時像蔫了氣的氣球,愁眉苦臉道:“姑娘行行好,就別玩我這一把老骨頭了!”
司盈心卻不依不饒,“我只問你,呂前輩是不是找你問卦?他要什么,我便求你什么,只一次,我就將這冊子毀掉,里面的事絕口不提,我以道心起誓!”
鬼萬通兀自發(fā)愁,忽地一個小鬼連滾帶爬地趕來,大聲道:“大人,不好了不好了,餓死鬼大人吃東西了!”
“餓死鬼大人?我可聽說,忘憂鄉(xiāng)只有一名大人,就是你鬼萬通。”司盈心笑了起來,鬼萬通暗叫不好,忙道:“什么餓死鬼大人,一個臭要飯的,你犯什么混!”
司盈心卻將那冊子擲了出來,笑道:“謝萬通大人成全!”
說著,便騰空而起,飛遠(yuǎn)了。
鬼萬通翻開冊子,果然是那本懸在自己心口的賬本??伤麤]有半分高興,反而捶胸?fù)v足,大叫起來。
“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