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王巡檢出了衙院，歡天喜地的模樣和之前進(jìn)來怒氣沖沖的樣子截然相反。
陸羽和柳勇亦是同行而出，卻非同道而過。這便是陸羽第一次深深地體會到官場的勾心斗角和人性的貪婪。
亦如前世，在忙碌而快節(jié)奏的社會里。獲得愈多，就愈貪婪，而且確實總感到不能滿足自己。
柳知縣亦是人精，陸羽還在奇怪柳知縣為何起初并未應(yīng)諾王巡檢，原來不是不愿，而是王巡檢太會掩飾了。
正如莊子所言：貪財而取危，貪權(quán)而取竭。
而往往這其實就是現(xiàn)實罷了，前世在學(xué)院教書的陸羽見過的亦是不少，學(xué)生也好，老師也罷，總歸是有幾顆老鼠屎的。
親身經(jīng)歷過此次交易之后，陸羽原本為官的心思不知為何更加強(qiáng)烈，清徹諸如此類的蛀蟲。兩袖清風(fēng)，掃得一方朗朗乾坤。
為官到底為了什么，起初的陸羽想的是過上優(yōu)渥的生活，錦衣玉食，添上滿滿一房嬌妻美妾。
如此人生，稱得上美滿。但陸羽想做些有意義的事情，不說什么成圣人，造福整個大明之類。但至少能保持著本心，做些有益于百姓的事情，讓內(nèi)心得到慰籍的事情。
況且陸羽近兩年來在貴州的切身體會，才深深地明白底層勞動人民的生活的苦難，用水深火熱形容一點(diǎn)也不為過。
富者田連阡陌，貧者無立錐之地。這的確就是現(xiàn)實，擺在陸羽面前的。
忽然間，陸羽有種使命感，不說顛覆一切，但有生之年，能改變一二，便是值得的。
多年之后，諸君，且聽這龍吟，看這大明如何。
…
一路無話，話說陸羽和柳勇到了楊氏書坊，正巧碰到上回的伙計小卯，掛著笑意道：“柳公子，上回預(yù)的書到了，您稍等，我讓后頭拿來?！?p> 小卯眼睛一瞥，瞧著旁邊的陸羽，臉色驟變，卻為多言。默默作揖轉(zhuǎn)身行去書坊后庫。
為何小卯瞧見陸羽如何神色，自然是因為自家公子楊煙客和陸羽起了沖突，仇家見面，分外眼紅。好在楊煙客禁足，并未出現(xiàn)。
其實若非陪同柳勇，陸羽自然不樂意再來此地，倒不是怕對上楊煙客，只是懶得廢上口舌爭論罷了。
有這功夫，還不如讀上一篇八股范文有意思。
“陸羽哥，你為何出了衙便一言不發(fā)？”
“抱歉，方才想事走了神?！?p> “無妨，院試在即，我輩當(dāng)努力準(zhǔn)備，希望有朝一日能和陸兄并入順天府。”
陸羽笑笑道：“好。”
說時遲，那時快，兩人還未入座，后院匆匆一人影冒了出來，手中捧著一摞干書，真沒想到柳勇購了如此之多的書籍，果然每個士子的成功背后都是旁人不知的汗水。
“柳公子，您的書，原本說是給您明日送到衙門口的，沒想到您今日就來了。”
“今日正好有閑，不打緊?！?p> 說著后面的小廝便上前接過來，穩(wěn)穩(wěn)地站在一旁候著。小廝便是之前被陸羽注意到的，那緊張兮兮的模樣令陸羽心中奇怪。
陸羽忍不住多看兩眼，小廝警惕地回了眼，又趕忙縮了縮，低下頭變成唯唯諾諾的模樣。
這倒引起了陸羽的察覺，這小廝的種種表現(xiàn)甚是奇怪，長的倒是干凈，但總覺得怪怪的。
“這本書倒是新鮮？”
“什么書？”
原來是一本名為《剪燈新話》的小短冊，柳勇平日里讀的都是孔孟之書，如此話本小說之類都是被父親斥責(zé)為閑書的，自然是見的少，看的少。
今日來了心趣，便在小說架子上頭拿了本，沒想到看了開頭便入了迷，帶入感尤為深刻。
其中的情節(jié)新奇、辭語綺麗，令舞勺之年的柳勇一時間忘乎所以。
讀到其中一篇金鳳釵記更是驚訝，但漸漸看了半晌卻不好意思得紅了臉，咳了一聲匆匆合上書頁。
陸羽心中大抵明白，不由得好笑，這《剪燈新話》好像是禁書，主要是由于其中的艷俗情節(jié)涵蓋不少。
更重要的事違背了世俗禮教。諸如青年男女自由戀愛，違背父母言語。在當(dāng)時，完完全全是不合儒道的。
這也難怪被禁，不過當(dāng)然評價一本書不能有失偏頗，其中的精華亦是有的。
其一辭語綺麗，為后來的許多話本提供為了便利；其二，反思戰(zhàn)爭，令讀書人能明白和體會到底層人民生活的不易。
但優(yōu)點(diǎn)遠(yuǎn)不止于此，這里也只是列舉一二。
“怎么了？”
“沒…什么，這書不好。”
“是嗎，我看看?！?p> “算了，陸羽哥，我們?nèi)タ纯磁赃叺闹熳幼?，對院試說不定有幫助。”
說著便扔了手中的《剪燈新話》，拉著陸羽移步一旁。
陸羽心中好笑，但并未揭穿，方才只不過開著玩笑逗弄一二，誰料柳勇如此激動。
話雖如此說，但陸羽倒不至于真去嘲笑柳勇。畢竟柳勇性格較真，有些時候，給他留下面子，遠(yuǎn)比恭維他強(qiáng)多了。
兩人正賞析互評著手中的一卷八股精選，忽然聽得一聲尖銳的聲響從外頭傳了進(jìn)來。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喲，這不是文會奪首的陸羽童生嗎，怎么著，我楊家書坊還有你看上眼的書不成？”
聽這口氣，自然就是老冤家楊煙客。萬萬沒想到，又遇到他了。不是被禁足了嗎，怎么會出來了呢？
“少爺，您來了?！?p> 前柜的小卯連忙小跑過來招呼，遠(yuǎn)比方才熱情。
“嗯，先派人我的書運(yùn)到我的書房里頭。”
“好嘞，少爺。”
楊煙客瞇著眼笑了笑，臉上卻透著冷氣，輕蔑地打量著陸羽，卻又看到同立的柳勇，臉色驟變。
又是道：“小勇，你怎么和陸羽混到一起，真是丟人啊。”
“怎么丟人了，煙客公子說話請注意點(diǎn)。”
“哼，抄襲八股還不夠丟人嗎？”
“你別胡言，陸兄才學(xué)社學(xué)哪個學(xué)子不知?！?p> “呵呵?！?p> 兩人你一言我一言，爭鋒相對間，陸羽也是打量著楊煙客，半月之余不見，果然還是老樣子，紈绔不堪。
柳百里也就是柳知縣，和鄉(xiāng)紳的關(guān)系緊密，尤其是柳煙客的父輩更是和知縣互動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