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準備出發(fā)
臘月初九,下午的申時。
閔白馬熄了火盆,掐滅油燈,將家里的一切收拾妥當,動身來到隔壁五郎的家。
五郎家的大門沒有上鎖,一推便左右敞開,院子里空蕩蕩的只有白雪,唯一能算裝飾的,就是房檐下那張木臺。
那是五郎制作帽子的工具。
五郎也已經(jīng)醒了,戴著他那頂寬大的氈笠,坐在屋脊上望著天空出神。
“五郎?!?p> 五郎回頭:“大人。”
“你現(xiàn)在去南鎮(zhèn)一趟,看看卞淳和杜峰這兩個人有沒有新的消息,我們在城郊的李家等你?!?p> 五郎點頭:“五郎這便過去?!?p> 閔白馬走出門,拐過兩條長街,一路向北。
當他抵達北鎮(zhèn)時,孟小春正等在大門口,手里拿著一個包裹,看樣子,已經(jīng)領(lǐng)取了他的衣服和腰牌。
而除了包裹,他的手里還捧著一個特大號的烤番薯,正小心翼翼的吃著。
發(fā)覺閔白馬一路走來,孟小春明顯有些激動,不停揮手打著招呼:“閔大人,這邊!”
復而看見他臉上纏繞的棉布,又收起了笑容:“大人,你臉上的傷......”
“這個無礙,你的東西都拿到了嗎?”
孟小春舉起包裹:“都在里面?!?p> 閔白馬伸出手:“腰牌給我看看?!?p> 孟小春遞過來的是一面銅制腰牌,小半個手掌大,正體泛紅色,正面撰寫著“北鎮(zhèn)撫司掌衛(wèi)官統(tǒng)緹騎,孟小春”,撰字的旁邊,則是兩個張牙舞爪的猛獸。
將腰牌還給他,閔白馬又指向那套衣服:“腰牌隨身收好,這身衣服不必帶著?!?p> 北鎮(zhèn)緹騎們行走在外,為了隱藏身份,基本都是一身便服,就算中途遇到了什么事,亮出手里的腰牌也就足夠了。
孟小春一手拿著番薯,一手拿著包裹:“那大人等我一會,我把衣服送回家?!?p> 閔白馬向門口的守衛(wèi)示意了一眼:“不用,衣服就先寄放在這里,等辦案回來后再取。”
孟小春點點頭:“這樣也好,對了,大人的湯藥我也取來了,鎮(zhèn)撫使讓我們直接出發(fā)就行?!?p> 老醫(yī)官送來的湯藥一共有兩掛,土黃色的粗紙包裹著藥材,外面又用麻繩緊緊捆了幾圈,大概是半個月的分量。
閔白馬剛接過湯藥,就聽見身后有人喊了起來,孟小春回頭去望,不遠處,老吳連連的揮手。
“小春!”
老吳的手里提著一個大包裹,看樣子分量不輕,等他一路小跑過來,到了近前時,已然是氣喘吁吁。
“你這小子,也不過了幫我一把?!?p> 孟小春扶住他,笑道:“老吳,我就出去一趟,你卻送來這么多東西,這讓我怎么好意思?!?p> 老吳臉上紅紅的,但好像只是跑得太快,一時沒緩過來:“孟大人說笑了,這里面都是我買的食材,今天就是臘八了,得好好準備一下?!?p> 孟小春憋住笑,而老吳的表情很嚴肅,手上卻忽然一晃,不知從哪里又拿出了一個白色瓷筒,使勁塞了過來。
“不過這個東西,確實是送給孟大人的?!?p> “這是......”孟小春打開蓋子,一股熟悉的花香撲面而來。
看著年輕人驚喜的表情,老吳露出了笑容:“你當上了緹騎,我也沒什么可送的,這點花茶就留在路上喝吧?!?p> 白瓷筒大約有半尺長,里面的花茶壓的滿滿當當,這都是老吳以前悄悄攢下的。
孟小春將瓷筒小心放好,老吳又收起笑容,面向閔白馬拜身拱手:“小春二十歲剛剛成年,加入北鎮(zhèn)的時間也不長,這是他第一次外出辦案,還得望閔大人多多擔待。”
前有祁世永,后又有老吳,閔白馬拱拱手:“這個自然,老先生盡管放心?!?p> 旁邊,孟小春撓了撓頭:“老吳,我就是出去一趟,咱們又不是生死離別,搞這么悲情干嘛?!?p> 老吳撫須想了想:“這倒也是?!?p> 簡單的告別,孟小春將衣服交給老吳保管著,隨后跟著閔白馬來到了北鎮(zhèn)的后院,從這里取出四匹快馬、五六個包裹,包裹鼓鼓囊囊的,里面裝著應急的干糧,還有一些喂馬的草料。
牽著馬匹,兩人走出大門一路向東,很快就離開了北鎮(zhèn)。
路上,孟小春忍不住問道:“大人,咱們?nèi)ツ膬???p> 閔白馬扯了扯棉布,讓里面的傷口更舒服一些:“現(xiàn)在去找你兩個前輩,謝東山和刑文彥?!?p> 孟小春又問:“邢前輩他們住在哪?”
閔白馬向前方示意:“他們都在東邊?!?p> 刑文彥的家離謝東山不遠,但居住的地方卻截然不同,小小的一所宅子,除卻一屋一院,再無其他。
想來也是,刑文彥并不是順天人氏,一家老小都在開封,平時又經(jīng)常外出辦案,對于住所也就沒了太大的要求。
不過房屋雖小,格調(diào)卻非常不凡,進了院子,幾樹梅花開的正盛,白色的花朵上落著白色的雪片,一時竟難以分辨。
再望向左右,兩面墻壁上不是通篇的詩刻,就是方正幾尺的巨大撰字,頗有點震撼感。
穿過院子,兩人進入房間,這里被一間正廳占去大半,而這間正廳,又被一張長闊的案桌占去大半。
案桌之上,長短毛筆排列如林,大小墨石虎踞龍盤,成卷成卷的白紙堆砌成了小山,空氣里彌漫著一股紙香墨香,頗具文雅之氣。
只是再抬頭看,又有一柄長弓橫掛其上,忽而多了點剛烈勇武之風。
閔白馬走得近點,那案桌上還鋪開著一張白紙,上面用濃重的筆墨書寫著一首未完成的詩詞:
“臘八時節(jié)大雪若狂,北風呼嘯如狼,朦朧里有羌聲現(xiàn),是敵虜長,天地照寒芒,萬里蓋冰防,三十余載江山百變,日夜為興亡......”
這是刑文彥的筆跡,落筆很重,勾劃很深。
孟小春第一次來,在房間里看個不停,很是驚異:“這位邢前輩好興致??!”
“什么好興致,年輕時的毛病,現(xiàn)在改不掉罷了?!?p> 聲音從房間外傳來,回頭看去,一個高高瘦瘦的中年男子,拎著一個大水桶走了進來。
閔白馬示意一下:“這位就是你刑前輩?!?p> 刑文彥的頭上扎著一塊頭巾,身上的棉衣橫向扎起,卷開的衣袖下,那露出的手臂上肌肉縱橫,明顯不是一個文人的風范。
“噗通”一聲,他把水桶扔在案桌下,轉(zhuǎn)頭看了過來。
“這位是?”
閔白馬向他介紹:“這是孟小春,今天剛剛加入緹騎,以后就跟著我們一起辦案?!?p> 看著面前這個面容清秀、略帶拘束的年輕人,刑文彥眨了眨眼:“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