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兩地之那些人、那些事
揚藴和劉筱柳結(jié)婚了,婚禮居然沒有邀請我,我很意外,雖然隔得遠很少聯(lián)系了,我卻一直把他放在好朋友的位置上,我一直以為他也是這樣的?!疤依畲猴L(fēng)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對他來說我是他人生可有可無的人,對我來說他是我人生濃墨重彩的一筆,我一生都不會忘記他。我信“海內(nèi)存知己,天涯若比鄰”,而現(xiàn)實卻是“縱令然諾暫相許,終是悠悠行路心”。
過年了,媽媽又攢局請小舅、大舅、小姨一大家吃飯,每年媽媽都會做東請吃團圓飯,白吃白喝以前大家很開心,這一次不知道為什么,氣氛冷得如走進了冰窖,苦大仇深像吃散伙飯一樣。
大舅家的兩個孩子都輟學(xué)了,小表弟去了金華影視城闖蕩,說要做演員、明星;小表妹去了影樓學(xué)習(xí)彩妝,說要做化妝師。小舅家的獨生女成績很差,只能上職高。小姨家的大兒子嚴重違紀剛剛被學(xué)校開除……只有媽媽最順意,兩個女兒都考上了研究生,還找了兩個特別懂事的女婿,我姐姐和他你男朋友還是在編的大學(xué)老師,這還不夠,前一段時間借著國家扶貧的建設(shè),媽媽接了很多大單子,賺了一筆小錢,加上以前的積蓄按揭買了一套四室的大房子……
媽媽就喜歡管閑事,批評大舅太慣孩子了,才使得他們被外面不三不四的人帶壞,以至于過年都不著家。我覺得我媽媽沒有炫耀什么,可是他們不這么認為,桌子上的人都不高興了。大舅說:“你倒是培養(yǎng)出來了兩個研究生,我們培養(yǎng)不出來,我們也有自知之明,嫌棄我們以后就離我們遠一點吧!”小舅媽說:“多少大老板才有小學(xué)文憑,以后誰好,誰不好,誰說得準呢?”小姨父說:“人各有各的命,我沒文化不也活這么大了?”姐姐和我很不高興,我說:“點菜吧!這里上菜有點慢!”姐姐把菜單禮貌地遞過去說:“大舅、小舅,長輩先請!”
吃完飯面對一桌殘羹剩菜,大舅說:“以后過年各自過各自的吧!你請我們再還,沒意思!本來誰都沒有占誰的便宜,搞得像我們跑著來巴結(jié)一樣!今天我本來不想來了,而你們又一個電話接一個電話地來催,那就給你們一個面子,以后不要這么麻煩了!”媽媽說:“這是怎么了?誰得罪你了?”大舅說:“沒!混得不如人,不想出來羞人!”媽媽說:“誰說你什么了?你這個人怎么這么奇怪?”大舅說:“你沒說?你就差拿大喇叭宣傳了!”姐姐說:“大舅,你這樣說過分了!我媽媽哪里對不起你了?”大舅起身說:“我懶得和你們說……”說完起身帶著舅媽離開了。小舅媽斜眼瞟了瞟一圈,小姨父起身紛紛說:“吃好了,走了!”
以前不這樣的,親戚之間的寒暄、尊敬、客套該有的都有,現(xiàn)在怎么突然變了?
回家路上我問姐姐:“以后我們結(jié)了婚有了各自的孩子也會這樣嗎?”姐姐說:“哪樣?”我說:“妒忌!”姐姐說:“不會!”我說:“為什么?”姐姐說:“你是我妹妹呀!你的孩子就跟我生的一樣!”我說:“大舅、小舅、小姨也是媽媽親生的弟弟妹妹呀!可是你看……”姐姐說:“我們和他們不一樣,他們之間感情本就不深厚,而且他們也沒有受過太好的教育……”我笑了笑說:“庸人才會互相傷害,智者都互相成就!”姐姐說:“說得對!我可不會承認自己是庸人!”
新房裝修好年前我們搬了新家,媽媽說現(xiàn)在你們仨姐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房間了。
朱利家來了很多親戚來“壓房”,送了禮品氣焰很高,感覺我們才是客人一樣。揚麒媽媽對我和姐姐說:“哎呀,這些年供你們讀大學(xué)、讀研究生,又買房,我小舅都苦老了,頭發(fā)都白了很多了!”我和我姐相視一笑說:“嗯!”見我們敷衍了事,她繼續(xù)說:“哎!我小舅命苦,老實人嘛,多會受欺負……供兩個研究生來不簡單??!你們可不能忘本……”我姐說:“停!我們是他供的嗎?我大二就經(jīng)濟獨立了,我小妹讀研究生是他男朋友與我負擔(dān)的,與你小舅無關(guān)。一直以來我和我小妹的花銷是我媽媽五金店賺的,你小舅賺的,全花在了你外婆、你朱利妹妹以及他自己身上,而且你小舅肇事的賠償很多都是我媽媽付的,這些事情外人不知道,你們不知道嗎?你今天話這么多,無非就是覺得他們一起掙錢買的房子,產(chǎn)權(quán)上卻沒有你小舅的名字,你們憤憤不平!不要自以為是了,你小舅是什么樣的人你們清楚,沒有我媽他四菜一湯都吃不上!不要得了便宜還賣乖,他一分存款都沒有,他買什么房子?這事能怪誰?他們沒有領(lǐng)結(jié)婚證,這餿主意以前誰出的,你們怪誰去呀?以前誰攛掇他們‘經(jīng)濟獨立’,你怪誰去!現(xiàn)在說這些沒意思,你當(dāng)我們是弱智什么都不知道嗎?錢是我媽掙的,怎么花不用你們教吧?不要在我面前沖長輩,你們不配,老子姓墨!”揚麒媽媽說:“一家人總是相互照顧的……”我姐說:“哦?我們可是兩個戶口!”
“人有小九九,天有大算盤”,世間的事真難預(yù)料,誰能想到有一天我們娘仨能悄咪咪地翻身農(nóng)奴把歌唱。叔叔最近心事很重,他想和我媽補辦結(jié)婚證,然后一步一步把他的名字加在房本上,媽媽不同意。媽媽說:“這些年沒有結(jié)婚證不很好嗎?‘是你的飛不了,不是你的鎖不牢?!@話不是你說的嗎?我一直記著呢!”
姐姐和叔叔鬧翻了,現(xiàn)在姐姐回來都不搭理他,他們兩個互相不說話。因為媽媽計劃買房子的時候姐姐回來過。叔叔堅決不同意媽媽買房子,媽媽堅決要買,媽媽說:“墨葵和墨荷不可能永遠住一個房間,過幾年她們就要結(jié)婚了,以后帶著姑爺回大理,他們需要自己的房間!”叔叔說:“你首付雖然夠了,可是以后每個月的月供要好幾千,很吃力的,就像供養(yǎng)著一個大學(xué)生,這種日子什么時候到頭呀!”姐姐一直在壓抑,聽到他說供養(yǎng)大學(xué)生,實在忍不住了,她說:“你供過什么大學(xué)生?我?還是我小妹?你還是男人嗎?你沒本事就閉嘴,這事不用你管,我們自己買房子,輪得到你發(fā)言嗎?”
很多以前的鄰居來道賀,都說我們重組家庭不容易,苦盡甘來,以后和和美美。媽媽咧著嘴笑了,連忙說謝謝。一群嬢嬢、大嬸說:“你叔叔真了不起,你們沒有改口,也沒有改姓,他還盡心盡力供你們讀書,世界上真沒有幾個男人能做得到!以后你們?nèi)羰遣恍㈨槪斓夭蝗?!”,“你叔叔說只要你們能考得上,他砸鍋賣鐵都供你們,以前很多人都不相信他,現(xiàn)在看來他真男人!”我想這些人,是不知道我們內(nèi)部的矛盾,這些真相我不回避,但是從來家丑不外揚,媽媽好面子,她需要這塊遮羞布,我不忍一把扯下來。我走到陽臺,扯開朦朧的紗簾,看向?qū)γ娴母邩?,每一家嚴嚴實實都掛著窗簾,什么也看不到。這樣挺好,撕開遮羞布,生活滿目瘡痍,那樣的生活如何能成詩?
現(xiàn)實中組合家庭沒有幾家真的相親相愛,而罵名繼母最多,不是女人天生黑心,而是古往今來,執(zhí)筆者皆是男人,若是早生半個世紀,還在那個重男輕女的時代,我是發(fā)不出自己聲音的。作為女人,我想說,當(dāng)一個卑微的男人為自己打算的時候,他的理性很恐怖。朱叔叔本就不打算讓我和姐姐繼續(xù)讀書,他以為經(jīng)過大劫,我和姐姐會一蹶不振……然后和很多不幸人的那樣,隨便找個人嫁了,我媽就和她一起供養(yǎng)朱利……呵!可笑!
男人說不要做繼父,幫別人養(yǎng)娃。我想說你不要睡了人家的媽媽,還來惡心人家,滾遠一點,誰稀罕你?你有本事就去娶黃花閨女,看人家理不理!
媽媽的好朋友蔡阿姨來家里串門,媽媽和他抱怨大舅、小舅的那些事情。媽媽說:“……現(xiàn)在我稍微好了一點兒,他們還不受用,還是親姐弟嗎?好心寒!”,“……他們家里有什么事,我哪一次不是扔下自己的生計幫他們處理?他們開口和我借錢,我推脫過嗎?若是其他姐姐,能這樣嗎?”蔡阿姨說:“……他們真過分,也是你太善良了……”雖然媽媽沒有添油加醋,可是我聽著實在不舒服。看著媽媽酣暢淋漓的樣子,我把自己批評的態(tài)度換成了商量,我說:“媽,不要說了?!眿寢屨f:“我和蔡阿姨說沒事,她又不會到外面跟其他人說……”我說:“你們聊其他的不可以嗎?為什么非要聊這些糟心的事情?”媽媽說:“我就不能有點脾氣嗎?他們那樣,我還不能說幾句嗎?我有說錯嗎?”發(fā)泄情緒,完全可以,媽媽她們能聊什么?聊黑格爾的辯證法,還是尼采的存在主義?聊莫奈的印象派,還是聊貝多芬的交響曲?聊資本主義的貪婪,還是社會主義的期盼?聊李白的詩,還是王羲之的字?
好朋友?蔡阿姨?我相信媽媽更看重她的兩個弟弟,我也相信蔡阿姨也是一樣的,并且出了這道門,蔡阿姨的嘴可是沒有上鎖,有一天這些話會長了翅膀,膘肥體壯,又飛回來。哎!排除這些多余的情緒可真麻煩!
大年初二麗攢局約我們一起吃飯。飯桌上有人問起,我才知道,馮春憑創(chuàng)業(yè)失敗了。兩年虧了五六十萬,血本無歸,還欠了幾十萬的債務(wù)。生意失敗,秦麗華馬上離開了他,情場失意,職場失利,雙重打擊,他整個人馬上蔫了。幾十萬對我們這種普通人來說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我想安慰他,可是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便扯了扯晴朗地衣袖,讓他陪馮春憑多喝幾杯,就著酒和他說一些溫暖的話。
麗冉又懷了二胎,和幾位將要或者打算要孩子的同學(xué)傳授過來人的經(jīng)驗。麗冉說:“我生了老大之后身材就垮了,妊娠紋很嚴重,不知道以后能否會恢復(fù),哎!很影響……”段正勛馬上安慰道:“你擔(dān)心什么,我又不嫌棄你!”麗冉笑了笑,很滿足。韓近靜羨慕地說:“模范夫妻,感情真好!”我在想,麗冉的人生價值就是不被老公嫌棄嗎?
季薇拿出紅色請柬,挨個分發(fā),好事將近,正月初十是她的好日子,大家紛紛舉杯送祝福。打開請柬看到新郎的名字,我剛剛喝下去的橙汁差一點吐了出來,居然是陶謙!哇偶!感情的事真奇妙!
幾家歡喜幾家愁,人類的悲喜并不相通。聚會結(jié)束馮春憑喝醉了,不省人事,我和晴朗打車送他去賓館。
路上馮春憑模模糊糊叫著秦麗華的名字,他說:“……秦麗華,我以為你會嫁給我!我對你那么好,你怎么舍得離開?我可以把我的命給你,可你為什么不敢和我賭一個明天?以后我該怎么辦?”真是一個癡情的男子!沒有什么比否定自己的感情更痛苦,我否定了揚帆卻無法否定我對他復(fù)雜的感情,這是和死亡一樣無可奈何的事情,我懂!
我沒有安慰他,只是把他送到了安全的地方。如果曾經(jīng)有人對我說,我對揚帆的感情是笑話,我一定會被氣死,罵別人不懂。人生就是這樣,懂與不懂是生生世世的糾葛。世間的事大多可笑,比如馮春憑對秦麗華的感情,始于顏值,醉于顏值,忠于顏值,可歌可泣,可嘆可悲,膚淺又可笑,感動又虛無。你以為你的感情與你不朽?其實很多事情,沒有想明白的時候自己是世界的中心,想明白之后自己什么都不是,是想明白好呢?還是永遠想不明白才好?我是愿意想明白的!
所有人都哭著要真心,可是真心是什么呢?千方百計,睡你的真心?垂涎欲滴,喜歡你皮囊的真心?淺聞小見,欣賞你才學(xué)的真心?德薄能鮮,希冀大鵬展翅的真心?高山流水,致敬你高尚靈魂的真心?還是有利可圖,依附你的真心?美色、財權(quán)、學(xué)識、不俗的靈魂、堅實的臂膀,你有那些東西嗎?你有多少?既然沒有,哪來那么多要求?差不多得了!撕心裂肺不過是欲望得不到滿足的嚎叫罷了,確實疼痛,但并無建設(shè)。太荒誕了!
第二天早上馮春憑打來電話,約我和晴朗一起吃早餐,我看了看時間還早,便答應(yīng)了,今天十一點我和晴朗要乘坐高鐵回丘北。馮春憑說,他打算去上海闖一闖,雖然大城市壓力大,可是機會多,馬上25歲了,再不闖就老了!作為朋友,我只能祝福他。我本來想問問他,之前的生意是如何失敗的,可是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就算真如傳聞那樣,是秦麗華敗光的又如何?難道馮春憑不是自愿的?在這個社會,成功才是小概率事件,失敗隨處可見,不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