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張讓得到畢嵐的傳信,并未如羊安所料第一時間往河南尹去,而是馬不停蹄的去尋趙忠。伏均請畢嵐捎來的話沒頭沒尾,只道羊安與趙延部下發(fā)生沖突,請他去河南尹調(diào)停,他自然不能輕易受人擺布。再說事涉趙忠,他也須得提前和對方溝通,畢竟幾十年的交情擺在哪兒,一旦兩人入了河南尹,則凡事多有不便。
說來也巧,那張讓方帶著畢嵐尋到趙忠,正逢其欲出門時,于是問道:“何事這般匆忙?”
趙忠怒道:“還不是那羊叔興做的好事?”
張讓倒也是不客氣,尋了個位兒便坐下,這才問道:“那羊叔興又怎般惹你不悅了?”
“怎般?那豎子把人給打了。”
張讓聞言,心中不由“咯噔”一下。羊安是動手前派張龍傳得信兒,他自然不曉得這茬,于是瞧一眼身旁畢嵐,卻見對方亦是一臉吃驚的模樣,這才了然,心道:想必此事畢嵐亦不知情,卻是不知那小子打得是何人,若要是趙延,此番怕難善了。于是忙問:“他把何人打了?”
“夏門門侯!”趙忠說著,這才想起問張讓來意,道:“汝來尋我何事?若無甚要緊,咱家便先行一步,趙延恐難是那李德公(李燮)敵手。”
張讓聞被害者非是趙延,心下稍定,道:“不過是個區(qū)區(qū)門侯,汝又何必屈尊降貴與那小輩計較?”
張讓這話道理是沒錯,只不過挨打是那門侯,丟臉的卻是趙忠,他自然不會輕易罷休。于是沒好氣道:“挨打得非汝門下,汝自然說的輕巧?!闭f罷,他幡然醒悟,又道:“咱家前番未走,汝便尋來,莫非……”
張讓接到:“不錯,咱家今日正是受羊叔興所托,前來尋你?!?p> 趙忠一聽,心中更怒,道:“張讓,你我兄弟一場,咱家可把丑話說在前頭,今日之事勢難罷休,汝若執(zhí)意相幫,便莫怪咱家不留情面?!?p> “哎喲,汝這說的是何話?”張讓說著,卻遣散了堂內(nèi)一眾侍者,又對畢嵐道:“畢嵐,汝也先退下吧,咱家有話要單獨尋趙忠說道?!?p> 待一眾散盡,趙忠這才道:“汝既有話,便快快說來,咱家還有事兒要辦。”
卻見張讓不急不慢道:“汝跟咱家置得甚氣?咱哥倆自打入宮以來,相交少說也有三十載了吧?這多少大風(fēng)大浪,咱不都共同進退?咱家又豈會為那區(qū)區(qū)羊叔興與汝為敵?”
趙忠聞言,心中怒氣稍緩,道:“如此最好?!?p> 張讓又道:“不過,咱家這里有幾句心里話,汝且聽聽。若是覺得沒理,咱家二話不說,拍拍屁股便走人;若是覺得有理,那咱再心平氣和得好好合計一下。如何?”
趙忠道:“汝既有話,旦說便是。”
張讓于是道:“這事吧,在咱家看來,那羊叔興縱有千般道理,這出手傷人終究是他得不是。畢竟傷得是那門侯,丟的卻是你趙忠的臉面。此事?lián)Q了何人,怕亦不肯善了?!?p> 這話說到趙忠心坎,心中自然十分舒服,臉上卻無表情,只是點頭回應(yīng)。
張讓又道:“不過話說回來,觀羊叔興平日,并非甚暴虐之人,此事想必是事出有因。那趙延部下是何脾氣,汝最清楚不過,平日里怕是專橫跋扈慣了??裳蚴迮d是何人?執(zhí)金吾丞,執(zhí)金吾既西征未歸則帶行長官之事。人畢竟領(lǐng)著一個衙門。區(qū)區(qū)門侯,不僅傷了巡城衛(wèi)士,還對上官出言相輕,他羊叔興若不作為,往后還如何在這洛陽城里立足?”
趙忠聞言,心中又是不悅,道:“他要臉面,趙延便不要臉面?咱家這臉面又往哪兒擱?”
“欸~,若是光憑如此,咱家自然不會替他說話。汝且把話聽完?!睆堊屨f著,頓了頓,又道:“這幾年,咱哥幾個確實張羅了不少門下??捎心膫€如羊叔興這般出身泰山羊氏,歷七代而為二千石?又有哪個如他這般師承蔡邕、鄭玄?更難得,此子雖世家出身卻愿與我等親近,為人又頗為懂事,去歲那宏車、家俱之事何曾虧待過汝?此皆一勞久逸的生錢路子?。‘厤棺罱墒强偙г菇彻贍I人手不夠,恨不能將匠人營(將作大匠所屬)全給他調(diào)去。趙忠啊,趙忠,豈不知走狗亦尋,良才難覓?。俊?p> 趙忠哪里聽不出張讓這是在利誘,但冷靜想想,那羊安確實在生財一事上頗有門道。于是嘴上也不做聲,心中卻在暗暗權(quán)衡。
張讓又道:“何況那羊叔興年少有為,頗得陛下青睞。汝可知前幾日陛下家宴,滿朝文武緣何獨請他羊叔興?此舉怕是要下嫁公主啊!汝今若執(zhí)意與他為難,便不怕惹怒陛下?萬一他另投他人,你我豈非又豎一勁敵?”
趙忠聽到此處,不禁打了個寒顫,宦官所倚仗者,全系天子,若為天子所棄,下場可想而知,忙道:“若非汝提醒,咱家險些釀成大錯。”
張讓聽他改變心意,又語重心長的說:“趙忠啊,咱關(guān)起門來,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兒。陛下雖值壯年,然天有不測風(fēng)雨,他朝難免未有萬一。到時候,這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咱難保會落得何等田地。如今這朝中啊,可是都巴不得將咱抽筋剝皮了呢。當(dāng)年王公(王甫)何等權(quán)勢?先帝駕崩后還不是被磔尸城頭?咱啊,總得為將來做些打算不是?如今咱交好那羊叔興,扶他上位,他朝必念咱恩情,將來也可為我等倚仗,汝以為如何?”
張讓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又是用錢財利誘,又是用天子威逼,趙忠早被說動。此刻卻問:“那依汝之間,此事讓如何是好?”
張讓這才笑道:“此事簡單,羊叔興既來尋我,想必定有和解之意,亦不欲將事態(tài)擴大,與咱為敵。一會兒,咱去了河南尹衙門,汝只消勸下乃弟就此作罷,兩家化干戈為玉帛,再以誤會搪塞那李德公便可?!?p> 趙忠聞言,恍然大悟,道:“此事簡單?!?p> 張讓又道:“至于那羊叔興使汝丟了臉面,咱家讓他登門賠罪,咱就把這篇揭過了,如何?”
“善,此事便依汝?!?p> 這番對話不出羊安所料。然二人卻不知此時河南尹衙門情勢徒變,那李燮如今的心思,全在如何治那門侯恐猲受賕之罪一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