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有冤有仇

　　日本本州島，地處東北方向的古陸奧國境內，在該國境內，有一座名為十和田的大湖。

　　十和田湖中中棲息著一只極為強大妖怪，它被稱為“甚么龍”，這只妖怪以沿岸周邊的民眾為食，令周邊民眾苦不堪言。

　　為了降伏這條邪惡的妖物，村民們不得不從關東境內找了個自稱自己法力高強的彌苞法師來這里鏟助這個妖物。

　　“法師大人是打算去討伐十和田湖里的那只妖怪嗎？那只怪物可不簡單，法師最好多做一些準備，再多帶上些人手，要知道以前也有幾位憐憫周邊民眾的陰陽師、巫女、祈禱師，在聽到本地人訴苦后，自愿去討伐那只怪物，可惜沒一個回來……”

　　說出這話的是一個年邁的老人，頭上戴著老式的黑漆帽，在黑色的短褂上綁上短蓑衣。老人是本地的鶿匠，養(yǎng)著好幾只鸕鶿。據(jù)老人自稱，他家世代都在十和田湖周邊一帶捕魚為生。

　　“因為那怪物太過兇殘，湖里的魚都很難捕到。這邊捕魚為生的人，沒幾個都不敢在夜里靠近湖邊，日子越發(fā)凄苦，也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p>　　老鶿匠皺緊了眉頭。

　　“老人家，我不是想問這個，”

　　彌苞法師苦笑著問：“我是想跟你打聽一下，湖里的這只妖怪的來歷？”

　　“來歷？”

　　老鶿匠努力回想，摸了摸下巴的胡子，點了點頭。

　　“法師，你還真的問對人了，這周邊一帶，知道這只妖怪來歷的人也不多，恐怕都是上了年歲的人，這些老人也多半去世了，事到如今，知道這事的也只有我這樣的茍延殘喘，還活在世上的人——”

　　如同是打開了話匣子，老人嘮嘮叨叨地將關于十和田湖中的妖怪來歷詳細的道了出來。

　　“甚么龍”的真名又叫“南祖之龍”，只是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后人都忘記了這只妖怪的真名和來歷，就被冠上了真面目不詳?shù)摹笆裁础敝x，就被戲稱為“甚么龍”。

　　“雖然被喚為龍，卻又跟一般的龍不同，聽說身軀細長無比，但是又不能說不像龍，于是就被這么稱呼了?！?p>　　老人家繼續(xù)開口。

　　十和田湖過去就有一個“湖之主”，是一頭被稱為“八郎”的龍。有人甚至說十和田湖是被這只被稱為八郎的龍創(chuàng)造出來的，當然，這是胡言亂語。不過，八郎與后來的“甚么龍”不同，應該是條有龍種血緣的妖龍。

　　這頭妖龍性格極為暴躁，占據(jù)了十和田湖后，就不允許漁民在此湖捕魚，妖龍如此霸道，自然引起了人們不滿。

　　后來，將這個名為八郎的妖龍從湖泊中驅逐的人，是一位名為“南祖坊”的僧人。南祖坊是紀州熊野權現(xiàn)的修行僧，法力相當?shù)母呱睢?p>　　為了驅逐妖龍，南祖坊來到十和田湖后，就與八郎激戰(zhàn)了三天三夜。根據(jù)流傳此間的人們口頭上的說法是，最后南祖坊終于以高深的法力擊退了八郎。

　　傳說是這么描述的，但是，事實卻與此有所不同，這場戰(zhàn)斗并未產生勝利者。

　　“知道這些秘密的，也只有我和幾個老人?！?p>　　老鶿匠苦嘆一聲。

　　“南祖坊討伐妖龍的故事結局并不美滿?！?p>　　南祖坊因為一時不慎，被八郎鉆到一個小小的空隙，下半身被這只妖龍吞掉了。盡管這位僧人還是努力的試圖對抗八郎，這只妖龍咬住了南祖坊，卻卡在喉嚨里，吞不下去。

　　修行僧南祖坊這邊，也因為體力耗盡漸漸不支，就在一人一妖，陷入僵局之時，這一幕卻被躲在附近的漁民們看到了。

　　南祖坊請求漁民，用他在村落里遺留下來預防萬一的法器，幫助他消滅八郎。

　　漁民們面面相覷，猶豫了一下，做了個令人意料之外的決定，他們向妖龍八郎提出了以南祖坊為祭品換取可以在十和田湖打漁的權利。

　　“如果能夠保障這里的漁民在十和田湖打漁不受威脅，我們愿意將南祖坊送給你當成是活祭品。”

　　漁民們對妖龍八郎如此開口。他們會有這種想法，因為如果南祖坊勝利的話，漁民們還要支付給這位修行僧一筆不菲的傭金，這位修行僧索要的金額太高了，漁民們根本給不起，兩相權衡一下，還不如趁這個機會，跟妖龍八郎提出條件。

　　妖龍八郎自然答應了他們的要求，漁民們立刻揮動南祖坊留下來的法器，一柄鋒銳的寶刀，砍斷了南祖坊的雙手。

　　雙手被砍斷的南祖坊大罵漁民們背信棄義，并且詛咒他們不得好事，而妖龍八郎趁著這個機會，將南祖坊吞了下去，返回了湖中。

　　漁民們對于這個結局感到很高興，滿心歡喜的回到村子里。

　　然而沒過幾天，災厄就降臨了。妖龍與被殺死的南祖坊怨念融合在了一起，變成了另外一種駭人的妖怪，這只新生的妖怪，就是“甚么龍”。

　　甚么龍誕生后，就襲擊殺死南祖坊的幾位漁民，報復了殺死南祖坊的漁民們，它也沒有消失，反而開始大肆殺人，變成了比過去的妖龍八郎更殘暴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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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傅，我看，我們還是不要去了吧！”

　　聽完了老人說的故事后，小沙彌夢心拉住準備起程前往十和田湖的彌苞法師。

　　“為什么……？”

　　彌苞疑惑地看著自己的弟子。

　　“‘甚么龍’這妖怪，聽上去要比我們過去對付的那幾只妖怪厲害的多。我有點害怕，我們要是去了，搞不好會步南祖坊和尚的后塵……”

　　夢心的話還沒有說完，腦袋上就挨了一下。

　　“哎喲！師傅，你這是干啥??？”

　　“你啊，胡說八道些什么！”

　　彌苞法師一邊嘆氣，一邊搖了搖頭。

　　“南祖坊和尚會淪落成妖怪，一方面確實與漁民們心生貪念邪念有關，而另一方面，也跟南祖坊自己有關。”

　　這位年輕的法師緩緩開口：“南祖坊前期除妖時的準備不備，他對于妖龍八郎的實力評估不足，對于自己的實力又過分自信，才會在沒有帶上信得過的援手，就孤身挑戰(zhàn)妖怪。”

　　“其次，他對人心的險惡缺乏判斷，還向村民們索要了對方根本出不起的傭金，村民們明明出不起錢，他還索要大量的錢財，這等同于在要挾他人?！?p>　　“南祖坊因為這兩點，才會被妖龍八郎偷襲后得逞，最后被吃掉。說白了，他對人心的判斷不足，又對自身的實力過于自信，最終才淪落到被惡龍吞下，與其自身惡念怨念融合了這條妖龍，還在墮落后變成了甚么龍，這件事有部分原因，算是他咎由自取?！?p>　　“師傅你要這么說也有道理?！?p>　　小沙彌夢心搖頭晃腦，一邊思考，一邊問道：“可是，師傅你有什么把握自己不會變成南光坊那樣?！?p>　　“呵呵?！?p>　　彌苞法師笑了笑。

　　“第一，我從來不會向貧苦之人索要他們根本付不出的財物，不存在碰到南祖坊所遭遇的窘境。當然，我不是說替人除妖索要財物有問題，除妖師與祈禱師以此為業(yè)，除妖時還要賭上身家性命，因此，絕不能說索取錢財有錯。關鍵在于要分清情況，萬一真覺得買賣不劃算，還不如一開始不要接下來這種工作?！?p>　　“有道理，要是沒錢的話，連酒也買不到?！?p>　　小和尚點了點頭。

　　“第二，我每次除妖都是有所準備，這次也不例外?！?p>　　彌苞法師臉上帶著一絲自信。

　　“我可不是孤身一人來到十和田湖，我在來這里之前，就準備了援兵?！?p>　　“哦，我終于明白了?！?p>　　小和尚夢心用力捶了下掌心。

　　“難怪師傅會讓我跟你一起過來，沒想到師傅這么信任我、看重我，師傅說的援兵，一定就是我吧？”

　　“你想多了?！?p>　　彌苞法師再度嘆息，敲了下小沙彌的禿腦袋。

　　“帶你來，不過是替我搬下行李，我說的援兵可不是你小子?！?p>　　年輕的法師語調放緩，說道：“來十和田湖處妖之前，我也去拜訪了本地的領主，從他那里了解了關于本地的情報，又找了好幾位當年處妖失敗的神官、巫女、除妖師、祈禱師的后人，從他們口中打探到甚么龍的情報。另外，我得到了本地領主的承諾，萬一情況不妙，可以隨時從他那里得到一些支援。

　　為了消滅那條甚么龍，領主是愿意出動他手下的一眾武士。我還留下了幾封信，在緊急情況下，可以向那些神官、巫女、除妖師、祈禱師的后人求得支援，他們的前輩和家人死在甚么龍手中，有不少人是想著去報仇的?！?p>　　“難怪我們平白浪費了這么多時間，才從關東趕到這里來了。”

　　夢心小和尚吐了吐舌頭。

　　“除妖是事關自家性命的大事，容不得疏忽大意。再說，必要之時我還有藏在這只右手里的殺手锏?！?p>　　說到這里，彌苞法師面色復雜的看向了纏著念珠的右手。

　　“師傅，我們到了?！?p>　　每當看到自己的右手，彌苞法師就想起了那個叫“奈落”的妖怪說的話。

　　“終有一天，你會被掌心的風穴之詛咒所吞噬，而未來，但凡流著你的血脈的子孫后代，也不會逃脫這個宿命。風穴的詛咒會在你的后代中永遠蔓延……”

　　回想起奈落的聲音，彌苞法師感到右手掌心中的詛咒隱隱作痛。

　　“南祖坊因為疏忽大意被妖龍吞噬，我又不是何嘗不是因為同樣的原因才被奈落下了詛咒，我適才的那番話是何等的諷刺，咎由自取的恐怕也并非只有南祖坊一個人。”

　　“師傅，我們到了?！?p>　　小和尚的腳步停了下來，兩師徒出現(xiàn)在十和田湖的湖畔。

　　“哇，這湖也太大了，那妖怪‘甚么龍’在什么地方，我們要怎么才能找到那妖怪？”

　　“這湖太大了，想要找到那只妖怪何其困難？”

　　彌苞法師微微一笑。

　　“接下來我們一起誦《佛頂尊勝陀羅尼咒》，只消念了佛頂咒的真言，那住在十和田湖里的妖怪，一定不厭其煩，受不了這經文的騷擾，用不了多久，就會氣沖沖地從湖底鉆出來?！?p>　　“師傅，你這人真是壞心眼?！?p>　　“別廢話了，快點誦經。”

　　“是是是。”

　　這對師徒也不繼續(xù)說話，都默默低垂著頭，雙手合十，念誦起佛頂咒。

　　“那謨薄伽跋帝啼隸路迦，缽啰底，毗失瑟咤耶，勃陀耶……”

　　就這么念了不到半柱香的時間，湖中間的水面突然翻滾起來，無數(shù)水泡咕嚕嚕翻騰著，湖水仿佛被一股熱量煮沸開來了。

　　“師傅，起效果了?！?p>　　夢心發(fā)出欣喜的聲音。

　　“不可能，我們連一個時辰的經都沒有誦完，那妖怪不可能有反應的，這是——”

　　彌苞法師的瞳孔瞪大，只聽轟隆一聲爆炸聲，十和田湖的湖中心炸了開來，一道高高的水柱升騰而起。

　　一瞬間，從湖水中鉆出兩道影子，在天空中盤旋起來，其中一個是個碩大的怪物，體型細細長長，看起來就像是鰻魚一樣，正昂著頭在空中飛旋。

　　從這個怪物身上傳來許多人忍痛呻吟一般，令人毛骨悚然的哀號聲。

　　“什么，那就是‘甚么龍’嗎？”

　　彌苞法師也從他人口中聽到過關于甚么龍的描述，只是親眼見到，還是感到異常。

　　甚么龍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巨大的蚯蚓，頭部與軀體沒有什么區(qū)別，只是，這個妖怪的軀體側面成排地并列著人頭，就像是從膿瘡中爆裂的癤，每個隆起的部分都埋著人類的臉。

　　這都是被這只妖怪生吞下去的人類，男女老幼，總數(shù)超過數(shù)百，這些人面都沒有腐壞，并且宛如還活著一樣，會不斷的發(fā)出痛苦的呻吟。

　　“就像是為了展現(xiàn)自豪的收集品，特意把這些死者裝飾在身上一樣?！?p>　　彌苞法師察覺到了這一點，他心想這些人中一定有害死南祖坊的村民，這個修行僧死前的怨恨竟然如此的可怕。

　　“師傅，那要是甚么龍的話，另一邊的那個是什么，好大，看上去好像是一只大蜈蚣?！?p>　　夢心非常吃驚的從口迸出這句話來。

　　彌苞法師連忙向空中看去，他看到一只渾身布滿水晶質地的鎧甲，長著無數(shù)步足的大蜈蚣，追逐著甚么龍一般在空中盤旋。

　　就在這時。

　　甚么龍從口中發(fā)出了怪異的聲調。

　　“你這蟲子妖怪，我們無冤無仇，為什么要一直追著我不放，還在我的巢穴里襲擊我。”

　　“無冤無仇？”

　　大蜈蚣冰冷的聲音在空中傳了出來。

　　“誰說我們無冤無仇，甚么龍，你這妖怪即弱，又沒什么本事、能耐，還獨自占據(jù)了十和田湖，我看你長得這么圓潤可口，妖氣充沛，還蘊含著一股驚人怨毒詛咒，想必，嚼起來一定很有嚼頭，吃起來一定非常鮮美……你看，這不就是有冤有仇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