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元年十月冬,或本有意圖、亦或?yàn)樵B挑撥。公孫瓚提步騎三萬,南下渤海。以從弟公孫越領(lǐng)騎兵三千為先登。
卻說幽冀之交狹長地帶,有巨馬水、易水、泒水三川并流入海。
那公孫越因隨從兄南北百余戰(zhàn),自知此處地勢險(xiǎn)要,最易受襲,故每過一川皆是膽戰(zhàn)心驚。
卻不料,南下腳步竟異常輕松。待到大軍渡過泒水,已是一馬平川,任他來去自由。慶幸之余,卻又不禁嘲諷敵將無能。
遂繼領(lǐng)兵南下,走數(shù)十里,終為一砦所阻。見砦前千余卒早列陣,又有一將迎前道:“吾乃衛(wèi)將軍、冀州牧羊安麾下護(hù)軍張龍。奉我主之命,鎮(zhèn)守此間。來將何人?何故領(lǐng)兵犯我渤海?”
公孫越于是催馬出陣,猙獰笑道:“俺乃遼西公孫越,俺家兄長嫌幽州苦寒,欲牧馬渤海?!?p> 張龍聞言,也不相讓,道:“幽州茹毛飲血,只恐公孫將軍難服冀州珍饈!”
公孫越受辱大怒,領(lǐng)兵便戰(zhàn)。至落日,方罷兵。待來日,乃使人往砦前搦戰(zhàn),久不見應(yīng)。于是引兵攻砦,方知張龍已連夜退走。
又南行半日,逢護(hù)軍鄭衛(wèi)來戰(zhàn),克之。又半日,復(fù)退參軍李嚴(yán)。
如是三戰(zhàn)三捷,眼看漳水在前,章武城亦舉目可及。念麾下多騎士,不利攻城,遂不復(fù)前,于漳水北安營扎寨,靜待公孫瓚大軍。
…………
脩縣,高府。
“如何?章武三戰(zhàn)三敗,吾早便說那羊三郎難濟(jì)?!?p> “李公先見之明,佩服佩服!看來前日所計(jì)之事勢在必行。不知高公以為如何?”
眾人目光所至,主家高延久不開口。方才渤海李、歐陽兩家一唱一和,自因李氏旁支滿門被殺,官府雖言盜匪所為,現(xiàn)場蛛絲馬跡卻直指冀州牧府。
至于他高家,雖也不滿羊安冀州作為,終究累世漢官。于是沉默良久,終道:“蒙諸位抬愛,今日渤海李、歐陽,河間俞、凌、邢、詹,清河(甘陵)張、貝、房。三郡十家于我高府共商大事。然今渤海雖有三敗,章武尚存,迎公孫入冀是否為時尚早?”
說罷,尚不待眾人發(fā)言,又道:“況羊三郎牧冀州,所受王命;公孫南下,越郡而擊,終違律法?!?p> 見高延猶豫,堂下霎時喧噪。
河間邢氏本不欲摻和此事,見狀忙應(yīng)道:“高公所言極是,此事非同小可,稍有不慎,或有滿門之禍。況羊安不好相與,公孫亦非善類。今勝敗猶未定也,不可操之過急!當(dāng)從長計(jì)議?!?p> 本來,諸名門、豪族不滿冀州置州學(xué)、丈土地、查丁口之政,及滅李氏旁支之激進(jìn)手段。欲引公孫瓚取而代之。而今左右各半,余下眾人不禁打鼓盤算。一時間,堂中倒顯安靜。
李氏見狀,不禁氣急,遂起身怒道:“前次計(jì)議,爾等可都是應(yīng)了此事的。怎事到臨頭,又要從長計(jì)議?莫不是怕了那羊安,欲臨陣變卦不成?”
“欸~李公稍安勿躁。此事事關(guān)重大,成自然皆大歡喜,若敗,勢必牽扯族中老小。高、邢兩家只說慎重行事,莫言臨陣變卦,何必這般傷了和氣?”
“我呸,傷了和氣?若非前番議定,我等何必跑這一趟。早知今日,我等自行其是便是!哦,我算看明白了,汝莫不是亦欲退出?”
貝氏本好心解圍,怎受得為李氏反嗆一口,不甘示弱道:“姓李的,莫要不識抬舉。汝與羊三郎有仇,我等何干?汝欲報(bào)仇,串掇我等與你叛逆作何?”
“好,好,我欲復(fù)仇!當(dāng)初是哪個說羊三郎所為天怒人怨?州府丈土地、查丁口,又是哪個陽奉陰違。我一心為爾等計(jì)較,怎么?今個倒全是我的不是了?”
李氏說得激動,眾人或羞愧皆低頭不語,避其鋒芒。
卻聞一老者稍清咽嗓,不急不緩道:“當(dāng)日羊氏初來,我等獻(xiàn)財(cái)、獻(xiàn)糧、獻(xiàn)人,可謂傾囊相助。然其貪得無厭,所圖更甚。李氏之禍猶在眼前,我等同在冀州,自是唇亡齒寒,豈可貪一時之安?今羊氏不仁,我等不義耳。況章武未破,我等獻(xiàn)城,乃雪中送炭。待羊氏大敗,何需獻(xiàn)城?”
天下張姓出清河(甘陵),清河張氏此間經(jīng)營最久,底蘊(yùn)最深。眾人見張氏一錘定音,紛紛附和站隊(duì)。
…………
高府左近,一老一少兩乞人正蹲守此處。旁人眼里,二人不過是來此碰碰運(yùn)氣,往來富貴者或能施舍一二。
卻聞少年道:“阿伯,你說那高家是甚來頭,怎來此地聚事?”
“出來做事,不該問的莫問!”言辭中,老者并未看那少年,反倒是盯著高府不放。
少年于是連忙應(yīng)是。正郁悶間,卻聞老者道:“高氏自其祖高洪任渤海太守遷居此處,至今不過八世。然其世為漢官,故其地位隱在土族之上。今代家主高延,便嘗為漢中太守。至于相聚此處,恐因脩縣居渤海、河間、甘陵、安平之交?!?p> 少年點(diǎn)頭又問:“今日四郡大族皆至,何不見兩家崔氏?”
“豎子今日問題怎多?”老者口中雖罵,卻有心炫耀,于是邊道,“兩崔本自東萊崔氏,其祖亦為叔侄,同根同源,同氣連枝。而甘陵崔氏與我家牧伯姻親關(guān)系。自不會與之同流合污?!?p> 少年又問:“阿伯,咱家校事既知諸族陰圖,何不遣兵一舉拿下?”
老者一敲那少年腦袋,直教喊疼,方教訓(xùn)道:“校事之智,豈我等度量?我只知,諸族子弟以百計(jì)、千計(jì),殺一人何益?”
“阿伯教訓(xùn)的是?!鄙倌晔址鎏厶?,擺出一副受教模樣,卻見得高府大門緩緩打開,忙指道:“阿伯快看!”
卻見府中眾人魚貫,當(dāng)先一人罵咧道:“本當(dāng)高氏亦算人物,熟料這般貪生怕死。我等為冀州計(jì),彼卻臨陣退縮,不當(dāng)人子矣?!?p> 那人話音甚大,縱隔十?dāng)?shù)米亦聽的清楚,顯然有意為之。
然身旁應(yīng)話之人卻收斂許多,只隱約聽出公孫二字。
老者于是拉起身旁少年,便往前走去。卻不料李氏正無處發(fā)泄,一腳將他蹬倒,邊惡言相向:“晦氣東西,與那高延一般,快滾!”
一旁張氏見狀,顫巍著從袖中摸出一把銅錢散于地上,道:“爾等且速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