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磨痕之針錐相抵
寒假到了，挺無聊的，想見的人見不到，不想見的人天天見，這種生活真的很折磨人！雖然只有兩周的假期，我在家里卻是度日如年，在這里各種不愉快輪番上演，抬杠、冷戰(zhàn)、說風涼這些戲碼只是最基本的表演，弄得我每天氣鼓鼓的，十分不舒服……
揚帆奶奶來探望她媽媽，我媽以禮待之，本以為是真的走親戚，完全沒有想到竟然是來興師問罪的，為了前幾天我媽媽與朱利奶奶大鬧小區(qū)的事情。這個事情在揚帆奶奶到來之，前我什么都不知道，媽媽什么都沒有和我說。
揚帆奶奶說，我媽錯了，不該當著眾小區(qū)的人給她母親難看，怎么說我媽是兒媳婦，是晚輩，必須尊敬長輩。媽媽說為老不尊該如何？揚帆奶奶說，我媽媽跟一個八十多歲高齡的老人談道理合適嗎？
我媽媽說：“如果她神志不清，我可以什么都不計較，可惜她無比正常，我找不到不計較的理由！”揚帆奶奶很生氣說：“我媽如今兒孫滿堂，你當眾羞辱她，這令我們整個家族的人，情何以堪？“我媽說：“大姐啊，你就是把你家子子孫孫幾十號人都請回來，我也還是那句話，我好吃好喝的伺候她，就是對你家最大的恩賜，誰不服氣，誰接去贍養(yǎng)！不管你們是做兒女的，還是做重孫曾孫的，沒有一個人有資格拿孝道來和我說道理！是我每天在伺候她，你們有什么立場指責我？”揚帆奶奶不說話。我媽說：”我沒有把對朱利奶奶的火，撒在你們身上，已經(jīng)是我最大的寬容了！你們不要得寸進尺！”
究竟是為什么，我一定要弄明白，朱利奶奶是什么人，我比誰都清楚！揚帆奶奶只關(guān)心她媽，我也是我只關(guān)心我媽，我可不能讓我媽受委屈！
媽媽說那一天她特別忙，中午十一點才回來做飯，家里空無一人，她做好飯著急忙慌地吃了一點兒，就要趕著去看鋪子，剛好要出門朱利奶奶回來了，媽媽懶得理她，換了鞋子就要走。朱利奶奶看出我媽已經(jīng)吃過飯了，破口大罵起來，說我媽沒有良心，不給她吃飯。我媽可不是受氣包，問她是眼瞎還是手殘？菜飯都在桌子上需要喂她嗎？
朱利奶奶往餐桌上一看，滿嘴噴糞地罵道：“你做的是些什么菜？喂豬??？炒蓮藕我嚼不動！”媽媽說：“肉末茄子、老奶洋芋、青菜豆腐湯你不能吃嗎？愛吃不吃！”說完我媽媽摔門而出，沒想到朱利奶奶追出來，跟在我媽后面罵：“老天作孽??！怎么娶到這樣的媳婦，自己吃獨食，兒子不在家就虐待我?。 ?p> 這個老巫婆真是千年媳婦熬成婆，內(nèi)心變態(tài)到極點，我媽氣不過和她吵了起來。我媽的嘴可不饒人，世間少遇敵手，讓她別當自己是菩薩或女王，自己什么名聲自己不知道嗎？還出來搭臺唱戲，真是不要臉！我媽說：“我可不是前面那兩個弱女子任由你拿捏、栽贓、陷害，要擺婆婆的架子，沒門！你在我面前什么都不是！”
了不得了，她要街坊鄰居作證，她要叫她兒子馬上回來看看，她這老母親有多難！
我媽不理她說：“你愛叫就叫唄！難不成還怕你惡人先告狀？”
她指著我媽媽。罵我媽爛貨、賤貨，克死自己老公又來禍害他兒子！滾，不要和她住在一起，這房子是她的！
我媽走過去，掰起她指著我媽腦門的手，想教訓(xùn)她，沒想到她拉過我媽的手想咬我媽，我媽胳膊一反順勢就把她的手送進了自己的嘴里，我媽火冒三丈掐著她的下巴說：“嘴這么臟，心這么壞，咬自己吧！咬??！“
她被我媽媽弄得嗯嗯直哼，后來鄰居過來拉架，這事才算完。
平心而論，我沒有覺得我媽做錯了。一、我媽沒有欠他們家什么，一分都沒有；二、他兒子賺得沒我媽多，還不做家務(wù)，不公平；三、我媽媽不可能天天大魚大肉的伺候她，她有她的營生，她不是一個家庭主婦。朱利奶奶有什么要求跟她兒子提，她兒子為她做什么都不過分，但她什么都不能要求我媽，因為她不配。不得不說朱利奶奶是我見過最貪吃的人，她牙口不好，吃雞肉的時候我們一半燉一半涼拌，她不高興；她不能吃辣，吃魚的時候我們一半清湯一半麻辣，她還是不高興，總說我們給她的全是邊角料，并且只要她不喜歡吃的菜不能上桌，否則就一副委屈的樣子，還有比她內(nèi)心黑暗的人嗎？至少我沒有見過比她還罪惡的人。
叔叔的貨車和另一家的貨車發(fā)生了刮擦，那家人財大氣粗腰桿直，看著自己的小破車叔叔不敢多說話，后來那家人追到家里來索賠，開口就要幾千、幾萬，叔叔說話支支吾吾，媽媽上前不說賠與不賠的話，先問情況，那人說都是叔叔的錯，叔叔開車撞了他家的車，我媽問為什么不報警，他們家說要私了，我媽說私了就是滾！各自修各自的車！那人說媽媽耍賴！媽媽說馬上就要過年了不要我家瞎逼，不要欺負他男人老實憨厚！
最近幾個月朱利奶奶很不消停，簡直像一只瘋狗，見人就咬，包括她的兒子朱大叔和孫女朱利。她說這個家是她的，什么都是她的，于是拿出一些帶有異味的被褥、床墊放在沙發(fā)上，然后自己整天睡在上面，不許別人去坐，然后還把家里很多東西不管大件還是小件，一件一件地拖進自己的屋子藏起來，還嚷嚷著要賣掉房子，去買好東西吃，買好衣服穿，讓所有人都滾出去。她真是一朵奇葩，一會兒念念有詞罵不贍養(yǎng)她的四個兒子及兒媳們；一會兒拿出菜刀要去教訓(xùn)那群拐走她兒子孫子的狐貍精，嚇得我離她遠遠的，怕被她誤傷，叔叔把門反鎖不給她出去，她拿著刀砍門，像武林大會打排位賽一樣，拿著砍刀在叔叔面前施展神功。
媽媽說估計她的壽命就在這幾個月了，隨便她怎么鬧，我們不要去搭理，在她最后的日子里由著她也無妨。我不懂這些，說媽媽迷信，媽媽說這是經(jīng)驗，像她這樣高壽的人，油盡燈枯之前要么特別好，要么特別壞，好會惹人念，壞會惹人恨。民間還有這樣的說法，我半信半疑。媽媽說這是真的，她這幾個月越來越壞，現(xiàn)在已經(jīng)壞到?jīng)]大腦了，估計快了……
時間實在太快了，馬上到了各高校自主招生的時間，自主招生以我的實力來挑，名牌大學沒希望，不好的學校我看不上，所以還是安安心心等高考吧！我們班參加自主招生的學生考的全是?？茖W校，換言之就是參加的人全是成績不好的，放眼整個學校大多如此。我認識的人，麗冉、馮春憑、言蓮、羅清喬、李藝丹、鄒小寶、金梟全都要參加自主招生考試。他們很高興，因為終于可以名正言順地逃離學校一星期了，并且還可以去昆明溜達一圈，倍爽！
朱利奶奶去世了，去得很突然，她說胸口痛，送去醫(yī)院馬上就斷氣了，整個過程沒有超過兩個小時，醫(yī)生說是心肌梗死。她也算好命，去得如此干脆。我直接懷疑她給閻王塞了紅包，否則她這樣罪惡的人，不掙扎四五天不合理。
找老先生看黃歷，兩天后就是出殯的好日子，時間緊湊媽媽和叔叔忙得不可開交。她居然就這么死了，還死在我媽媽懷里，她吐最后一口氣的時候，身邊竟然沒有一個親生兒女，命運真會安排！不知道她最后一口氣是抱歉、懺悔還是埋怨？媽媽讓我和姐姐都請假回家為她送葬，說死者為大，所有恩怨從今天起一筆勾銷。我看著靈堂心里沒有一點情緒，連永別的一跪都不肯給她，想著她這些年給我的折磨，我就恨！媽媽可以讓所有不愉快過去，但我做不到！就算她死，我也不會原諒她，死亡只會帶走好的東西，不好的東西會一直都在！
叔叔的兩個哥哥對發(fā)出去的訃告有異議，質(zhì)問叔叔在孝子那一欄，為什么沒有打印上他們的名字，叔叔說因為他們不是孝子，不配跟在“孝”字后面，還有另外一個哥哥就和我們住在同一個小區(qū)，但是他們家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xiàn)在葬禮上，是有何種深仇大恨呀？說好的母子連心，竟然成了本小區(qū)最大的笑話。
媽媽的那些妯娌，在媽媽面前抱怨，說不邀請她們娘家的人出席葬禮，都沒有人來給他們換孝衣爭面子，真過分！這其中的恩恩怨怨，我媽并不清楚，詳情他們各說自話。媽媽只知道他們兄弟幾個感情不深厚，她也不想管這些事情，就告訴這些嫂嫂，讓他們自己去問他們的小叔子，朱家這邊的客單我媽不負責。
我不想呆在靈堂陪下跪、陪鞠躬所以想離開，才轉(zhuǎn)身就遇見揚帆一家來上香，看到揚帆我心里非常緊張，又見面了，他好嗎？我沒有左顧右盼，直徑離開了，走出去之后回想剛剛偷瞄揚帆的幾個瞬間，我又傷心了。自言自語道問自己，他好嗎？呵！能不好嗎？他又不是我。揚帆的偶像是謝霆鋒，他非常喜歡謝霆鋒電影里的一句臺詞，“人世間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而是我就在你身邊，你卻不知道我愛你！”而現(xiàn)在我卻說人世間最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不是愛與不愛，也不是知道與不知道；而是一個轉(zhuǎn)身，只隔了28個門牌號，我卻再也找不到你！
正要出殯的時候來了幾個朱利奶奶的侄子侄女，他們送來花圈面帶怒容，我不懂這是怎么了，他們和叔叔抱怨道，都說一代親，二代表，三代四代了，這才第二代，就要把表兄當作外人了嗎？叔叔不出聲，媽媽耳聰目明馬上拿住了問題的關(guān)鍵，趕緊上前解釋，說她和叔叔能力不足擺不了場面，招待不了太多人，若有不周到的地方望見諒。這些人中有叔叔二伯的女兒，有叔叔姨媽家的兒子還有揚帆的親姑姑。這些人都不通知，叔叔也真夠狠的，這事他做得欠考慮。
我問媽媽叔叔為什么要這樣做，媽媽說叔叔說，這些人都不尊敬他的母親，所以他母親去世，這些人邀請來也沒有意思。媽媽問他說：“其他人也就算了，揚彩屏（揚帆姑姑）可是你媽媽的親外孫女，不應(yīng)該這么對她！”叔叔說：“她這個外孫常?；啬锛?，可是從來不來探望她的外婆，不管是逢年過節(jié)還是生日病痛，她從來不關(guān)心她的外婆！這算親外孫女嗎？算個屁的孫女！還有其他的侄女侄子，從來當他媽媽是空氣，視而不見……”
此事讓我對朱叔叔的認識更進一步，他真是一個莫名其妙的人，難道每一個人都有義務(wù)要關(guān)愛他的媽媽嗎？那她的媽媽作為長輩又關(guān)愛過誰？至于他的三個哥哥，確實做得過分，但是她母親的過錯呢？為什么他一句也不提？我道聽途說知道一些，如果流傳為真，這位朱家老奶奶還真不配為母親！叔叔一直說，她媽媽是文盲大字不識一個，生活艱苦，一輩子沒有離開過這個壩子，我們應(yīng)該理解她，包容她！而我卻想說，生活各有各的不容易，他無限地包容他的母親，為什么要如此苛求別人呢？誰活著很容易？
揚麒去昆明參加自主招生，沒有趕回來參加他太婆婆的葬禮，他問我他太婆婆是怎么死的，我說心肌梗塞。他問這病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的？死的時候痛苦不？死在哪里？醫(yī)院嗎？我告訴他，當時我不在家，什么都不清楚，想知道更多細節(jié)，他應(yīng)該去問他舅爺爺。我不是生氣揚麒關(guān)心我討厭的人，我是不理解他的孝心，我知道自主招生面試的日期，我知道她太婆婆出殯的日子，我更知道他若是想趕回來，完全來得及在她太婆婆入土前送她最后一程，既然他沒有急著回來，就不要在我面前故作哀傷，我見不慣這種只能感動自己的情深意切！
朱利奶奶死了，我連裝出來的悲傷都沒有，反而覺得輕松了許多，看來我真夠冷漠的，死亡面前我竟會無動于衷！
雪培說：“墨葵，不用想這么多，你是我見過，最真誠、完美的人，沒有感情就不存在難舍難分，這無關(guān)良知?！胞惾秸f：”是呀！她給你的傷害在先，你難熬的那些日子，閉上眼睛還歷歷在目呢！不哀不傷也是人之常情?！?p> 是??！她不死我就要瘋了！然而多年之后我還是原諒了她，放過了我自己。朱麗奶奶生活在中國最動蕩、貧困的時代，艱難困苦的日子過怕，心就窄了。
雪培問我：“你為什么喜歡和董小倩一起玩？”我說：“她很好?。厝嵊稚平馊艘狻！毖┡嗾f：“我不太喜歡董小倩?！笨匆娢也唤獾臉幼?，雪培解釋道：“不是不喜歡，是覺得她不是很好！”雪培是一個不會說人短處的女孩，也是第一個和我說董小倩不好的人，我很吃驚，我問她：“大家都喜歡董小倩，為什么你不喜歡呢？”雪培說：“董小倩是一個很一般的人，圓滑又普通，她配不上你的真誠和熱情，論及其他我沒有覺得董小倩這個人不好?！蔽液脱┡嗾f：“你把我想得太好了，我也沒有多好，我只是不喜歡裝模作樣，而倩倩這些并不能算缺點呀！”雪培說：“不是！你和董小倩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