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真相大白

　　1845年2月15日，雨。

　　霍華德先生日益衰老，他開始遺忘。總是反復(fù)地要求管家將手杖拿來，出門巡視他廣闊的土地。管家不同意，就大發(fā)一通脾氣，把房間里的瓷器都砸成碎片，沿著空蕩蕩的墻壁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

　　“先生。”管家無奈地抱著白天鵝，老先生又深陷這種狂暴的情緒中，連最喜愛的白天鵝都置之不理，“您該吃藥了?！?p>　　“藥?”老先生抬起頭，布滿紅血絲的眼睛凸出了眼眶，看上去像只瘋狂的喪家犬，“我沒有??！我吃什么藥?！”

　　“……”黑天鵝鬼魅般的出現(xiàn)在管家腳邊。

　　那雙紅眼睛冷漠地盯著老先生，如同撒旦的雙眸，看著人類在生命盡頭滑稽掙扎著。她似乎見怪不怪，展開僅剩的單邊翅膀，嘲笑似的撲扇了幾下。

　　看，你周圍的東西都是殘疾的，你憑什么去奢求健康的體魄?

　　老先生聽見了女人在耳邊的低語，如出一轍的，詛咒他這輩子都找不回健康和幸福。他咆哮地?fù)湎蚝谔禊Z，卻被靈巧地避開了。

　　他老了，兩鵝一人憐憫地看著他，在盛大的舞臺上演出獨(dú)角戲。

　　白天鵝輕輕啄了啄管家的手臂，管家長嘆一口氣，輕車熟路地將她放在了冰涼的木地板上。

　　白天鵝跌跌撞撞地向他跑去。

　　老先生喘著粗氣，身體慢慢靠著墻滑落在地上。白天鵝正好跑到他身邊，細(xì)長的脖頸乖順地搭在他并攏的膝蓋上，像溫柔懂事的妻子。

　　老先生想摸摸她的羽毛，卻控制不住手上的力度。他的手如同樹皮般粗糙，卷起一層又一層的皺紋。他慢慢地蜷起手指。然后收進(jìn)，把白天鵝的脖頸收入掌心。

　　白天鵝喘不過氣來，可還是什么動作都沒有。她引頸受戮的模樣仿佛受難的基督，窗外的微光都灑在她身上。

　　沒救了。

　　黑天鵝搖搖擺擺地離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正因此，也就錯過了白天鵝另一邊翅膀的根部有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紅。

　　是血，滴滴答答地淌下來，在地板上匯聚成粘稠的一灘。

　　老先生放下染血的玻璃片，像孩子受委屈般抱著自己的膝蓋，哭了。他記起來是誰傷害了他最愛的白天鵝，就是他自己。

　　白天鵝不恨他，恰恰相反，她愛他。

　　***

　　“我受夠了，我想帶安潔莉娜離開?！?p>　　黑天鵝的喙叼著她身上最長，也是最光滑油亮的羽毛。她對女巫說，我想解脫，想帶著白天鵝離開。

　　女巫從深海的大扇貝里取出了珍珠，她伸出五根裝扮的花里胡哨的手指，將珍珠點(diǎn)金成有魔法的粉末。

　　緊接著，她接過羽毛，將粉末交換給黑天鵝：“這是女巫的粉末，服用下就能變成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沒有任何男人可以拒絕你的魅力。”

　　老先生自然也不例外。

　　很快，霍華德莊園就少了只無人問津的黑天鵝，多了個遠(yuǎn)道而來的女人。

　　女人在月夜光顧了這個寂寞的莊園，老先生看到了她挺立的背影，于是邀請她去欣賞第一朵盛開的薔薇。

　　女人笑起來很美，有種獨(dú)特風(fēng)塵的韻味。老先生已經(jīng)過了欣賞青澀的年齡，他更青睞成熟的靈魂。所以很快就親吻上她的臉頰。

　　女人沒有拒絕。

　　徒留角落里的白天鵝黯然神傷，她透過玻璃花房叢叢火紅的玫瑰，看女人風(fēng)姿綽約的側(cè)影。

　　那凸起的肩胛骨仿佛長出雙巨大的天鵝翅膀，不被任何枷鎖所束縛，無論何時都能自由地升空飛翔。

　　女人侵入了白天鵝和老先生的生活。

　　客廳里的合照漸漸的多了她的那份，瓷盤里放上了撒著糖霜的草莓小蛋糕，白天鵝不喜歡的滿天星也被插進(jìn)了花瓶。

　　白天鵝深深地嫉妒著女人，女人卻前所未有地親近她。她時常會莫名其妙地抱著白天鵝落淚，想帶她遠(yuǎn)走高飛。

　　“我們離開這吧，安潔莉娜?！苯K于有一天，女人叫出了她的真名。

　　白天鵝驚愕地睜大了眼睛，只有失蹤的黑天鵝知道的名字，竟從這個女人的口中說出來了。她起初是警惕，緊接著就嚎啕大哭。

　　“我想你，但我不能跟著你離開，他還需要我?！卑滋禊Z的眼里滿是懷舊和依戀，她很想念自己的朋友。

　　黑天鵝的眼神里卻只有落寞和失望。

　　真奇怪，人類的臉龐能做的表情比天鵝復(fù)雜的多。但她仍然只看出了純粹的失望，不摻雜任何雜質(zhì)的失望。

　　“你真執(zhí)迷不悟啊，安潔莉娜?！焙谔禊Z悲傷地叫她的名字，話語里透著點(diǎn)寒意和冰涼，“安潔莉娜，安潔莉娜……我會想辦法的?！?p>　　女巫再次見到了黑天鵝。

　　她的翅膀已經(jīng)只剩下了殘缺的根部，最漂亮的尖端被女巫小心翼翼地收藏在海底巨龍的寶箱里。

　　“很昂貴的報(bào)酬啊?！迸讕еσ鈱λf，“那這次就給你超出價值的東西吧，你知道一忘皆空嗎?”

　　“那是……加西亞大陸的特產(chǎn)。只有擅長藥劑的法師才會制作，材料很珍貴，包含了千年難遇的高山雪蓮花?！焙谔禊Z瞇眼，不敢肯定去辨認(rèn)。

　　“是的?！迸讓y白色的粘液遞給她，“這個喝下去，就能忘卻所有的感情。好的，壞的，萍水相逢的，刻骨銘心的。”

　　黑天鵝猶豫了一瞬：“她會忘了我嗎?”

　　女巫沒回答。

　　***

　　影像到這里就結(jié)束了。

　　三人全都看呆了，季兮玥雖然想過劇情不是單純的對立，可從沒想過這么復(fù)雜，還包含了另一個她們完全不了解的世界。

　　好像那個世界真實(shí)存在似的。

　　“所以……”許思思很久后才找回了自己的聲帶，“白天鵝喝了一忘皆空嗎?”

　　“顯然喝了吧?！奔举猥h在心底腹誹了一陣，道，“不然也不會有現(xiàn)在的姐妹殘殺了，明明兩只鵝關(guān)系很好的?！?p>　　你說是吧，白天鵝，許思思?

　　許思思低頭不語，她顯然也陷入了對劇情的深入思考。楚澤拍拍她的背，示意她過來說點(diǎn)悄悄話。

　　季兮玥見狀，出門給兩人留足了空間。她正好覺得房間內(nèi)空氣太悶，想出去換換環(huán)境。

　　正當(dāng)她走到樓梯口時，一個鬼魅的人影出現(xiàn)在面前。

　　“季兮玥，不許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