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悵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情,心智也漸漸成熟了起來,與他十二歲的年齡已然極不相稱。
難道成熟就意味著世故與時時刻刻提防他人?
狄悵不禁苦笑。
司馬云觴走至樓口,突然一葉扁舟自遠(yuǎn)方江水中順流而下,瞬間已到達(dá)封星城外。
舟上一舟子引吭高歌,歌聲激越,震得整個星苑樓仿佛都在晃動。
狄悵已然略通樂理,聽得出那歌聲中盡是凄愴悲涼之意。
狄悵在樓頂遠(yuǎn)觀,只見月光下一身著素袍之人立在船首,江風(fēng)颯颯,吹得他的衣襟如仙人一般輕飄。
司馬云觴聽到歌聲,猛然一驚,臉上變色,正待快步離開,那素袍男子忽然自船中暴起,一步十余丈,數(shù)個縱躍已來到星苑樓前。
二人對視一眼,司馬云觴突然先開口了:“凌元傲,你也想要那冥影劍訣么?”
男子凄然一笑,道:“那劍訣本是離恨天奇珍,不過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你還沒看上一眼,就要魂斷九霄了!”
“你想殺我?”
凌元傲淡淡道:“想殺你的人不是我,是天璣?!?p> 司馬云觴一怔,環(huán)視四周,不見一個人影。
他雖然確信自己已用霹靂閃將天璣擊得粉碎,但現(xiàn)在聽凌元傲如此說,本就疑心頗重的他忽然覺得后脊發(fā)涼。
一團青霧從江上籠起,蕩蕩悠悠,鬼魅一般飄至星苑樓外。
那青霧隨風(fēng)化形,如煙柱一樣裊娜。
霧氣漸漸凝結(jié),一長須老者現(xiàn)在司馬云觴面前。
老者身材頎長,周身散著月華,眼如秋水,眉若寒霜。
狄悵在樓上望見,心中一驚:“這不就是剛才自己看到的那位天璣老人么?”
老者望著司馬云觴,突然怪笑了起來:“你剛才轟碎的,不過是我的幻影罷了。至于那本冥影劍訣么,倒是真的,不過也只有原書的十分之一內(nèi)容!”
幻影術(shù)居天下十大奇術(shù)之首,施展此術(shù)者可遠(yuǎn)程遙控一個或多個幻體,讓它具有和施術(shù)者本人同樣的音容笑貌。
司馬云觴握著斗笠的手在輕微顫抖,他已覺察到掌心里滲出的細(xì)密汗珠。
是攻還是走,他一時沒想明白。
剛才的實體是假,眼前的幻形是真,世間的真假,他忽然覺得自己已無法分辨。
不過他還是有些自信,如果能將這天璣擒獲,得到一本完整的冥影劍訣,他在武林中一定是翹楚。
他不想飛升天界,只想在這人世間名利雙收。
雖然他對狄悵說他根本不在乎冥影劍訣的真假。
一瞬間,他已拿定了主意,他決心放手一搏。
至于凌元傲么,他一定是個想坐收漁利的主兒,這點司馬云觴看得很清楚。
司馬云觴輕輕地將錦帛從斗笠中取出,納入懷中。
他本來以為錦帛上可能伏有邪物或者淬有毒藥,所以用斗笠來承接,現(xiàn)在聽天璣所說,他心中已經(jīng)釋然。
一個并不完整的劍訣是沒必要在里面塞進什么詭異的東西的,它本身就沒多少價值。
因為,學(xué)習(xí)一個全新的半片子內(nèi)容很可能會將自己以前習(xí)練的全部忘記,比如邯鄲學(xué)步。
天璣老人對這一點應(yīng)該早就心知肚明。
司馬云觴右手一捻,手中陡現(xiàn)一把湛骨鋼刀。
湛骨刀,一刀碎身,二刀斷魂!
至于第三刀,司馬云觴從來沒有擊出過。
因為沒誰能擋得住他兩刀,不論是仙還是魔!
不過今天是個例外!
司馬云觴刀尖輕抬,緩緩指向天璣。
月光、星芒,近處人家屋檐下燈籠里的燭火,皆映上刀身,將那刀幻化得如兔眼般迷離。
天璣老人看得有些模糊,連忙收回目光,定了定神。
忽然,一道光幕向天璣脖頸旋來,司馬云觴已然出手!
這一式名“銀漢傾懸”,取自天穹里群星爭輝之意,雖然光影霍霍,但其中卻只有一刀是實,其他皆為虛招。
沒人能知曉他所運的刀到底哪一招為實,他自己有時也不知曉,只隨心意和對手決定。
能擋住這一招的人,少之又少!
天璣老人不退反進,猛地鉆入刀幕中!
司馬云觴一怔,手腕勁旋,湛骨刀光芒大盛,如流星劃天!
“呼呼~”
狄悵在樓頂都能聽得見這柄利刃發(fā)出的嘯鳴。
不過天璣老人好似沒有骨架和肉身一般,飄忽到司馬云觴身側(cè),十指賁張,一把已攥住司馬云觴手腕!
司馬云觴頓覺腕部裂帛般劇痛,低頭一看,手腕被劃破,血液已滴滴墜落。
司馬云觴怪叫一聲,左掌握著的斗笠閃電般罩向天璣!
“噗——”
那斗笠端端正正將天璣面門罩住,斗笠中突然伸出十八根利刃,往來旋繞不息!
隨著利刃旋轉(zhuǎn),天璣的身軀漸漸變矮,七尺、三尺、一尺…一寸!
慢慢地,天璣整個身子都縮進了斗笠中。
司馬云觴一把抓起斗笠,心中兀自驚懼不已,自己若不是帶著這頂渾天笠,今天很可能就被這天璣老人戕害了!
凌元傲淡淡地看著這一切,臉上一片木然。
司馬云觴冷冷道:“凌元傲,我已將天璣擒獲,如果你能將鑒天寶鏡借給我,我們就可以用寶鏡定住天璣真身,逼迫他交出冥影劍訣?!?p> 不過凌元傲的回答已在他意料之中。
凌元傲緩緩道:“我與你是不會有什么合作關(guān)系的?!?p> “為什么?”
“因為我們是朋友,很好的朋友?!?p> “哦?”
“朋友之間一旦有了利益糾紛,就再也難以恢復(fù)友情了!”
“所以——”
“我可以將鑒天鏡送給你,不過你要答應(yīng)我一件事!”
“我明白,去找百里紅復(fù)仇,這也是你存在的唯一意義!”
凌元傲啞然沉思了一陣,從懷中取出一枚雞蛋大小的玉石來。
那玉石無光無芒,普普通通,就像凌元傲的態(tài)度一樣,寡味清淡。
凌元傲將玉石拋給司馬云觴,道:“這樓上的小哥看了我們許久了,怎不請他下來?他也是你請來助陣的朋友么?”
司馬云觴笑道:“非也,只是一個喜歡看熱鬧的小娃兒罷了!”
司馬云觴回頭道:“小哥,你且下來,讓這位凌大俠也認(rèn)識認(rèn)識。”
狄悵聽見,緩步走到樓下。
凌元傲一見狄悵,心中一驚,暗道:“這娃兒的面相怎么如此熟悉,好像在哪里見過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