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與系統(tǒng)的契約卷起收納,擺渡人看向那株在靈能反噬下,緩慢正步向死亡的巨大植物,視線中不禁有些復雜。
隨手劃出一段靈能線,困住恒月的花蜜囊從中綻開了一個大口,如同破了的水氣球一般將內(nèi)容物噴涌了出來,靈能操縱著那些散落的花蜜固化結(jié)晶,如人手一般輕柔將他包裹,將浸泡在花蜜中的人影撈出。
“感覺還是泡在里面,像是琥珀一樣會更漂亮些欸?!?p> 觀察了一下恒月沉睡的面容,擺渡人以自己獨有的審美評價道,從花環(huán)中垂下的褐色發(fā)辮,被她無意識的用食指旋繞著。
‘但將人救出來之后,下一步應該做些什么?’
小女孩突然陷入了迷茫,難道這樣放著就行么?可是總覺得哪里會出問題…
雖然偶爾會為那些心懷善念的旅行者指路,微笑引導著進入她身邊那可疑的謎之燭光小巷,根據(jù)愿望而給予相應能從其中通過的‘路引’。
但是關(guān)于急救之類的,她完全就沒有相應經(jīng)驗啊,小女孩不禁疑惑地蹲下,手指伸出小心的戳了下恒月的臉。
難道要啾啾的親上去,將另一方啾醒?最近旅行者的謝禮中,似乎有收到不少這樣情節(jié)的童話書…
…但即使知道施術(shù)手法,不清楚治療術(shù)式的詳細符文構(gòu)成的話,也是行不通的吧?
對人類一般急救知識,完全沒了解過的擺渡人,其本人不禁著急的開始胡思亂想,頭頂紅白金盞花編制的花環(huán)中,也隨著她的思考,而釋放出淡淡的靈能輝光。
突然,小女孩的神色驟然一振,這種情況,莫非就和衣服的清洗方式一樣,現(xiàn)在需要掛起來晾干?
‘啊,對了。這樣一想的話,在晾衣服之前必須先將衣服給擰干凈?!?p> 而對人的話應該就是,要將液體從呼吸系統(tǒng)中排出來,這樣進行急救操作,類似的同義詞對吧?
但如果要保持身體完整,那就不能只是簡單的從中間剖開清洗…
她看著被浸漬在淺金色花蜜中,猶如被做成了蜜餞的恒月,操縱著靈能將他從地上拾起,扶上臺階坐下,口中低喝一聲,舉起右手,朝他背后啪的按上一掌,大量無屬性的靈能伴隨著接觸而涌入,將溺入恒月口鼻的花蜜,緩慢的抽離出。
應激反應下,恒月連帶著猛咳一聲,吐出在腹內(nèi)飽飲的花蜜,從那浸泡著他的粘質(zhì)中,無意識地撐手坐起,本能的甩了甩頭上粘連的蜜糖,似要迷茫的就此睜開眼睛。
好像,身上還沒有徹底洗干凈?
小女孩卻抬起那沾染著花蜜的手,看著指間垂下的粘質(zhì)絲線有些皺眉,扭頭在附近尋找一下,最終將目光定格在了外界涌動的雨水中。
…約二十分鐘后…
恒月在小巷中睜開眼睛,撐著身體,腦袋眩暈地從地上坐起,被植株吞沒后那溺水般的痛苦、與那強烈的窒息感,卻已經(jīng)如同幻覺一般,被從恒月的身上抹除,現(xiàn)在的他只感到筋骨中,剩下暖洋洋的一片舒適。
衣服上傳來暖烘烘的感覺,不復那花蜜一般的粘稠凝滯,仿佛在洗了之后,還被放進過烘干機給仔細烘干,就連恒月的身邊,也散發(fā)著一股金盞花的淡淡香氣,袖子摸上去仿若連布料都柔順了許多。
將視線投向附近,恒月卻只見到了地上散落著一些陶瓦的碎片,還有一些奇怪的白灰…
“醒啦?我還干的不錯吧…?”
一只小手搭上他的肩膀,恒月觀察著四周的神色莫名一頓,不太情愿的轉(zhuǎn)頭,朝著側(cè)后方看去,視線卻恰好與笑瞇瞇看著他的擺渡人對上。
“不打算,和我一起聊聊天么?”
她眨了眨眼睛,頭戴花環(huán)中那幾朵特殊的紅色金盞花,其花瓣正隨著微風而輕輕飄蕩,似乎透著一股莫名的悠閑感,那恒月昏迷期間對偽物所展現(xiàn)的殺氣,似乎也莫名弱化到了無害的級別。
“謝謝,你…救了我?”
恒月的語氣中帶著疑問,那朵花毫無疑問,是將他吞掉的罪魁禍首,但眼前的小女孩,她到底是為了什么,才冒著風險救的自己?
那朵花呢?
恒月思維一轉(zhuǎn),突然聯(lián)想到了地上破碎的陶瓦,和那捧浸漬在金色流質(zhì)中的白灰。
小女孩身上的氣質(zhì),在感官上也莫名地有些不同了。
恒月和她無言對視了一眼,便嘆息一聲撈起一旁的包裹,心力開始無聲的強化著體能,眼中閃爍著熒輝,像是要逃命似地準備離開。
“等下,你這是打算做什么?
這就準備走了么…不留下來喝個茶之類的…?”
擺渡人突然有些慌張,她趕忙地伸出手,小手有些心虛地扯住了正在起身的恒月,硬是拉扯著他的衣袖,將恒月又給抓了回來。
恒月心力的體能強化就像是不存在一樣,小女孩在手上用力,將恒月給拉回了臺階上坐下,她神色慌張的打量著某個方向,心中希望他沒有注意到環(huán)境的變化。
雨,不知何時已經(jīng)停了。
果然沒這么容易離開么?恒月的眼神逐漸幽深。
“…只是單純的想要離開而已。我被人突襲追殺,而且倉促逃跑之下,身上也沒帶什么可以抵押的東西,沒辦法買下你的情報。
雖然很感激你救了我一命,但如果不是那朵花在先前束縛了我的行動,原本我就打算去附近的民居收集物資,順帶著,再找點離開的線索…”
恒月冷靜的向小女孩解釋道,同時身上也努力的嘗試掙扎,雖然他不知道眼前的這人,在身上究竟出現(xiàn)了什么異變,但是從那團白灰和形似花盆的碎瓦來看,他昏迷時很可能錯過了一些重要的信息。
這正是使小女孩的氣息,相較先前而變得有些危險的原因。
可惜剛才,他沒能第一時間注意到小女孩的異狀,也沒能抓準時機直接跑路。
必須嘗試用語言感化她,讓小女孩繼續(xù)放松警惕再說…
“呃,哈…那朵花呀…確實是我管教不嚴啦。
…沒有第一時間救下你,對此,我內(nèi)心感到十分抱歉?”
小女孩的語氣對此,似乎還有些尷尬,她悄悄觀察了一下他的情緒,有些抱歉地輕輕的低下頭來,將長長的發(fā)辮垂在恒月背上,就連頭上戴著的花環(huán),仿若都有些打焉。
“嗯…所以我身上真的沒帶著錢。那個,我就先走了?”
恒月眨了眨眼睛,語言感化計劃貌似有成效,嘗試著等待幾秒后,他試探著,再次拿著包裹起身,卻發(fā)現(xiàn)小女孩的手還是揪著他紋絲不動,完全沒有要給他放行的意思。
“…對此,我真的很抱歉?!?p> 小女孩尷尬的將頭低下,認真的向恒月強調(diào)道,她是真的沒預料到,小巷的入口還會自己關(guān)掉……畢竟,它也從來沒被她開過這么久,是不是?
這自動門啊就是這樣,她正將恒月仔細擦洗著,準備滾筒甩干,一不留神門就自行關(guān)掉了呢…
下次,要不要試著找人加一個機械開關(guān)呢…
隨著小女孩有些凌亂的呼吸聲,一股股溫暖的氣息,就這么隔著衣服吹在了恒月的后背上。
雖然一直在表露著歉意,但怎么感覺手上按的動作,隨著她的尷尬而開始越來越重了啊?
恒月忍受著肩膀上逐漸增加的壓力,骨骼貌似已經(jīng)有些開始被壓得疼痛,他的心力無聲加持于腿上,眼中也開始閃爍著藍熒色的莫名光輝。
‘內(nèi)心感到抱歉,請您倒是放我走?。俊?p> 但無論恒月如何嘗試著掙扎,心力如何大程度的增幅著身體,都沒法在那擺渡人的靈能束縛下,挪動哪怕一分腿腳。
甚至當小女孩察覺了恒月身上隱約的掙扎后,還直接從后方愧疚的直接抱了上去,心虛地將手環(huán)繞上他的脖頸,但在后者看來,這舉動簡直像是在謹防他逃離一般。
‘目標暴露了?’
恒月嘆息著吐氣,指端閃爍的電芒開始無聲凝聚,他往前不動聲色地挪動著身體,意圖尋求經(jīng)過一擊之后,還能尋找到較好的脫離位置,抱著他那幾件家當隨時找機會跑路。
“所以能高抬貴手,放開我,讓我自行離開好么?”
恒月眼中藍熒閃爍,這將是最后一次警告…
“誒…?呃,那個啊…你沒發(fā)現(xiàn)?誒…這…難道你剛才都沒注意到…噗哈…”
小女孩突然有些尷尬的笑了起來,但是又因為那莫名的原因而強忍著笑聲,身體不自覺地似乎開始貼得更近,其中蘊含的意味讓恒月本能的感覺不妙。
“你沒注意到……你進來的巷口,現(xiàn)在已經(jīng)徹底消失了么?”
小女孩將頭羞愧地,深深埋入恒月的后背,恒月也因為她的話而不由得呆愣了一下,往著兩邊的道路分別扭頭看了看。
進來時的巷口已經(jīng)消失,潔白的蠟燭順著兩邊的小巷延展,在視界中通往怪異的不可知處,他耳邊的確也沒有雨聲,地上甚至連水漬都沒有看到。
原來倆人,剛才聊的甚至不是同一個話題?恒月頓時有些茫然,這是又迷路到一個新地方了么?
誒奇怪,他為什么要說‘又’?
指端的電光無聲散去,恒月默然的回過頭,看向自己身后貼著的小女孩,而后者正心虛的低下了頭,如同一朵小花一般縮在他背后,在恒月看不到的地方,她已經(jīng)是悄悄閉上了眼睛,做好了挨訓的準備。
“請問,現(xiàn)在我該怎么回去?”
“啊,這個…現(xiàn)在正常來說的話,是沒法原路返回了?!?p> 小女孩尬笑著,向他解釋著有關(guān)入口的相關(guān)信息,當她解釋到因為滾筒甩干,而錯過了開門機會時,恒月的面色也是十分的精彩,她心虛的目光幾乎是縮在背后移動著,纏著他脖子的手也隨之抬起,像是安撫著摸了摸恒月的頭發(fā)。
卻驚訝的,覺察了那一抹毛絨絨的柔軟觸感。
“那請你放開,我要走了。”
她下意識的想多薅幾下時,恒月卻掙扎著將小女孩從背后甩下來,帶著那包裹中的物品想向原路走去,選擇在迷途巷中,開始他自主尋路的驚喜探險。
擺渡人不由得呆愣了下,果斷往著他的方向奔跑幾步,強硬的用手從背后鎖住了他的腰,掙扎著改口道:“稍等一下,我還有一個方法能夠讓你離開這里?!?p> “…什么方法?”
恒月停下了掙扎的動作,幽深的目光帶著熒藍不斷旋轉(zhuǎn)著,他對這個外貌八九歲大的沙包,算不上有什么惡感,但她剛才總是時不時的貼在他身上,恒月實在是有些不太適應。
主要是兩人的溫差太高了,在恒月的體感中,簡直就跟夏天在懷里揣了個熱水袋一樣,難受的很。
加上恒月的體質(zhì),相比于常人的體溫偏低,與心力共鳴后,這種低溫特征則更加明顯,他總覺得這妮子是在將他當降溫冰袋使。
“這條巷子,可以有限的響應別人的‘愿望’?!?p> 擺渡人神色一正,一時間內(nèi)完全沒意識到什么叫熱傳遞,下意識竟將面前的大冰袋抱得更緊,享受冰涼舒適的同時與恒月解釋道:“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聞過,薩克帕斯地區(qū)與『迷途巷』的相應一系列民俗傳說?”
“我完全沒了解過。請問,離開這里的方法是?”
恒月面無表情的回應,同時用手悄悄的扒著,嘗試著將小女孩掛在自己身上的兩只爪子鏟下來。
紋絲不動。
她面對恒月的詢問,卻皺著眉頭沒有說話,仿佛在回想著什么信息。
突然,小女孩恍然大悟的想起來了什么似的,竟然放開了抱著恒月的手,繞到恒月面前伸出小手,向他展示了一枚由無屬性靈能所構(gòu)成的,略顯方正的不明字符。
“哈!”她低喝了一聲,仿佛在用靈能構(gòu)建著什么。
恒月盯著她的行動有些不明所以,眨眨眼睛等待了幾秒,剛覺得那枚字符、或是符文,好像在意識中有些熟悉,他身旁沉寂已久的光屏卻驟然彈出,其上顯示出了一行字跡。
—「同陣營契約盟友-〔薩克帕斯的擺渡人〕-正嘗試向你分享文本童話信息‘溫蒂的迷途巷’/是否開始接收?〔是/否〕」—
“差點忘記,你們在系統(tǒng)管轄下還有這種便利的功能…呼?!?p> 小女孩吐了口氣,抬頭看這恒月變得有些不太自然的古怪眼神,不由得疑惑道:“怎么啦?是信息沒傳輸成功,還是…”
“不,系統(tǒng)的說明已經(jīng)彈出來了。沒什么。”
恒月的心情有些復雜,他對著空氣勾心斗角了半天,計算了半天逃跑路線,沒想到假想中的敵人,卻算是己方的友好NPC么。
…兩人在路上艱難交流,約十分鐘后…
“所以根據(jù)‘溫蒂的迷途巷’這篇故事,說明你控制下的『迷途巷』,多多少少也能夠察覺到迷失旅行者的愿望,并在滿足顯現(xiàn)條件的情況下,對他們進行響應?
原來就…這么簡單?”
恒月的臉色有些復雜,不單是眼前的小女孩用童話來試圖向他講解,這條巷子實現(xiàn)‘愿望’的相應功能,期間給他所帶來的困難級別的理解誤差…
這童話的字面意思,通常也就只是字面意思,而恒月的思維,卻在被一系列事故折磨的大神經(jīng)中,依然保持著一種莫名的高度警惕。
他總是嘗試著去思考,童話中作者用詞的蘊意,人物的詭妙關(guān)系,好好一則童話,被他腦補成了有不下數(shù)十種合理發(fā)展的恐怖故事。
不但背后的小女孩因此想要錘他,就連他正常的思維都莫名有些開始飄了…
“所以,為什么你沒法響應,例如康徹斯其他人迷路的愿望呢?”
恒月身后如同背了一袋大米,消耗著心力,將身后的人形掛件努力背著,隨口問道:“如果從整個城市挑選目標的話,應該能比單獨抉擇一個目標更簡單吧?”
“可以是可以,但莫非,你的任務(wù)打算就這樣摸過去…?
明明,我只是第二次與探索者見面,就莫名遇到了十足的咸魚黨啊。”
小女孩在背后莫名的看了他一眼,卻只是淡然嘆息一聲,吐槽起來自己的遭遇,繼續(xù)道:“而且任意挑選目標…這里是‘系統(tǒng)’所控制的歷史型徊景吧…?而我是和它簽訂了契約,看見獎勵看上去挺豐厚,才根據(jù)它發(fā)布的任務(wù)找到這個徊景之中的。
但這種應召嘛,就連些許超過限度的力量都不能使用呢。否則原本約定好的報酬,不僅會被它一咔嚓剪沒掉,說不定還會被當成礙事的皮球,被它直接踢出這個徊景?
說起來也有些奇怪,這種徊景中因為異常性過于匱乏的原因,通常也沒有什么油水可撈,甚至單純只是突破那封閉系統(tǒng)的過程,就會讓他們出不少血吧。但那些人,為什么會想著到這里來搞事呢…”
“雖然,我只想睡覺就是了…”
小女孩打了個哈欠,神色似乎因為有些過于舒適,而顯得有些困倦。
說著說著她便拍了下腦袋,將昏昏欲睡的自己給拍了起來,小女孩突然將注意力給放到了別的地方,有些興沖沖的道:“話說,你對于這部童話的劇情,有什么感想?”
啊,除了童話帶來的理解困難之外,還有這家伙堪稱史詩級的歪題技巧。
‘你感覺如何?這個怎么樣?有什么感想?’三句話,在談話中一直折磨著恒月,深切的意識到了心智年齡所形成的代溝。
“劇情很簡單,發(fā)生在現(xiàn)實的話會不得了,沒了?!焙阍旅碱^抖了抖,簡略回答道。
“誒…?話說,你就連一點點都沒有,為故事中的內(nèi)容而感動嗎?”
小女孩多少有些不忿,趴在恒月背上賭氣道,手中胡亂地為恒月所指著路,還在肆意妄為的揉著他的頭發(fā)。
“別胡鬧,你知道你有多重么?”恒月咬著牙道,心力的強化將后背上的大部分力量支撐起:“話說,我年齡也就比你大了外表的四五歲左右吧,為什么要承負起這個年齡不該遭受的重擔?”
“因為你打賭輸了。”
小女孩有些得意的道,她舒服的靠著身前的自移動靠枕,口中像是已睡下一般含糊道:“還有兩分半鐘,你要好好的堅持下來哦?”
?。ū菊峦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