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天人
看著嚴清毫不遲疑，連表情都沒有一次變化，真誠的說出愿意為自己而死的話語，嚴從想起了從小到大，嚴厲的父親，嚴家的主人一直對他說過的話。
“你長在這里，生在這里，身為嚴家的長子，會有無數(shù)人愿意為你而死！不因為什么，就因為你是嚴家下一任主人！”
他沉默了片刻，看著為了隱藏身份穿著妖艷的嚴清，第一次感受到了那份無與倫比的權勢與責任。
從虞始皇到如今當朝武帝陛下，虞朝經(jīng)歷了千年的風吹雨打，曾經(jīng)開國十二功臣家，如今還掌握著莫大權勢的只有嚴家。
嚴家從未有過錯誤，也從未從家國的棋盤下離開，永遠貫徹著始皇的意志，亦如先祖那般一如既往。
“我突然覺得，叔父或于配不上你的忠誠！”
嚴從回過神來，不在單手扶著刀柄，而是第一次以中都嚴家少主的姿態(tài)說話。
嚴清面色不改，低頭說道：“嚴清從未效忠過二爺，我只忠于嚴家，忠于嚴家的主人！”
“抬起頭來！”
嚴從雙眼注視她，猶如湖面般平靜，直到兩人對上視線，才開口說道：“在我的眼中，每個人都有價值，他們都是鮮明，有情感的生命。”
“而你，你的忠誠，讓你的價值趨于無限。”
嚴清略微欠著身子，否認道：“嚴清不敢當！”
嚴從笑了一下，回頭看向李青，用武道天眼看去，李青身體中的平衡很穩(wěn)定，才繼而對嚴清說道：“征用桃花庭是其一，樓閣不許有人接近是其二。”
“而若我叔父問起來這件事，你可以報我的名字是其三！”
在嚴清的忠誠下，嚴從覺得幫她承下這份逾越之罪也并非不可。
“嚴清明白！”她躬身施了萬福，告退一聲便離開了這里。
樓閣內，隨處都是青紅色的簾布，地上鋪著一層淺黃色的毯子，因為黃家人的突然襲擊，還有幾桌沒有吃過的好物被擺放在桌上，而主人卻跑得沒影了。
在嚴清離開后，嚴從也不嫌棄，直接坐在椅子上，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別看他后面對嚴清以少主的姿態(tài)說話，但其中的苦頭只有他自己明白。
他是嚴家的少主沒錯，是未來嚴家的主人，但也只是未來而已。
當這件事傳到他父親的耳中，嚴從逃不了一頓鞭打。
因為這件事情，對于嚴從而言，也是一件逾越之事。嚴家從未將北郡的力量交于他，也未給予嚴從驅使北郡力量的權利。
這次，他屬于拿著雞毛當令箭了，威風了一把。
嚴從夾起桌上的美味佳肴細細品嘗，突然間笑了一聲，看向曲舞大臺上盤坐的李青喃喃自語，“一頓鞭子換一點人情，也不差了！”
......
李青精神世界內，他的身影與心田融為一體，無邊的朦朧迷霧頃刻間化作龍卷倒灌入心田中，好似養(yǎng)料。
逐漸的，沒有被耕耘過的田面，有顆小樹苗以肉眼可見的程度生長。
它破開田面，伸出兩桿枝丫好似天平，長出了的綠葉，讓這片只有六色霞光的灰暗世界變得有了顏色。
青翠的、明麗的綠葉生機勃勃，讓這片虛幻的精神世界變得有了些生命氣息，由虛幻開始趨于真實。
隨著樹苗的生長，心田竟然逐漸擴大，而田面開始長出了青草。
突兀的一片綠色大地，好像一處懸浮在虛無天空的花園，像是創(chuàng)世神明的居所。
伴隨著一片綠色大地的出現(xiàn)，樹苗也長成了小樹，一陣清風環(huán)繞，樹影搖曳嘩啦直響。
一點浩然氣，清風自徐來。
這縷清風便是李青從大獄出后，領悟到浩然氣，自己尋來的那縷清風。
它一直陪伴在李青的身旁，幫他驅趕蚊蟲，阻擋刀器長河，一起殺入漫天黑云中，是邪祟與污穢天然的克星。
現(xiàn)在，它出現(xiàn)在李青精神世界，再一次環(huán)繞在他化身的那顆樹木旁。
朦朧無邊的灰色迷霧一直倒灌，直到徹底消失在精神世界中，隨之而來的便是朦朧白霧。
這是浩然正氣，李青一身秘力的源泉，這個地方他夢到過的，那個讓人舒服至極的白霧世界就是這里。
就在這時，天空開始下起了青色的雪花，在接觸到白霧的時候冰雪消融，與白霧合為一體。
整片整片的青光從白霧中透出，即便融為一體，也像是兩顏色分明的顏料，各自展現(xiàn)。
青光是世間的靈力，朦朧的白霧是浩然正氣。
在這兩種力量的照映下，無法到達的精神世界的邊界，那里隨處可見的裂紋竟然開始消失，好似愈合了一般。
李青無法說明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他好像以一個更為宏觀的層面觀看這片世界，就像......天道！
對，就是這樣感覺。
這個世界就像一本書，一張畫。
他像一個拿著筆的作者，在規(guī)則之內，可以隨意添加筆墨，像個畫家拎著畫筆，開始在白紙上雕琢。
他平靜而......無情！
這件事情很可怕，人沒有了感情還能算是人嗎？
李青自問，這樣已經(jīng)不算了，在沒有感情，沒有人間無形枷鎖下，已經(jīng)不是一個人了。
只會遵循規(guī)則，不帶有一絲情感，終歸也只是一件機器而已。
但，這就是天人！
修行的第一步，破開冥頑，一點靈光大放，打破天人之隔便可以修行。
趨于無心，趨于無感，便是修行。
這便是身于天地合，以絕對至上、至高的姿態(tài)，化做‘世界’從而駕馭靈氣。
他想脫離這種狀態(tài)，但又有一種深深的不舍，化作牢籠一般將他拉扯住，不讓他脫離。
這時，一句句讀書聲傳來，好像穿越了無數(shù)世界。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p> “下則為河岳，上則為日星?！?p> “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p> “是氣所磅礴，凜烈萬古存?！?p> “當其貫日月，生死安足論?！?p> “生，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p> “而吾善養(yǎng)浩然正氣，敢為天下先！”
“......”
這一句句讀書聲，逐漸拉回了他一些情感，李青遵循這聲音看去，目光遠望像是穿越了無盡距離。
那里是一座學堂，學子們身穿青衫，一位位規(guī)矩的坐在案臺前讀書。
讀他的書！
神秘存在所說的書院？
李青馬上就知道那是什么地方，目光移動，看向最上方獨立面對諸多學子的案臺看去，一位年紀摸約中年，撫著蓄了許久的胡須，笑意斐然。
突然，中年教學好像感覺到了什么，抬頭看了一眼，正好于李青對視。
“是個好道理！”
中年教學口中吐出一句話，好似一聲雷鳴，在精神世界內炸響。
咚！
一聲鐘聲響起，李青突然感覺一陣輕松。
七情六欲，五味雜陳，通通涌上上心頭。
情感回來了，他熱淚盈眶，身影凝結在樹木前，大喜、大悲、大怒、大哀......
這一刻，他因為自己是一個人，而感到那么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