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祭品

　　“把這女孩帶到本殿去，下面開始進行儀式?！?p>　　勘太郎向身邊的人吩咐一句，村民們立刻照辦著，他們?nèi)缤航夥溉艘粯?，將少女從前殿向后方走去，來到包圍本殿的柵欄前?p>　　漆紅的柵欄的后方，本殿的門前有兩個石燈籠，那是個用黑黝黝的木頭制成的屋舍。

　　勘太郎等人將她領(lǐng)了進去，這間屋子是空的，里面有一個粗大的木柱，村民們重新將她腳上的鎖鏈綁在柱子上。他們的手法之所熟練，與其說是已經(jīng)習(xí)慣了，倒不如說他們想盡快結(jié)束這個作業(yè)然后離開此地。

　　村人們都很清楚他們所供奉的一尊食人的神明，繼續(xù)待在這里絕非什么好事。

　　“好好地完成你的工作吧?！?p>　　臨走之時，勘太郎還不忘對身為祭品的少女補充一句。

　　“是?！?p>　　巫女裝扮的少女聞言，對著勘太郎點了點頭。

　　少女并不是什么巫女。她從九歲就被賣給了村落，被關(guān)在鑲有木柵欄的倉庫里，村落里養(yǎng)著不少這樣的孩子，大多數(shù)被擄掠來的孤兒或者是她這樣被貧窮夫婦賣出來換錢的孩子。

　　這些孩子都是要送給這座田沼山的供品，這也是村落與居住在田沼山中以人為食的“神明”定下的約定，村落只要一年提供十個不超過十六歲的少女，獻給這位山神當(dāng)“生贄”，那么這位山神大人，就不會再對村落中的人類出手。

　　除了這些約定以外，這位占據(jù)大半座山的“山神”還會將外出殺死的人類身上的財物，饋贈給村落，這也使得村落從一貧如洗，變得漸漸富裕起來。

　　漫長的時間里，通過這種“約定”，以及祭祀的儀式，村民們與那位食人的神明建立了一種奇妙的共生關(guān)系。

　　嘎吱——

　　門軸發(fā)出響動聲。

　　勘太郎和其他參加隊伍的人關(guān)上了神社本殿的門，然后留下了孤身一人的少女繼續(xù)待在本殿里，全部從原路返回。

　　當(dāng)然，村民們并不打算離開神社，而是會在稍遠處的外圍守護，這是為了避免臨場才害怕的巫女們逃走，或者是對現(xiàn)身的神明有不敬的舉動。

　　以前，也發(fā)生過幾次這樣的情形，招來了山神的不滿，降災(zāi)于村落。

　　只是，這名少女并不打算做這種事情，她很清楚如果自己逃走了，下一個變成祭品的是倉庫里的其他孩子。沒錯，她們?nèi)桥c自己沒有血緣關(guān)系的人，相當(dāng)于她的妹妹，對于她來說，生活在被木格柵的倉庫里那些孩子，是相當(dāng)重要的存在。

　　萬一沒能完成好自己的工作，那些孩子會被村里的人選為安撫神明用的祭品獻上。

　　她就是為了避免這種事發(fā)生，才會挺身成為祭品。

　　“巫女”低垂著頭，按照順序在腦海里描繪著“妹妹”們的臉，并輕聲嘆了口氣。

　　門關(guān)上后，黑暗籠罩了下來。

　　不知不覺中，寂靜的虛無也向四周鋪開。

　　屋子里連燭光也沒有，只有門縫偷偷射入的月光，勉強照著本殿內(nèi)側(cè)。

　　同一時間，少女依稀聽到了神社的前殿那邊傳來祭典般的伴奏聲。

　　笛子、太鼓與銅鑼的聲音響起。

　　神樂殿前火光通明，與本殿不一樣，這里仿佛是另一重空間。

　　這座很古老的舞臺的兩端，立著兩棵大樹，高得必須抬頭才能望盡。

　　纏在兩棵巨樹的樹干上的草繩，向下垂落無數(shù)折成菱形的紙綴。那就好似是在設(shè)下隔開兩界的結(jié)界。

　　在舞臺的正中央，一位身披白色羽織、戴著能面的舞者緩緩上演著古老的舞劇，這是奉獻給山神的劇幕。

　　村落里的村民們也不太理解為什么要這么做，他們只是習(xí)慣了這種風(fēng)俗，按照過去的慣例行事。

　　咚、咚咚

　　既近，又遠。

　　咚、咚咚咚……

　　曲調(diào)忽高又忽低，透著夢幻般的悲傷聲響。

　　舞臺，白色面具的舞者繼續(xù)以沉靜的姿態(tài)舞動著，從那莊嚴的舉止，可看出飽受淬練的秀美。

　　另一邊，神樂鈴、笛聲和太鼓聲相應(yīng)和，舞者手中的折扇赫然撐開，在他的手中的旋轉(zhuǎn)。

　　留下來的村民們一臉肅穆的看著這幕舞劇，他們的表情看似嚴肅，實則木然。

　　對于祭祀，村民們只是認為這是遵行傳統(tǒng)的決定，只是奉上每年奉上十個祭品，

　　也因為他們的注意力過于集中，加上缺乏守衛(wèi)，并沒有注意到一道人影，順著郁郁深深的密林，偷偷繞過了這里，往前殿后面的那棟本殿移動。

　　“這都是什么時代了！還有這樣愚昧的村落，竟然真以為能夠托庇于鬼神，這是何等的無知……《正蒙太和》中有說過，世間一切物象均是氣的具體形態(tài)，正所謂氣聚則有形，氣散而無形，但云知幽明之故，不云知有無之故，鬼神者，無非二氣之良能也，至之謂神，以其伸也，反之為鬼，以其歸也?！?p>　　吉太的父親是藩國的鄉(xiāng)士，他在少年時期，就一度隨著儒學(xué)之士學(xué)習(xí)過儒家學(xué)術(shù)，后來又拜在大名鼎鼎的蘭學(xué)家兼醫(yī)師緒方洪庵開辦的適塾中學(xué)習(xí)荷蘭語和醫(yī)學(xué)。

　　因為學(xué)貫中西，吉太打從心底不相信鬼神之說，聽到村落里的村民私下把少女當(dāng)成祭品獻給山中的神明，感到義憤填膺。

　　當(dāng)下在投宿到村落后，就瞞著同行的老人，孤身一人趁著月色一路奔赴到了這座神社里。

　　他趁著村民們，在懷里揣了把短刀，就來到了神社的本殿里，他透過紙門看到了屋里的“巫女”，被長長的鎖鏈綁在巨大的柱子上。

　　“那姑娘年齡應(yīng)該才十六歲吧？竟然把她當(dāng)成祭品送到這種深山里，還用鎖鏈鎖住了。”

　　吉太起身，取出懷里的短刀，準備拉開門。

　　沙沙。

　　一陣強風(fēng)吹過，樹木喧然作響，周圍的空氣像是鳴動了起來。

　　“什么？”

　　吉太似乎意識到了什么，他扭過頭去，就看到一個巨大的黑影出現(xiàn)在自己的身后。

　　剎時間，來不及做出反應(yīng)，僅僅是一瞬間，就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從身后撞了過來。頓時，吉太的身子不受控制撞向了紙障拉門，木墻轟的破碎開來，整個人落在地板上，發(fā)出痛苦的呻吟聲。

　　“哪里來的小毛賊，竟然敢跑到我的神社里來生事，這是不想活了嗎？”

　　高大的黑影冷笑著開口。

　　從陰影中，山中的“神明”顯露出真身，它身高遠超常人，上半身筋骨隆起，肌肉結(jié)實，四肢修長有力，全身有著濃烈的體毛，渾身散發(fā)出野獸般的氣息。

　　惡鬼的額頭太陽穴兩邊長出兩根彎曲的角，魁偉地指著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