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拉完勾,羅一就后悔了。
原本只是為了哄老太太開心,就跟她隨口講了一句和海童謠: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沒想到老太太居然也知道這個典故,不僅煞有介事地跟她勾完小拇指,還把兩人的右手大拇指也貼在一起,美其名曰:蓋章生效。
那咱們就說定了。我教你太陽歷法,你教我月亮歷法。如果哪天我沒出現(xiàn),就讓我孫子去學(xué)校找你。你還記得自己小時候念哪個學(xué)校嗎?
啊?羅一覺得自己還沒睡醒,揪揪臉頰,疼得筆尖一滑,給老太太續(xù)借了一本《《石英計劃》。
小丫頭,你不是在做夢,我也沒有發(fā)病。等你去了新學(xué)校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老太太扛著拖把朝羅一擠了擠眼睛,那扭頭的神態(tài)竟像一個憨態(tài)可掬的小女孩,在她回去的路上又是一灘沒擠干的水漬。羅一無奈地搖了搖頭去找其他拖把,無意中聽見書架之間似乎有什么人在喃喃自語。她攥緊拖把,悄悄尋聲走了過去,透過書架的縫隙,羅一看到一個戴著卡通眼罩的胖乎乎的小男孩,他的右耳朵上掛著一個奇怪的裝置,很像老師講過的莫比烏斯環(huán)。
和我老爸。關(guān)系不怎么親。只記得我們睡著了,他晚上回來會把我們叫起來吃夜宵。上學(xué)的時候我又矮又胖還近視,他從來沒有問過我在學(xué)校感覺怎么樣,甚至連我在鏡湖路小學(xué)還是向日葵小學(xué)都不知道。等到上了中學(xué),他就更沒有參與到我的學(xué)習(xí)中來,一年365天,我可能只看到他20天到30天,其余的時候不知道他在哪里,長大以后我也不能理解他為什么一直還是在外面飄蕩,所以說感覺有爸爸,但是沒有那么親。
嘿,小朋友,你怎么會在這里呀?羅一松開拖把,柔聲細語想去哄那孩子,誰知還沒走近,就聽咚的一聲,腦門磕疼,鼻子也撞紅了。眼前明明是書架與書架之間的走廊,那孩子也明明近在咫尺,但是羅一竟走不過去,他們中間就好像有一堵透明的墻,身體無法穿過,但聲音可以。
那孩子似乎也聽見了動靜,一把扯掉頭上的眼罩,耳朵上的莫比烏斯環(huán)掉落在地,清脆作響。一個戴墨鏡的女人踩著大紅色的恨天高,又A又颯地走進圖書館書架之間,好像一排一排在尋找著什么。
羅一使勁拍打那塊看不見的墻,想提醒小男孩小心來者不善,但他聽見的好像并不是這邊的聲音,而是走廊外邊,一名攝像師急匆匆地扛著攝像機沖了進來,手里還拿著一瓶造型特殊的礦泉水,礦泉水的標簽上寫著:藍色太陽水。羅一一眼就認出了那個圖案,那根本不是月亮島的藍色太陽水,從瓶身到瓶蓋,沒有一樣符合標準。
攝像師不知道對小男孩說了些什么,羅一將耳朵緊貼在“墻上”卻聽不清晰,只有嗡嗡嗡嗡的一陣聲響,好像耳朵里進水的那種膨脹的壓力。之后不久那女人也出現(xiàn)了,烈焰紅唇很是妖嬈,風(fēng)衣上的花朵鮮艷欲滴。那孩子起初對他們似乎并不信任,女人朝他遞了話筒,攝像師指著窗外的光線,大概是說再不拍的話太陽就下山的意思,小男孩皺了皺眉頭,勉為其難喝下了一口,女人又抬了抬瓶底,示意他全部喝完,多留一些鏡頭。
羅一隱約感覺自己好像曾經(jīng)在哪里見過這種仿冒的水,但是記憶又不明朗,只能粗略地想起花姐跟她說過,喝這種水雖然不會有生命危險,可是會弄丟一部分記憶,比如不記得自己來自哪里,不記得自己的父母,也不記得回家的路。所以每次出門,花姐都對她千叮嚀萬囑咐,千萬不要喝任何陌生人給的任何飲料,水更不行。看那小男孩長得挺機靈的,怎么這么容易就上當(dāng)受騙,羅一焦急地在這邊使勁拍墻,可那堵墻根本紋絲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