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
“你好,哪位?”
“呂姨,我,小念?!?p> 接通電話,余念回過神,深呼一口氣,溫和開口。
賓館標間,癱在床上抽著煙的老齊轉過頭,偷瞥了下余念,下一秒又將視線移到電視上正放的京劇名段野豬林。
“小念??!”
電話里的那人聽上去四五十歲的年紀,在聽到是余念后,驚喜的喊了下,剛剛聲音中聽上去的疲態(tài)都壓下去了。
“吃了沒?”
“吃過了,和幾個生意上的朋友一起吃的面?!?p> “這幾天怎么樣?累不累?你聽姨說,生意再忙也要照顧好自己,要記得好好吃飯。”
電話那邊的呂姨關切的說著,臨了認真的叮囑了下。
“我這都好著呢,呂姨,您別惦記?!?p> 余念回了聲,溫聲問道:“您和小滿在家還是在醫(yī)院?”
“在醫(yī)院,小滿今天下午做完腰穿,現(xiàn)在還在睡,哎呀,她醒了······”
電話那頭亂了下,片刻后,一個小女孩的嬌憨聲鉆了進來。
“嘻嘻,二師弟,猜猜我是誰啊?”
古靈精怪的笑聲響在耳邊,余念心中一松。
他很捧小丫頭場的道:“好熟悉的聲音,是大師兄嗎?”
“嘿嘿,沒錯,我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齊天大圣孫悟空!”
電話里邊的小女孩嬉笑道:“八戒,謝謝你送過來的金箍棒,我很喜歡呢!”
余念笑了下。
小姑娘自從開始化療,精神偶像就從那部格格戲的“小燕子”變成了西游記的孫悟空,用孫猴子來激勵自己,對抗身上的病魔,而余念則被她當做了自己的二師弟。
年前,余念給呂姨匯錢的時候,他順便給匡小滿買了份新年禮物,來補償不能回去陪她過年。
“你在哪兒啊,我想你了,二師弟……”
嬉鬧了一會兒,電話那邊的匡小滿不知想到了什么,情緒低迷道:““今天下午打妖怪的時候,我叫你的名字不管用了……”
“以前叫你名字都不疼的……”
仿佛被抽了下,余念用力將溢上來的情緒咽下去,沉默了會兒,想要笑著安慰下匡小滿,卻發(fā)現(xiàn)從嗓子里面摳不出一句話。
匡小滿做化療后,把每一次最難受的穿刺治療比喻做去打妖怪,有些成年人都吃不住的痛苦,八歲大的小丫頭每次去前,還要一臉笑的告訴他和董姨,要去打妖怪嘍!
上次回去,余念告訴匡小滿,如果覺得疼,就大聲喊自己的名字,不管自己在哪兒,都會聽到,然后他就會和匡小滿一起打妖怪。
那樣,就不疼了。
匡小滿半晌沒聽到余念的聲音,輕輕問道:“二師弟,還在嗎?”
“在,我在?!?p> “二師弟,你一定要快點回來啊……我想你了,小念哥,咳咳咳……”
“小滿!”
電話那邊傳來一陣急促的呼吸聲,余念握緊了手機。
偷聽著的老齊也顧不上偽裝了,緊張的看著余念,指間的香煙燃到了頭,也沒丟。
“……小念,喂,你別操心,小滿今天下午做完治療有點發(fā)熱,胡醫(yī)生說是正常,她還告訴我小滿最近治療效果挺不錯的,比前段時間好多了?!?p> 電話換到了呂姨,她寬慰道:“你在外面照顧好你自己,小滿這邊有我在,你別掛念?!?p> 余念聽完,心中稍安,定了定神,開口道:“嗯,呂姨您受累了?!?p> “我這孤家寡人的,早把小滿當孫女了,”
呂姨輕笑了聲,過了會兒,又語氣惆悵道:“老班主走了后,還好有你回來,不然我一個人真不知道怎么辦?!?p> “不過,小念,你聽姨說,不要把錢都轉過來。爺們在外面,兜里總得有點,不然說話都沒底氣?!?p> “這邊除了給醫(yī)院的錢外,我和小滿平時真花不了多少?!?p> “……”
“唉,你這孩子真是,十九歲的人了還和小時候一個倔脾氣?!?p> 呂姨沒聽到余念回話,嘆了口氣,“老班主說的真沒錯,你把他本事沒學會,臭脾氣是看了個一門通?!?p> 聽呂姨提到這事,余念臉上出現(xiàn)抹笑,眼中劃過一絲追憶。
幾秒后,他搖了下頭,道:“呂姨,明天我給你再寄筆錢,過幾天我和幾個朋友要去南邊,那有個活可能要忙段日子?!?p> “等我忙完了立刻回來,”余念頓了下,繼續(xù)道:“您幫我,幫我和小滿說聲……”
“哦哦,行,我知道了,你忙你的,這邊不用管,有我在,”
呂姨連聲道:“好好照顧自己,記得按時吃飯?!?p> “嗯。”
余念掛斷電話,坐在床邊的椅子上,看向窗外比白天寂寥不少的車站廣場,眼神飄忽,不知道在想什么,那邊床上的老齊不敢吱聲,悄摸看了余念一眼,丟掉涼下來的煙頭,又偏頭看起了電視。
電視上的畫面正進到林沖路經(jīng)大相國寺,見魯智深菜園中練武這一段,扮提轄的那個角兒,挺著袒出來的肚子,有模有樣的打著把式。
“當年~關西把人傷,五臺山上改僧裝,只為貪杯把禍闖!師傅薦我來此方,老方丈對我來言講,他言說~菜園里面有強梁!好漢英雄,他們誰敢來較量~”
這時這刻,有點憋悶的老齊瞅了眼電視上那個叫不上名的演員,莫名心煩。
肚子不夠大
沒那味。
……
拉面館,三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面擺在桌面,陳術看著面無表情的余念和局促不安的老齊,笑了下。
“剛剛說了,我馬上要拍部電影,里面有個角色,我決定就是你了?!?p> 陳術抽出三對筷子,在老板送的面湯里面涮了下,抽出四枝,遞給了對面坐著的兩人。
老齊受寵若驚的接過了筷子,客氣的連聲道謝,陳術擺了擺手,微笑看向還沒說話的余念。
片刻后,余念接過筷子,看了一眼陳術,然后也不說話,挑起面條大口吃了起來。
“沒什么還想問的?”
陳術訝異了下,從知曉他的身份后,那個很油的老齊在他面前縮手縮腳,感覺十分不自在,按以前的經(jīng)驗,這種情況陳影帝倒沒少見。
而這個叫余念的年輕人卻讓他有些吃驚,前后幾乎一個樣,如果不是自己當時看見了余念一瞬間錯愕的表情,陳術幾乎會以為這家伙是真的不知道自己。
包括出演電影的事,從剛剛提出來后,余念超乎預料,沒有多問一句。
“陳哥,小念哥吃飯的時候不會說話?!?p> 老齊見陳影帝在余念這兒吃癟,生怕因此得罪了人家,趕緊出聲解釋道,“我跟他在一塊搭伙半年了,一直都這樣?!?p> 陳術了然的點頭,他看著余念埋頭干飯的樣子,喉頭動了下。
“那我們也先吃,齊老板,吃完再說。”
幾分鐘后,啪嗒一聲。
余念把筷子放下,看著陳術開口,“兩個條件。”
陳術擦了擦嘴,抬頭看著余念,心中莫名好笑。
“說?!?p> “拍完你那個電影,手機里的東西不能留下,大家從此以后各走一邊,就當沒碰見過?!?p> “嗯,很合理,我答應了,說下一個?!?p> “……我要演出費?!?p> 余念話音剛落,老齊愕然的轉過頭,似乎沒料到余念會這么說。
余念看著陳術的表情依然冷峻,但放在桌下的雙手握成了拳,只有他自己知道現(xiàn)在心里有多緊張。
“應該的,要多少?”
“30萬。”
“30萬!”
老齊聽到余念口中的數(shù)字后,感覺自己腦子好像被抽掉了一樣,失聲喊了句,回過神后,給聞聲望來的老板道了句歉。
余念眼睛緊緊盯住陳術,心里已經(jīng)在琢磨陳術如果拒絕的話,自己該怎么辦。
三人誰都沒有說話,余念盯著陳術,陳術看著桌面,老齊對著這兩人左瞅右瞧半天,端起面湯喝了下。
“我答應了?!?p> “噗!”
老齊還沒咽下去的面湯瞬間噴了出去。
“我說的是30萬?”
余念看著陳術,沒忍住出聲提醒,望著他平靜的樣子,心中突然涌起個念頭,
難道是自己要少了?
“我知道?!?p> 陳術點了下頭,“合同到樂市再簽,等會我們就先在隔壁賓館將就一晚上,明天早上出發(fā)?!?p> 5分鐘后
余念看著和拉面館老板為了餐巾紙是否應該免費提供而爭論不停的陳影帝,內(nèi)心搖擺不定。
這人不會真就是個同行吧?
···
···
“嗯,我沒到滬市,突然有些變動?!?p> 余念他們隔壁的標間,陳術側躺在床上,兩腿伸長,舒張了下后背。
手機沒拿在手上,就放在朝上的臉那邊,有一句沒一句的這么聊道:“對了,老趙,得麻煩你個事?!?p> “和滬影的那位學生說聲,我這邊應該不用他準備了?!?p> “抱歉?!?p> 那頭的人聽上去和陳術年紀差不多,但聲音聽上去要比陳術粗獷不少。
“怎么?有人找你了?”
老趙的語氣有些詫異,他應該是目前最了解陳術境況的人之一了,被藝華封殺后,陳術這段時間準備新戲遇上了不少坎。
這次陳術去滬市,就是他給搭的線。
“沒有,是我找的人?!?p> “哪的?”
“街上。”
“陳木頭,你拿我開涮是吧?!”
電話那頭的老趙愣了下,沒好氣的喊了聲。
不過,當半晌沒聽到陳術回話,老趙將信將疑的問聲道:“真是素人?”
“是也不是?!?p> “什么意思?”
“是個素人,也是……”
陳術想了想,伸出胳膊,看了眼自己剛剛縫好的排扣,笑了聲。
“影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