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僵持
“老夫只給家公和家母過,自己的壽辰只是容許自己喝一點兒酒,但還是給家母過?!?p> 劉病已點了點頭,“孩兒的生日,娘的苦日,應當!應當!”
王諫大感驚異,“哦?還有這說法?為所未聞,但確實有道理?!?p> 兩人又把話題扯回來,“就算是把他調(diào)到魯國,過幾年當人們忘記他在杜縣的所謂政績后,也會把舊賬新賬一起算!”
王諫頓時驚訝地說不出話來。良久,他深深地嘆口氣。
“公子也不怕老夫把這話告訴了他?!?p> “盡管去說,那樣的話他的最終下場只會提前一些,而尊駕也失去了大好前程?!?p> 王諫沉思片刻,朝劉病已彎腰拱手,“老夫愿意跟隨小公子。”
劉病已笑了,“跟著我沒出息的,我現(xiàn)在是一名乞丐,如果我是丐幫幫主的話,興許會聘請尊駕為我的軍師?!?p> “可你不是一般的乞丐,是皇上御批的奉旨乞丐,目的還不是為了解決流民問題找良策?!?p> “好了,你我也別互相吹捧了,把此案趁早了結了,我許你一個好前程?!眲⒉∫褯_他微微一笑。
王諫見他眼神堅定,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便再次拱手行禮,“老夫謝過公子垂愛!”
“我已經(jīng)通知了桑大人,昔陽家的嘉獎明日便可抵達,你們要抓緊時間了,別讓他借著新官職,上京告了御狀。要知道雖然是虛職,但也享受同等的朝見待遇。他若去長安告狀,陛下不能不見他?!?p> “老夫知曉,一定催促大人盡快辦案。”
兩人不覺間走到了樹林深處。
還沒等到王諫看清楚面前的兩位大小姐,卻聽到有人對他喊了一聲:“師父,您怎么來了?”
王諫定睛一瞧,原來是許家的大小姐許萍兒。
他當年就是在給她當了幾年教書夫子,才得到了許廣平的推薦,給如今的杜縣縣令當幕僚,沒想到竟然在這里碰上了。
“萍兒,你們怎么在這里?”
小團團此時卻仰著小臉蛋,奶聲奶氣地說到:“好看的叔叔,好看的姐姐教我練武功呢,你倆都會武功,模樣都那么好看,真的很般配!”
王諫一聽這話,瞧了瞧羞紅了臉的許萍兒,又看看抿嘴偷笑的劉病已,頓時明白過來,哈哈大笑起來。
杜縣東南城的流民走得差不多了,數(shù)量有近兩萬人縮減為不足一千人。
大量流民分批次朝著四面八方踏入歸鄉(xiāng)的旅途。
伴隨著流民而去的還有杜縣流民的應對政策:發(fā)糧、發(fā)錢、發(fā)木車,還有護衛(wèi)。
沿途其他地方的流民卻什么也沒有。
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
“別人有,我們怎么沒有?同樣是流民,難道流民還分個三六九等嗎?”
“既然杜縣什么都有,那咱們也去杜縣,杜縣不行,就去長安,讓天子為咱們做主!”
有人帶頭,便帶動了大量的流民朝著杜縣和長安的方向奔涌而去。
官道上頓時形成了一大奇觀:一股朝氣蓬勃的流民推著車子,載著糧食和老人歸鄉(xiāng);迎面而來的是一股饑寒交迫、面瘦如柴的窘迫流民拄著拐杖,急匆匆朝著杜縣和長安的方向奔去。
不時有流民高聲吶喊,加油鼓勁,相互間涌動著難得的默契。
這算是溫柔的流民,而脾氣暴躁的流民直接在當?shù)卮蛟移饋?,他們沖進縣衙,燒毀房屋,見差役便打,發(fā)泄心中的不滿。
“不患寡而患不均,別人憑什么能有,而俺們憑什么沒有!”
“砸!給俺狠狠地砸!”
“揍這幫不干人事兒的家伙!”
……
各地對于流民暴動和流向的奏折如雪花一樣飛入長安。
劉徹緊急開了內(nèi)朝會議,氣得把御書案拍得邦邦響。
“朕養(yǎng)你們這幫人能干什么!這么多日子了,連難民的對策都決絕不了!非得逼得天下的流民都趕來長安,把朕的未央宮都拆了,才能決斷嗎!”
大臣們面面相覷,紛紛打了暗語:誰最御魔?還不是你??!若不是你什么態(tài)度也不表,流民之策早就全面推開了。
劉徹發(fā)了火之后,大臣們的辦事效率飛速提升。
半天功夫,一封封御批《告天下流民書》便被快馬加鞭飛往各地。
御道沿途上,插著杏黃小旗騎著快馬飛奔的信差還會大聲喊出大概內(nèi)容:
“各地流民請盡快返回原籍。”
“到原籍處領取糧食與賑災費?!?p> “大戶捐五千兩白銀賞亭長同等職缺。”
“捐一萬兩白銀賞同等縣令長職缺?!?p> “無俸祿,但可世襲一次,傳嫡長子。”
……
這御批文書到了各地一旦張貼上榜,一下子點燃了各地的商賈鄉(xiāng)紳富戶們的熱情,捐贈熱潮空前絕后。
當然,地方上對這些捐款卻沒有善斷權,需由朝廷遣出巡行使,由他們復核富戶的捐資,分配物資,賑恤孤貧,稟貸流民,以及后期的發(fā)放同等職缺。
不過,他們在分發(fā)各地時,劉徹專門囑咐了這些人,去地方后,還要在賑濟流民的同時,或舉謠言,察風俗,或究吏治之能否,察獄訟之冤正,考核黜陟百官,或搜訪遺滯,舉薦人才,廣推教化。
這樣以來,代表皇帝眼睛和耳朵的巡行使被賦予了廣泛的監(jiān)察職能,使上情下傳,下情上達,以圖吏治的清明和社會的安定。
各地縣衙則負責對捐資的大戶進行歌功頌德,同時還捎帶著自己在賑災過程中如何地勤勉。
原本訴苦的奏章開始變成了歌功頌德的信鴿,紛紛飛往長安未央宮。
昔陽家的嘉獎遲遲不來,劉病已知道里面定然出了什么幺蛾子。
杜縣縣令張歐遲遲沒有動作。他在等著劉病已事先承諾的嘉獎,之后才能采取措施。
但時日一長,劉病已未免有些尷尬。
日近陽春三月,各處鐵樹銅枝已經(jīng)開了花兒。姹紫嫣紅的花兒隨著春日的溫暖將芳香彌漫開來。
杜縣東南城外側的樹木已經(jīng)發(fā)出了嫩芽,遠遠望去,像是一層層淡綠的輕紗飄在空中。
劉病已躺在搖椅上曬著太陽讀書。
這搖椅還是劉病已給幾名工匠畫了草圖出來,他們按圖制作出來。
等成品出來時,眾工匠突然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這巧物也不是很難啊,稍稍動動腦子便出來了新品。
沒想到劉病已一經(jīng)使用,不少大戶和官員紛紛上門定制。
劉病已便將這業(yè)務給了工匠們,還精細了草圖,讓搖椅既實用又美觀,還在木料上打起了主意。
一時間,工匠們忙得不亦樂乎。當然,他們單靠這一搖椅也賺了不少。各個工匠腰包里的錢囊鼓鼓的,再也沒有了當初的挨餓受凍,看不到希望。
最關鍵的是,劉病已在深山某處竟然發(fā)現(xiàn)了一片紫檀木林,之后又派人特意去尋找,結果又發(fā)現(xiàn)了一大片花梨木和黑酸枝木。
劉病已頓時激動萬分。要知道這些木材在后世可是價值貴比黃金。
劉病已命工匠圍繞這些紅木林修筑工事,圈了起來,又派人駐守。
因為這些都是深山野林,正好也免去了跟官府報備。
不過,劉病已知道焚林竭澤的嚴重后果,他便又特意命一批匠人試著栽培擴植這些紅木。
劉病已憑借記憶畫了不少常用的家具草圖,工匠們一下子來了興致。
每制作出一批新式家具來,便放在評書劇場的邊沿,吸引聽眾們的注意力。很快,這些新式紅木家具被大戶們紛紛訂制搶購。
一時間,匠人們忙得幾乎日夜勞作。
這些匠人們被劉病已深深地折服,對他的恭敬更是深甚。
老工匠羅百義捧著一捆竹簡走到劉病已跟前來恭恭敬敬地站定彎腰:“公子?!?p> 劉病已抬頭,“羅師父?!?p> 劉病已急忙起身。
對待長者,劉病已總是禮數(shù)到位。
剛開始,眾人有些不適應。作為他的下人,來見他,還要勞煩他起身施禮。但時間長了才知道,這個少年是打心眼里對老者懷有尊敬之心。他們也就越發(fā)地對劉病已恭敬有加了。
羅百義沖劉病已點了點頭,他干了一輩子工匠,被世人認定為奇巧工奴,卑躬屈膝地為人營造工事,沒想到晚年了卻從一名少年這里獲得了尊嚴,他著實覺得自己應該活得更長久一些。
也因為劉病已提供的工藝草圖,再加上結實又美觀大氣的紅木木材,讓他的家具價格與以往想比提高了近百倍。
有時候一件家具的價格相當于他過去干十年的所得。這著實讓羅百義欣喜不已。
因為家具被訂制到了年底,人手不夠,他又招募了不少手巧的年輕人。如今,他統(tǒng)領的匠人已經(jīng)達到了三百人。
“公子,訂制我們紅木家具的客戶已經(jīng)排到了明年開春了,您看是不是再招收一些年輕學徒,把工事盡快往前趕一趕?”羅百義心里最清楚,家具火爆是一回事兒,而更多的人看到木匠活兒賺錢多讓人眼紅是另一回事。
越來越多的人求到羅百義跟前,非要拜他為師父,這著實讓他感動不已。
要知道,他干了大半輩子了,工匠這身份是受人不待見的。四海為家,吃盡百家飯,一年忙忙碌碌,收入?yún)s很菲薄。
他收的幾個徒弟還是在游走途中撿拾的流民棄嬰,含辛茹苦養(yǎng)大了,才不得不跟著他干些工匠活兒。
木匠收徒兒,除非農(nóng)戶們在農(nóng)閑時偶然學著做一些簡單家什。
誰會舍棄良田,跟著他們像乞丐一樣四處為家。
沒想到,現(xiàn)在拜他為師父,已經(jīng)排起了長隊。甚至有大戶將家中的孩兒領來,以訂制家具為由,央求他收孩子們?yōu)橥降堋?p> 羅百義應接不暇,漸漸覺得有些難為情。
畢竟,東主是劉病已,他能不能容許自己養(yǎng)這么多人,還得征求他的意見。
劉病已想了想,說到:“工期不必著急趕,有句話叫奇貨可居,越是得不到,價格會被炒得越高?!?p> 羅百義本來以為劉病已會一口答應自己的請求,沒想到卻得到了這么一個結果,這著實讓他有點兒承受不住。他還答應了很多人,保證他們進入自己麾下,拜自己為師。
羅百義一時著急,不知道該怎么把這話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