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相聚終有離別時

　　三月頭上，谷雨前后，便是農(nóng)戶們播種的時候。東漢以前北方的作物多以粟米為主，到了東漢末，隨著磨面技術(shù)的傳入，小麥漸漸成為了一種主要的糧食作物，同時饅頭、面條等面食也進入了民眾的日常菜單。羊安尋思著：可能我們之所以稱之為漢人，其中一個主要原因便是平時衣、食、住、行的生活習(xí)慣已及很多傳統(tǒng)節(jié)日源自于漢代吧。此時的潁川已經(jīng)有了冬小麥，但依然以粟米為主。

　　前世，羊安自小生長在城市里，即便有時會隨父母去鄉(xiāng)下探親，但那時候農(nóng)村里的人家基本也不再種地，而是把自家田地出租。所以既然趕上農(nóng)忙，羊安自然要體會一把下鄉(xiāng)的感覺。因是谷雨前，整個村莊隨處可見放在太陽底下曬的粟米種子，屋頂上，庭院里，道路邊一片金燦燦，仿佛一座黃金村。據(jù)郭嘉說：種子經(jīng)太陽一曬，收成便會好一點。至于原因，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道是前人經(jīng)驗。羊安自然也不追問。

　　許是冬寒的余威，又許是連年異常的氣候，此時的春風(fēng)，仍帶有些許寒意。羊安卻迎著寒風(fēng)撩起褲管，躍躍欲試，大有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的豪邁。男人到了任何年紀(jì)，對于新奇事物的興趣都不會改變，這可能便是因為男人致死是少年吧。郭嘉卻是一臉的不高興，說著：“你此時摩拳擦掌，到了晚上估計便成了狗熊?！?p>　　“舅父，你莫要瞧不起人，論力氣，你可沒我大?！?p>　　“這活可不是光有力氣便成的，你若能堅持到晚上不喊累，我便認(rèn)你是英雄好漢?！惫翁羲粞虬玻匀皇窍胫虬捕喔梢稽c活，自己便能少干一點。早一天播完種，自己便早一天不用干活。他雖不會按害羊安的心思，但自家大外甥嘛，能坑便坑。

　　羊安倒是沒有發(fā)現(xiàn)郭嘉的用意，只是覺得這英雄好漢的稱號未免有點小兒科，便邪笑道“便是得了這英雄好漢的稱號也無甚作用，不如......”

　　“不如什么？”

　　羊安看了下四周，小聲說道：“不如，你稱我一聲舅父如何？”

　　“你這小子，便無啥好心思。”郭嘉脫口而出，可是眼珠一轉(zhuǎn)，卻又說到：“也罷，我便答應(yīng)了你，不過若你做不到嘛，那便需依我件事?！?p>　　“何事？”

　　郭嘉腦子飛快的轉(zhuǎn)著：他料定羊安堅持不到晚上。自己也確實很想要羊安的云里飄。但先前已要了羊安的寶劍，再者，雖說兩人認(rèn)識頭一天便挨了這小子一頓揍，但這幾日朝夕相處，感情卻越發(fā)深厚。這小子哪里都跟自己投緣，也是壞心思多，身手好，學(xué)問高，自己決計是不好意思再開口討要那云里飄。嗯，身手好，學(xué)問高，郭嘉不由老臉一紅，又想：不如先欠著吧，這小子手上有我把柄，我便也叫他欠個人情。當(dāng)下說到：“我還沒想到，不若先欠著，等我想到了，再跟你討要?！?p>　　“那便如此，不過此事須不違律法、不違道義、不違人倫?！?p>　　“我說你這小子挺會討價還價嘛。”

　　“如何！”

　　“那行，君子之言？”郭嘉說著便舉起手來。

　　“駟不及舌！”兩人當(dāng)下?lián)粽茷槭摹?p>　　郭媛自入羊家，便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夫人，但她本是農(nóng)家出身，此時回到娘家，也倒一點沒有士族媳婦的架子，和郭仁夫婦倆一同下地。陳辰則跟著他父親陳儁也在幫忙，陳儁家祖上也是泰山農(nóng)戶，只是分了家以后，沒得田產(chǎn)，只能淪為獵戶，此時他倒也是干的熟練。只有羊少爺，卻玩的不亦樂乎，郭嘉卻在旁看不過眼，一邊糾正，一邊演示：“別人幫忙，你倒是越幫越忙，你看我，應(yīng)該如此?！?p>　　待過了午食再下地，羊安卻已沒了興致，心中打起了退堂鼓：道是鋤禾日當(dāng)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古人誠不欺我。奈何先前已和郭嘉有言在先，自個兒又不想認(rèn)輸與他，便只好勉力支撐。說起來，這農(nóng)活真不是普通人能干的，饒是你平時勤加鍛煉，但真干其農(nóng)活來，完全不是一碼事兒。到了差不多申時，羊安已是累死累活的狀態(tài)，倒是繁氏送來了吃食。食物并無什么特殊，只是一般的米粥，全當(dāng)墊腹，卻也算是農(nóng)忙時的一種習(xí)俗。羊安卻如蒙大赦，一下便躺在田地旁，四肢伸張成大字狀，全沒了平日里的風(fēng)度，卻冷不防伸出一張臉來，擋在他面前，耳邊傳來一句：“賢弟，可還好？”

　　羊安定睛一看，這不是戲志才，還能是哪個，忙站起身來，見禮道：“兄長真乃天降神兵！”

　　戲志才和同來的胡昭具是一愣，不明就里，郭嘉卻在一旁哈哈哈大笑道：“小外甥，你這可是要認(rèn)輸?！?p>　　“既然兄長前來，定是有事，今日這約定便做不得數(shù)。”

　　這一下，郭嘉可不高興了，與戲志才、胡昭道明此間原委。戲志才會意，笑道：“既然兩位賢弟今日不便，那戲某改日再來?！?p>　　羊安哪里不曉得他用意，當(dāng)下投降認(rèn)輸：“如此，安認(rèn)輸便是，兄長今日前來，所謂何事？”

　　只見戲志才提起手中的酒壇晃了晃，道：“來而不往非禮也，今日便是來尋兩位賢弟飲酒暢談的?！?p>　　原來那日，戲志才也推斷出羊安裝醉，而且他也認(rèn)定羊安話未說盡，今日前來，一方面是覺得羊安見識不凡，頗有智者風(fēng)范，想結(jié)交一番，另一方面便是想聽聽羊安那日未說盡之話。羊安驚異于戲志才眼光毒辣，心中也是有意結(jié)交，或許將來會有助于自己，便把君權(quán)與臣權(quán)之爭以及自己的擔(dān)憂和盤托出。待羊安說完，再結(jié)合前次他說的話，戲志才不禁心中嘆服：羊安分析的有理有據(jù)，絲絲入扣，直擊要害，這少年果然不凡。

　　眾人又是一陣熱絡(luò)，果然郭嘉、戲志才兩個長于謀略的人聊的頗為投機，大有一見如故的感覺。和戲志才喜歡兵法謀略不同，胡昭則更長于經(jīng)法，越和他深聊，羊安越驚嘆于他對經(jīng)法的理解和造詣，如果不是前世積累，彼此同一起跑線，怕自己遠不及他。胡昭同樣感嘆，自己勤學(xué)十?dāng)?shù)載，然論學(xué)識眼前的少年竟完全不輸自己，且常有驚人之語，發(fā)人深省，大有后來者居上的感覺，情不自禁的想要與他親近。眾人一直暢飲到夜深，仍舊依依不舍，約定擇日再聚。

　　時光荏苒，白駒過隙，一晃又是十日。這之間，繁欽來找過羊安，無非是想討教詩文。那日潁水河畔，羊安一首《憫農(nóng)》讓他心生歡喜，此詩雖辭藻并不華麗，卻勝在簡單易懂，朗朗上口，又能發(fā)人深省。關(guān)于詩詞，羊安自覺背誦全不在話下，但創(chuàng)作的思路理念也不甚了了。好在唐代流行的絕句、律詩雖始于南北朝，及隋而盛于唐，但卻源自于樂府詩，兩者同根同源，異曲同工，繁欽一番拋磚引玉，羊安反倒受益匪淺，當(dāng)下奉上另一首《憫農(nóng)》。兩人也是相談甚歡，繁欽亦傾心于羊安才華。

　　司馬徽也來過，說是請教學(xué)問，相談之下，羊安覺得司馬徽確實不負(fù)盛名，有真才實學(xué)，為人也算謙虛，卻隱藏不住骨子里文人的清高和倨傲。羊安雖不反感，卻也不喜歡。

　　徐福和石韜是一起來的，到?jīng)]有什么特別的事情?？赡苁且驗槟侨昭虬驳脑捑渚湔f到他們心坎里去了，故來親近一番。徐福正義感強，卻易沖動，石韜則穩(wěn)重許多。這兩人在一起，石韜就像是箍在徐福頭上的緊箍，羊安每每念及此處便不禁想笑，當(dāng)然并沒有輕慢的意思。

　　最讓羊安想不到的是辛毗，他為人低調(diào)，謙遜，待人友善，全不似他兄長辛評這般傲慢。除了戲志才和胡昭之外，他是來的最勤快的，期間，還帶來了個消息：月初，荊襄一代似乎又發(fā)大疫，朝廷以施舉措，也封鎖了消息。

　　戲志才和胡昭自不用說，只要閑時四人便聚在一起，再加上形影不離的陳辰，眾人或暢談抱負(fù)，或討教學(xué)問，或飲酒高歌，彼此雖差了七、八歲，但似乎全無代溝。

　　至于郭圖，只要郭嘉不找他，他決計不會主動上門自討沒趣。

　　這日，羊安收到了泰山的來信，打開一看，卻是羊儒病了，病的很嚴(yán)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