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瑤恍惚片刻,不由得想起來自己成為童生的這十個年頭,不由得笑了笑,沒有繼續(xù)解釋。
“郭大哥,你可知道這兩種茶可有區(qū)別?”
柳勇笑著問道,原來倒是想要考校郭瑤一番。
“黑茶乃是半酏食而糝的,方才我等喝的茶則是酏食而糝,味道上來說還是黑茶好些?!?p> 陸羽對茶道了解并不深入,便沒有言語,靜靜地坐于一旁聽著侃侃而談的郭大哥,以及偶爾插幾句話的柳勇和丑俊。
我國的茶葉,其中最為有名氣的,所謂的六大名茶,大多在明代就已產(chǎn)生。
說的來了興致,郭瑤從一旁帶來的書篋里頭掏出一疊文稿,泛著黃色,有著不少年頭的。
“這是?”
丑俊開口問道。
“這便是我當(dāng)年在茶肆收集的奇聞異事,愚兄不才,想著書一本?!?p> 陸羽心中不由得驚詫,難道這郭兄還是聊齋先生的祖輩不成,都有在茶肆收集故事的癖好不成?
“可否讓小弟翻閱一二?”
陸羽忍不住問道。
“拿取,無妨?!?p> 說著便遞給陸羽,接過來一看,心中嘆了口氣,大失所望。原來是都是些綠林大盜,行俠仗義的故事。
而怪異荒誕的倒是有的,可惜難以和后來的聊齋相比,難怪郭瑤此人并未留下著作于后世。
“陸羽小兄弟,你覺得如何?”
郭瑤滿懷欣喜地問道。
陸羽并不想打擊郭瑤,畢竟自己年齡還小,說些話語少不得被懷疑,于是笑了笑道。
“故事倒是挺好的,加工一番,想必更為妙哉?!?p> 說畢,只聽得一聲爽朗的大笑:“我也是如此想的,可惜連年頭緒難理,一時間想不出法子來。”
“郭大哥莫要著急,今后有的是機(jī)會。”
柳勇笑著安慰一句。
“是啊,此種事情,記不得?!?p> 丑杰也說了句。
郭瑤正欲開口,忽然想到什么,便應(yīng)聲點(diǎn)了點(diǎn)頭,沒有再言語。
此次聚會的目的便是談?wù)撝扑?,互相了解一番,以免保結(jié)之任出了差錯。之所以如此謹(jǐn)慎,也是為了彼此的前途和安全。
明朝的保結(jié)制度,大抵是為了防止士子作弊以及保證家世清白而錄用的。
明朝的保結(jié)之法大抵是分為四種,適用的地區(qū)也是不同的。
以陸羽所在的貴州為例,保結(jié)之法便是通用的士子互相保結(jié),五人或者十人,聯(lián)名互保。
倘若一人作弊,在考場上犯了事情,所有人都要收到處罰。
第二種則是由已經(jīng)在學(xué)的廩生認(rèn)保,
所謂的廩生,就是生員中的一等,簡單點(diǎn)來理解,就是秀才的一等。其次還有,生員中最主要的就是地方儒學(xué)上的三大類,就是廩生、增廣生、附學(xué)生。
而且一個廩生可為很多童生認(rèn)保,有些甚至?xí)杖∫恍┍YM(fèi),如果發(fā)生有童生舞弊情形,則廩生的生員資格將會被黜落。
第三種則是由里老、鄰右、族師出保,但一般不會。尤其是對于童生來說,還沒有這樣的排面和資格。
最后一種則是縣、州、府、司保結(jié)。這就更加不可能了,連柳勇這樣的官職子弟都沒有機(jī)會,更何況陸羽還只是一個在修文縣里面,有點(diǎn)小名氣的孤露之子。
而且最為嚴(yán)重則是處罰的后果,輕則取消考試資格,重則坐牢流放。
就在前幾年,眼紅唐子畏之人舉報,考官程敏政將考題賣給舉人唐子畏、徐泰等。后經(jīng)查出,“敏政謫官,寅、泰皆斥遣?!?p> 得虧明孝宗還算寬厚,只是稍作懲戒而已。
說回溪邊的五人,此時卻都安靜不少,陸羽翻看著其他四人作的制藝,俗話說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多看看大抵是有幫助的,盡管陸羽的制藝被其他幾人吹捧,但陸羽心中還是有數(shù)的,距離一等的制藝還是差了不少。
自己只不過仗著前后兩世的文學(xué)底子,而且陸羽本身亦是神童,再加上后世的不少技藝和理解方法,以及超越時代的見識,自然不是這個時代的士子能夠相比的。
“柳勇的制藝還差點(diǎn)火候,也不知道這次能不能過?!?p> 陸羽心中嘀咕,但并未露出任何詫異的表情,對于周遭的幾位,陸羽心中大抵是有數(shù)的。
柳勇甚至比自己還要小上幾歲,此次院試抱著試一番的心態(tài)而已。過了則是歡天喜地,倘若不過亦在情理之中。
但對于郭瑤這位老大哥則是人生中的重要轉(zhuǎn)折點(diǎn),倘若不過,郭大哥便有了放棄的打算,畢竟家境貧寒,而且還需要照顧老母親。
兩丑亦是少年神童,滿懷著欣喜和希望,對于此次的院試或多或少也是抱著和柳勇同樣的目的。
但對于陸羽而言,則是一次體驗罷了。陸羽甚至都沒有想過倘若考過了如何,因為自己甚至沒有任何經(jīng)驗。
“陸羽大哥,想什么呢,如此入魔?”
丑俊笑嘻嘻地拍了下陸羽的肩膀,瞥見陸羽方才閱的正是自己的制藝,不禁臆想陸羽大哥被自己的文采所折服,才有了方才的反應(yīng)。
“丑俊啊,你的制藝果真是和你本人一模一樣?”
聽到如此的回到,丑俊甚是不解,皺著眉頭,遞過去一個疑問的眼神。
“哦,何意?”
“都是俊俏的?!?p> 話說丑俊的落墨功底倒是經(jīng)過一番苦練,甚至兩世為人的陸羽都有所不及,館閣體已經(jīng)是練就的爐火純青的境界。
但性格卻不象手底下的字一般,俗話說字如其人,但到了丑俊這里,反而倒了過來,陸羽的意思則是調(diào)笑丑俊一二罷了。
反應(yīng)過來,丑俊也不羞惱,這對自己來說已經(jīng)是習(xí)以為常,自己的親弟弟都時常說自己如何地不著調(diào)。
于是丑俊笑著說道:“陸羽大哥謬贊了。”
隨后兩人便是哈哈大笑,其余三人除了丑杰了解內(nèi)幕,柳勇和郭瑤都是一臉迷茫,完全不明白兩人到底在笑些什么。
“讓郭兄見笑了?!?p> 丑杰也說了句,對于自己這個永遠(yuǎn)不著調(diào)的哥哥,自己實在是沒什么好說的。
“你們倆還真是…”
郭瑤笑著搖了搖頭,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陸羽大概只知道郭瑤想說的的話語,無非是兩人一點(diǎn)都沒有讀書人的模樣,倒像是市井商販一般。
也不知道郭瑤在書坊茶肆做活之余,是如何跟那些販夫走卒交流的,或甚至都也沒有說過話語。
“陸羽大哥,你對于此次的院試有幾分把握?”
丑俊笑完,喝了口茶水,笑瞇瞇地問道。倒不是不懷好意,其實想探探陸羽的底。
在丑俊的心里頭,一直是摸不清陸羽的性子和功底,從來沒有在陸羽的臉色見到過憤怒,甚至連憂愁都沒有見過。
和這樣的人為友,其實是一件細(xì)細(xì)思索,有著些許恐懼的事情。丑俊雖然覺得和陸羽相處的是什么融洽,但總是覺得有著些許不真實的感觸。
其實這也怪不得陸羽,本來就不是這個時代的人,陸羽經(jīng)過后世的信息時代的轟炸,即是躲在象牙塔里頭教書,也難逃噩夢般的折磨。
“沒有在深夜痛哭過的人,不足以談人生?!?p> 前世的時候,陸羽見到這句話的時候,大為感觸。
我們總是嘗試著在外人面前偽裝自己,不知道過了多久,臉上的面具帶的久了,連自己本來的面目都忘記了。
正如同木心先生所言,很多人的失落,是違背了自己少年時的立志。自認(rèn)為成熟、自認(rèn)為練達(dá)、自認(rèn)為精明,從前多幼稚,總算看透了、想穿了。于是,我們就此變成自己年少時最憎惡的那種人。
說起來,陸羽在象牙塔里頭教書多年,見過不少如此的孩子,無奈,也是無可。
滿打滿算,來到明朝已經(jīng)是第三個年頭了。前世的記憶反而沒有消退,反而愈發(fā)的清晰。
尤其是和現(xiàn)在比較,就拿自己周遭的幾人和后世的職場人相比。其中的差距不是一點(diǎn)半點(diǎn)。
郭瑤的住處距離李家寨子有些距離,便先行了一步,再過十九日頭便是院試,幾人也準(zhǔn)備明日便一起動身前往貴陽府,途徑扎佐司,水東司。
正好也能沿路結(jié)交朋友一二,探探各司的人情,這條路對于郭瑤來說可謂是太過于熟悉。
雖然多余明朝士子來說,只要過了府試,便如取青衿猶如拾芥的笑話。但其實對于貴州讀書人來說,是極度不公平的。
貴州先不說地理偏僻,師資力量如何,正德年間,分配給貴州八府的名額總共就那么點(diǎn),每一個府甚至就二十來人,甚至不足紹興府下的一個小小的尾巴數(shù)。
四人辭別了郭瑤,而立之年的讀書人果真是刻板無趣。丑俊心中嘀咕,總算是走了,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糟糕了。”
丑俊忽然嗐聲跺腳的模樣倒是讓陸羽奇怪,什么事情能讓一向是對任何事物都是毫不在乎丑俊如此呢。
“怎么了?”
陸羽笑了笑問道,倒不是嘲笑,真是覺得丑俊此時的模樣,心中莫名的歡快。
“我的制藝還在郭大哥那兒?!?p> 聽到此言,陸羽覺得丑俊實在是大驚小怪了,不就是一篇制藝罷了,就算有些錯別字之類,也是情理之中的。
誰知道然后的話語,連陸羽心中都帶著些許煩躁。
“方才那篇制藝,圣人之出的大比,出了格?!?p> 此言一出,陸羽心中忽然有個不好的念頭,要不是郭瑤走的遠(yuǎn)了,陸羽甚至都打算立刻追回來。
之所以如此緊張,是因為丑俊所說的出格,就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出格,更多的是完全放飛了自我,臆想連篇了。
前面的夸贊自然都是互相的吹捧,陸羽都曾未細(xì)細(xì)看上一番丑俊的制藝,早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
“莫慌,郭大哥不是多舌之人,下次見了他,詢問一二,便能直面知曉了。”
陸羽目前能做的只是安慰自己的狐友,其實心中也沒有底,若是被郭瑤拿過去炫耀一下,討論次篇制藝后。
想到后半輩子,丑俊只能呆在牢獄里頭度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