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章 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王安石的臉，完全呆滯了。
目光帶著難以置信，迷茫而又震驚的看著林北。
“新法……問題如此之大，如此之多嗎？”
“兩年來，老夫已明白過往的急躁，但又不得不發(fā)，是以并不覺得有大錯?！?p> 王安石喃喃說著，腦子都有些僵住。
“丈夫欲行大事，當(dāng)有同心同德之士相助。然王相行事，手下卻是一群小人、奸臣！”
林北毫不客氣的說著：“呂惠卿，蔡京，蔡卞，曾布何人也？”
“王相與推行新法，自身豈能不遵法，不守法？”
王安石猛地抬頭：“呂惠卿的人，老夫已知道不可用。但老夫何時不守法？”
“王相可還記得治平四年，夏，有個叫阿云的女人嗎？”
王安石一愣：“記得?！?p> “王相當(dāng)然記得，按照《宋刑統(tǒng)》，謀殺屬十惡不赦之罪，無論致傷、致死，均應(yīng)判處死刑。然而，王相又是如何做的？”
“登州知州判其流放2500里，登州司法幾乎全員反對。此事上報大理寺，可王相……你明知此事掀起軒然大波，卻依然力挺這位知州?！?p> 王安石挺胸昂首道：“此事老夫并無過錯。”
“此事在阿云為母服喪之期，依《宋刑統(tǒng)》之中居喪嫁娶乃是非法，他二人便不存在婚姻關(guān)系。既然并非是夫妻，也就不存在謀殺親夫！”
屏幕前的人看的懵啊。
“這個……怎么開始說故事了，不是變法嗎？”
“王安石說的也很有道理啊。既然這是不合法的，自然就不是夫妻?。 ?p> “林哥到底要說什么，你說變法，快變！”
不明白，所有人都不明白。
四合院之中，劉老嘆了口氣：“林北算是找到王安石的弱點(diǎn)了?！?p> “爺爺，可是王安石不是說他是按照什么《宋刑統(tǒng)》做依據(jù)的嗎？”
劉老還真不好和小女孩講明。
劉萌萌才十二歲。
劉老張了張嘴，什么“既成夫妻事實(shí)”這種話，對孩子來說還是太超前了。
林北卻直來直往。
“王相似乎忘了，他二人是指腹為婚。兩人成親，在眾鄉(xiāng)鄰眼中，他二人就是夫妻！”
“阿云此女，不過是覺得阿大相貌丑陋，而蓄意謀殺。所有人都知道此案是謀殺親夫?！?p> “而且此女一沒自首，二不招認(rèn)，直至要動刑才開口認(rèn)罪?！?p> “王相，你可知道此案在大宋掀起的軒然大波，影響何等之惡劣？”
“在此案之中，司馬光卻顯露著君子風(fēng)度，反而是王相……居然因為此案被人反駁，把人打成朋黨，挑起了朋黨之爭?！?p> 林北搖著頭：“王相細(xì)想，此事之前，或者說此案之中不同意你之觀點(diǎn)的唐介死之前，司馬光何曾與你爭鋒相對？”
“王相，你用一個民間普通的案子，于朝堂之上相爭，生生挑起了朋黨之爭?！?p> “讓自己站在了多數(shù)人的對面，把自己孤立起來，以至于變法無人可用，只能找一群小人為黨?！?p> “遍及天下的變法，無人支持，焉能不?。?！”
王安石聞言，渾身冷汗冒氣。
林北道：“商鞅變法，為何最后商鞅死了，但變法并沒有被廢？”
“因為秦國國君支持，因為秦國百姓得到了好處，因為所有人都看到了秦國愈發(fā)強(qiáng)大?！?p> “而王相，哪怕是先帝都是從支持到懷疑。其余更是墻頭草或者站在對立面，豈能成功？”
屏幕里的人這才明白這件事的影響。
“我勒個去，不得不說是天才啊。要干大事，卻先把別人打到對立。這腦洞，難以想象！”
“他的變法根本觸碰了地主階級的利益，這件事又讓百姓覺得他和他們不是一伙的，誰還和他在一起？他不敗，誰??？！”
“處理的幼稚了，你至少要建立統(tǒng)一戰(zhàn)線啊?！?p> “快看，王安石出冷汗么。額頭上密密麻麻，一顆顆汗珠子冒出來……這也是特效嗎？”
林北去也還看著王安石道：
“布法天下，王相卻無忠誠可用之人推行。下方官員借此牟取暴利，民間怨聲載道。豈能不??？！”
“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前兩條便罷了，天相變化，乃是自然之道。世易時移，祖宗之法自不能一成不變?！?p> “然自古人言可畏，三人成虎！人言不足恤乎？？”
“王相另一敗，便是人言。插手阿云的案子，引天下關(guān)注，此案一出，軒然大波，無數(shù)人便已然對王相形成了一個認(rèn)識，那就是不通人情，不明法理！”
“在百姓眼中，如此之人，豈能是好官？”
林北看到王安石還欲辯解，伸手制止了他：
“你想要說，你才是明法理！”
“可如今大宋，有幾人能和王相一樣滿腹詩書？恐怕，識字的都沒多少。”
“在眾人眼中，耳聽眼見為實(shí)！最基本的常識，認(rèn)知，道德便是法理。他們可沒學(xué)過《宋刑統(tǒng)》！”
“所以，王相之?dāng)?，都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p> 王安石聞言，渾身顫抖像是打板子一般。
自己奮斗了一生的事，居然是自己埋下了新法失敗的種子？
“這……”
“王相自幼隨令尊游四方，知曉百姓疾苦？”林北再次搖頭：“恐怕只是看到了表象而已。”
“無有切身體會，又如何能切合實(shí)際的立下新法？”
“從頭到尾，這新法只是王相臆想，便如同那虛空樓閣，無有基礎(chǔ)?！?p> “可惜，先帝能相信你，也讓你幾起幾落。后面……”
王安石到：“新法雖然被廢，但老夫相信有人能完善，有人能再重新開啟?！?p> “大宋積弱，老夫就不信往后沒有強(qiáng)宋出現(xiàn)！”
王安石內(nèi)心因新法失敗而失望，因林北指出他的問題而恐慌。
可雖是敗在自己手中。
但他依然堅定。
“哪怕新法有錯，但變法是沒錯的。我大宋，一定要變法！”
聲音堅定，王安石并沒放棄。
他的心，是堅韌的！
“沒有了，至少大宋或者說北宋是沒有了，南宋也沒有……”
王安石恍恍惚惚：“什么北宋，南宋？”
“王相想知曉往后的事嗎？”
王安石點(diǎn)頭道：“難道我大宋，就無一君主能剔除弊病，扭轉(zhuǎn)積弱之局面？”
“既然王相要看，我就讓王相看看……”
林北一揮手，天空變了。
王安石看過去，臉上微微出現(xiàn)了笑意：“老夫身后加太傅，待官家親政之后配享太廟，看來官家并不糊涂。”
接下來，王安石臉色更是驚訝，目光不在迷茫，仿佛看到了希望。
“舒王？老夫何德何能，居然能被封王，還配享孔廟？看來，后世之君乃是圣德之君，老夫……”
激動之中，王安石的臉色瞬間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