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涅磐
“你是最后的凰神后裔……”
“不該淪落至此……”
“蘇醒吧……”
奧克薩驚恐地睜開了眼睛。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著,然后摸向了自己的喉嚨——那里完整如初。
“怎么會……”
奧克薩不可置信地捂著自己的脖子,坐了起來。
他清清楚楚地記得,自己被一名人族步兵刺穿了喉嚨。
而在倒下去的那一刻,奧克薩還看到了更多的人族士兵向他涌來。
銳劍與利矛如雨點般落向他的身軀。
絕望的疼痛撕裂了奧克薩彌留的靈魂。
“我不可能還活著?!?p> 奧克薩失神地喃喃自語。
隨即他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毫發(fā)未傷。
甚至那件獸皮和少量蛛銅制成的衣甲上,也沒有留下半個洞眼兒。
這時,一個更奇特的景象吸引了他的注意。
“先祖在上……我這是在地獄嗎?”
奧克薩吃驚地站了起來。
一片火紅闖入他的眼簾。
“這是哪兒?”
奧克薩呆呆地望著眼前這一望無際的紅色海洋,愣住了。
半晌,他抬頭看了看。
只見天空廣闊無垠,光怪陸離的霞布滿了蒼穹。
他又錯愕地低頭瞅了瞅,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立在鮮紅色的海水之上。
其雙腳和海面接觸的地方,正不斷往外擴(kuò)著一圈圈的波紋。
奧克薩木木地杵在原地。
他不知道該做什么,也不知道該往哪里去。
奧克薩的腦子已經(jīng)明顯處理不過來了。
“……酋長?”
“……有人嗎?”
奧克薩機(jī)械般地小聲喚著其他族人的名字。
但都沒有得到回應(yīng)。
唯有他寂寥的聲音在四處飄蕩。
“叮~”
奧克薩猛地睜大了眼睛。
“叮~”
又是一陣空靈的金屬敲擊聲傳來。
奧克薩循著聲音扭頭看去。
那是他左手邊的方向。
奧克薩轉(zhuǎn)過了身子。
他看著腳下緩緩起伏的海水,剛毅的面龐上浮現(xiàn)出猶豫之色。
“?!?p> 敲擊聲再次響起,仿佛在召喚著什么。
奧克薩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接著他下定決心,朝著前方邁開了步伐。
天上的霞泛著淡淡微光。
遠(yuǎn)處傳來幽靜的海浪聲。
空曠的海面只有奧克薩一人在孤獨地行走。
沒有海鷗的鳴叫,也沒有漁船上獸民的呼喊。
他默默地走著。
“叮~”
奧克薩加快了腳步。
“?!?p> 近了,近了!
“?!!!?p> 奧克薩停了下來,仰頭看去。
就是這里,聲音就是從這里傳出來的!
只見十滴赤紅的鮮血浮在上方。
它們圍繞著一把滿是銹跡的青銅鑰匙,緩緩旋轉(zhuǎn)。
那十滴血是那樣的紅。
紅到刺眼,紅到極致,紅到不真實。
紅到好像下一秒就要燃燒起來,毀滅一切!
奧克薩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觸摸那把生銹的鑰匙。
結(jié)果整片鮮紅海洋忽然晃動了起來。
一股史萊姆似的海水將奧克薩托到半空。
他當(dāng)即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這、這是什么怪物?”
奧克薩覺得現(xiàn)在的場景,已經(jīng)徹底地超出了他的認(rèn)知。
海面微微起伏。
史萊姆狀的海水將奧克薩帶到青銅鑰匙旁邊,然后從身上緩緩分出一小股海水,像觸須似的指了指鑰匙,又指了指奧克薩。
“你是想讓我拿這把鑰匙?”奧克薩試探道。
水觸須上下點了點。
于是奧克薩伸手向青銅鑰匙抓去。
就在他碰到鑰匙的那一剎,周圍的海水咕嘟咕嘟瘋狂沸騰了起來。
“轟!??!”
一根根房屋般粗壯的紅色水柱爆升而起,又散成暴雨墜回海面,發(fā)出震耳欲聾的響聲。
奧克薩緊緊地握著那把青銅鑰匙,半點兒也不敢松手,連他都搞不懂自己為什么要這樣。
漸漸的,水浪平息。
海面重回寧靜。
靜得好像剛才什么也沒發(fā)生過。
此時十滴血液開始圍著奧克薩緩慢地旋轉(zhuǎn)。
剛才遠(yuǎn)遠(yuǎn)看著還沒什么感覺,而現(xiàn)在奧克薩發(fā)現(xiàn),這些血滴顆顆都有拳頭般大。
“混血兒!混血兒??!”
就在奧克薩看得出神時,一道呼喚聲從遠(yuǎn)方傳來。
周圍的場景忽然劇烈晃動了起來。
大片大片的海水幻化成了淡紅色的泡沫。
“混血兒?。?!”
…………
又一次,奧克薩猛地睜開了他的雙眼。
這回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不再是那片光怪陸離的天空。
而是一束柔和的陽光,以及兩張鹿的臉。
“……灰角鹿?!”
奧克薩搖搖晃晃地爬了起來。
他頭痛欲裂地看著眼前的兩只小鹿。
小鹿們用濕潤的眼睛,向他回以了好奇的目光。
“是這些孩子發(fā)現(xiàn)了你。”
一道蒼老的聲音從奧克薩的身后傳來。
奧克薩捂著頭,踉踉蹌蹌地轉(zhuǎn)過了身子。
只見一位身著古樸長袍,頭頂巨大繁復(fù)鹿角的獸人老者正在與他對視著。
這老者頭上的鹿角還垂掛著五個小布袋。
布袋上繪滿了不規(guī)則的暗金色符紋,隱隱漾著令人驚異的魔力。
“你是新、古獸人的混血兒,很罕見……但你不該到我這兒來?!?p> 獸人老者打量著奧克薩結(jié)實的棕綠色身軀。
奧克薩強(qiáng)忍著劇烈的眩暈感,說道:“很抱歉打攪了您的安寧,長者,但這并非我本意,我……”
“你受了傷?!?p> 獸人老者打斷了奧克薩,并指了指地面殘余的幾抹暗紅。
奧克薩也留意到了那些散落在林間的血跡。
他再次觀察起了自己的身體——依舊沒有任何問題,裝備也是。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你身上有某位先祖遺留的氣息?!?p> 獸人老者瞇起了眼睛。
奧克薩的太陽穴突突直跳:“什么?”
獸人老者輕輕搖了搖頭:“算了,這不重要……去做你該做的事吧?!?p> 說完,獸人老者微微揮了揮右手的木杖。
一陣林間清風(fēng)吹過。
老者與鹿都不見了蹤影。
唯有一道飄渺的話音從風(fēng)中傳來。
“孩子,先祖的魂靈會庇佑你……”
奧克薩瞪大了眼睛。
他感覺自己好像活在夢里。
“我醒了嗎?”
“我在哪兒?“
“我是活的嗎?”
奧克薩一連拋給自己三個問題。
直到他用力錘了錘自己的腦袋。
那些反饋回來的痛感,才告知奧克薩他是活的,并且醒著。
那么就剩最后一個問題了。
“這是哪兒?”
奧克薩警惕地望了望四周。
首先投入他眼簾的,是一棵棵高大繁茂的凰松樹。
淡淡陽光浮在枝葉間,有微塵在光線里緩緩流動。
不遠(yuǎn)處泉水潺潺,偶有幾聲鳥鳴伴著水聲婉轉(zhuǎn)。
近旁立著塊大青石,上面映晃著林冠投下的細(xì)碎光斑。
倘若忽略掉周圍零落的血污,這里完全算得上一派安和寧謐的景象。
“還在凰松拳峰?!?p> 奧克薩松了一口氣。
當(dāng)他看到那些特產(chǎn)的凰松樹時,便認(rèn)出了自己的所在之地。
凰松木是一種奇特的木材。
它具有很高的抗火性與魔導(dǎo)性,且生命力極強(qiáng)。
非常適合栽種并供火系施法者使用。
許多有獸人術(shù)士的氏族或者部落,都會有采集這種木頭的需求。
所以,奧克薩絕不會對這些標(biāo)志性的樹木感到陌生。
“信呢?”
奧克薩突然又意識到了一個可怕的問題。
緊接著,他慌忙翻找起身上的口袋。
直到他從上衣內(nèi)側(cè)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張印著火漆的信封時,才倏然松了口氣。
“該死的,我在做什么?!”
奧克薩低罵了一聲。
他摸了摸那封信上,刻有巨巖與羽毛相織圖案的火漆,感到懊惱無比。
隆多爾酋長通紅決絕的眼神仍歷歷在目。
而他竟在這鳥林子里,呼呼睡了不知多久的大覺。
“我到底睡了多長時間?”
奧克薩嘟囔著。
他實在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可現(xiàn)在,沒有多余的時間留給奧克薩去思考這個問題了。
唯有抓緊尋來援兵才最重要。
由于不確定因素過多,奧克薩沒法判斷去往黑鴉氏族的信使是否順利。
而白雀氏族這邊大概率走不通了。
“人族既然能夠埋伏在凰松拳峰這個重要的聯(lián)絡(luò)點里,那就基本可以斷定,白雀氏族已經(jīng)有不好的情況發(fā)生……”
奧克薩嘆了口氣。
“另一個和我分路來這里的兄弟情況未卜……如果去往黑鴉氏族的兩名信使順利抵達(dá),那我也沒有再去那里一趟的必要,可如果不順利呢?”
奧克薩眉頭緊鎖。
“只有賭一把了,去遠(yuǎn)一點兒的銹湖找銹矛氏族求援,那兒的巨魔獵手漢特是我的老熟人,哪怕酋長給的信件內(nèi)容和銹矛部落對不上,我也可以解釋得從容一些?!?p> 奧克薩思索著。
最后,他決定前往銹湖。
奧克薩開始認(rèn)真觀察起了周圍花草樹木及苔蘚的長勢。
接著,他又看了看樹影和林子上空若隱若現(xiàn)的太陽。
確定好方向后,奧克薩忍耐著頭痛,小心地爬上了一棵凰松樹。
他要折支筆直的凰松樹枝充作木杖。
很快,奧克薩重新回到地面,準(zhǔn)備再次趕路。
當(dāng)他在經(jīng)過旁邊的那塊大青石時偶然瞥見,這石頭側(cè)面刻了些晦澀的古獸人文字。
奧克薩隨便瞄了一眼,發(fā)現(xiàn)除了“榮耀”一詞外什么也看不懂,就拄著木杖搖搖晃晃地朝前去了。
畢竟古獸人文字和現(xiàn)在各部族之間的通用獸語存在較大區(qū)別,僅有少數(shù)詞匯還在沿用。
何況他所認(rèn)識的字并不多。
但奧克薩不知道的是,在很久很久以后,當(dāng)他重返這塊故地之時,便能夠認(rèn)得這些古老的獸文了——凰與鹿的榮耀,鹿與凰的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