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樂正拆雀圣
“阿威,你要去哪里?”何老板看到身旁的男人正要離開房間,隨口問道。其實他只是下意識地發(fā)問,并沒有期待這個一向沉默寡言的人能夠回應自己。
阿威,或者說,港都四大賭王之一,被稱作“賭怪”的男人卻出人意料地給出了理由:“我出去透透風,這個老爺子已經(jīng)輸定了。”
他說的是監(jiān)控上,正坐在麻將桌前睥睨四方的“魂天雀圣”,香川鶴千代。
“真的假的?那老爺子現(xiàn)在看上去可是想輸都難哦!”躺在椅子上的賭圣也來了興致,掏出硬幣一拋一接,“人頭還是字?”
“我很確定,這次我選字!”說完,阿威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
房間里,賭圣興致缺缺地自言自語到:“你說是就是咯。”隨后翻開手掌。
“就說你回回輸嘛,這次可是人頭呢!”
40分鐘前。
“那么分組就是以上情況,現(xiàn)在請各位就坐?!敝鞒秩四钔攴纸M開始指揮著通過了初賽的各位入座。不過寧驍四人被分成了三組,寧驍和杜婉君是第一組,同桌的還有兩個不知名的路人;第二組則是山雞一人和三位陌生人同桌;第三組自然是樂正和,同他同桌打雀的則是……
“老朽鶴千代,承蒙同道抬愛,贈了個‘雀圣’的稱號,不過是一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罷了?!毕愦樕线€是那副假惺惺的笑容,不過無論他是什么態(tài)度樂正和都不會在意就是了。
和面對寧驍時的乖巧不同,現(xiàn)在的樂正和漫不經(jīng)心地掏著耳朵,臉上一副不耐煩的囂張表情:“啊知道了知道了,我們可以開始了嗎?聽老頭子說太多話可是會提前進入更年期的?!?p> 香川臉上表情不變,心里卻已經(jīng)把樂正和連帶他的親屬都罵了十八九遍。旁邊的伍仔心里暗道:“這小鬼現(xiàn)在的樣子倒是蠻像寧驍和他旁邊那個黃毛的?!?p> “啊對了”剛在麻將桌前坐定的鶴千代又開始東拉西扯:“我們之前雖然打過照面,但是還未請教這兩位小兄弟的名字是?”
“啊,我是……”伍仔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阿發(fā)的叫聲蓋住。
“大!聲!發(fā)!”
阿發(fā)這一嗓子幾乎喊來了半個賭場人的目光,伍仔心中頗感無語,沖他來了一句:“你有病???”
樂正和沒有說話,而是自顧自地按下了搖骰的按鈕,為了防止這幫人在洗牌時出千,這一批麻將桌都是那種自帶骰子的自動洗牌桌。在日式麻將常規(guī)比賽中通常是由東風位的人先坐莊,再由接下來的三人輪坐東風位,待四人都坐莊一次后,“東風場”比賽結(jié)束,根據(jù)比賽性質(zhì)決定是否還有后續(xù)的“南風場”。
但是眼下的賭場不僅四面無窗,且麻將桌的擺放也不是正位,而是斜置,所以干脆搖骰來決定誰是東風位。而樂正和很幸運的roll到了第一個莊家,開始了今晚這只有四局的東風場。
樂正和利索地摸牌碼牌,并在碼號之后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那我就不客氣了?!辈㈨槃萃频沽怂媲八械呐啤?p> “天和???”樂正和這一手給阿發(fā)和伍仔嚇得不輕,也讓后者不由得驚叫出來。
“當然不是。”樂正和解釋到,“九種九牌,流局。”
他說的“九牌”也叫“幺九牌”,是日麻中的術(shù)語,指的是由“東西南北中發(fā)白”以及萬索筒的一、九組成的共五十二張牌,統(tǒng)稱為“幺九牌”,在第一位閑家打出第一張牌之前,任何人手中如果存在不同種類的九種“幺九牌”即可宣告流局,本次對局不計入輪次,由當前的莊家繼續(xù)連莊,直到有人和牌,并進入下一輪。不過一般很少有人會對這種牌宣告流局,因為當他湊足十三張全部種類的幺九牌各一張時,再加上任意一張重復的幺九牌就可以達成麻將中的最高役種之一:國士無雙。
香川心中竊喜,一邊嘲笑這小子不會打麻將的同時,臉上卻做出惋惜的神情勸告:“少年,你太莽撞了……”
“我知道,國士無雙嘛”樂正和還是那副不耐煩的樣子,仿佛多和香川說一句話就要折壽一樣,“我只是想告訴你,像這種牌,我愿意什么時候和,就能什么時候和出來?!?p> “這小子……”香川遭了樂正和的沖撞,心中越發(fā)憤恨,但為了維持形象也只得不同他一般計較。其實樂正和說的并不全是實話,還有一個原因是:他不愿意為了幾張未必會流到自己手中的牌去硬做這種不好轉(zhuǎn)其他牌型的牌。正所謂功夫再高,也怕斷幺,像是為了和國士無雙等到最后卻被別人斷幺九,或是某種幺九牌被別人杠走了的情況也并不少見。不過樂正和的這番話確實對鶴千代起了作用,也對他在接下來在對局中的心態(tài)產(chǎn)生了一些微妙的影響。
第二輪,仍是東一局。
“立直?!比策^后,樂正和持續(xù)對鶴千代進行施壓,直接選擇進行立直,也就是大家熟知的宣告聽牌。而第四巡的立直,各家的牌河加起來也只有十二張牌,對于鶴千代來說,他需要從這僅僅十二張棄牌中猜出樂正和的牌型,進而防止自己在無意中給對方放銃(點炮)。
“可惡啊這小子……難道他的實力真的允許他能在我的眼皮下出千,想要什么牌都能做到……”鶴千代畢竟是在賭桌上摸爬滾打幾十年的老人,縱使心中思緒翻騰,表面看來卻仍是胸有成竹?!安?,冷靜下來,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他從一開始就可以連續(xù)做出役滿乃至雙倍役滿的役種。這家伙……果然是在虛張聲勢嗎……”
“和。立直,一番?!?p> 鶴千代剛剛放松警惕,樂正和就和了自己剛剛打出的棄牌,但他的牌卻什么都不是,只是東拼西湊起來勉強能和的最小番數(shù)罷了。
鶴千代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只有立直?竟然和這么小的牌!”
“小又怎樣?下輪還是我連莊,信不信我讓你出不了東一局?”
第三輪、東一局。
“不,不能大意,不管他是怎樣,眼下當務之急是阻止他繼續(xù)連莊,這把運氣還算不錯,一張紅寶牌加兩張里寶牌,手里還有一副暗刻,如果開杠的話還可以再翻寶牌,專注、冷靜,一定不能被這小子掌握節(jié)奏?!?p> 不得不說鶴千代還是有點技術(shù)的,圍繞著手里的幾張寶牌,僅六巡過后,就做出了四張牌的多面聽,如果順利,幾巡過后他就能成功破掉樂正和的連莊,正式進入東二局了,然而等待他的卻是……
“和!”
和牌的宣告吸引了另外三人的注意,不過和牌之人卻不是樂正和,而是大聲發(fā),不過還沒等他高興多久,檢查牌型的荷官就給他潑了一盆冷水:“對不起先生,這是詐和,您的牌是無役?!?p> “什么?”阿發(fā)也不管這是什么地方,當即就大聲嚷嚷起來:“我這不是役種嗎?我這到底是不是役種?。 ?p> “先生,請您冷靜一點?!蹦呛晒俚谝淮斡龅桨l(fā)這樣的人,一時間有些慌亂:“這里有我們準備的役種牌譜,希望可以在接下來的對局里幫到您,還有什么需要您可以隨時喊我?!闭f完就頭也不回的溜走了。
伍仔也安慰起來阿發(fā),生怕他再出什么幺蛾子:“好了好了,一次而已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接下來的對局還很長呢,放輕松慢慢來?!?p> 第四輪、東一局。
“這家伙到底是來干嘛的?扮小丑嗎?雖然還是被那小子連莊了,但客觀上來說,那小子的連勝總算是斷了,接下來只要把握好節(jié)奏,哼哼,就讓你見識一下老頭子我的真正實力吧!”
不得不說,從這一局開始,牌桌上的運勢好像真的從樂正和這邊偏向了鶴千代,僅僅憑借著進張,鶴千代就把一副平平無奇的牌變成了已經(jīng)聽牌的混一色,并且眼看就能轉(zhuǎn)為清一色。反觀樂正和的手牌,明明開局就是混一色的牌型,進張卻接連是沒用的廢牌,甚至在他的牌河里還有他打出去的一副杠子。
又是三巡過后,樂正和知道是時候放棄了?!岸嫉搅诉@個時候還是沒聽牌,那老東西已經(jīng)又是一個多面聽了,阿發(fā)那邊離聽牌還早,伍仔現(xiàn)在是無役,沒辦法,只能給老家伙放銃了,不然再過幾巡被他自摸就不好辦了?!?p> “哈哈哈哈?!睒氛头陪|之后,鶴千代不出所料地發(fā)出一陣得意的大笑:“少年,說了半天也不過如此嘛,年輕人還是保有一點敬畏之心比較好,不過看在你這么體貼的份上,老頭子我接下來會好好關(guān)照你的?!?p> 樂正和冷哼一聲:“要囂張還是趁早吧,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你的手法了?!?p> 鶴千代心中一驚,面不改色道:“哦?不見棺材不落淚嗎?正好,老夫我就教教你什么叫尊老愛幼。”
東二局。
“和!一氣通貫、自風、五寶牌,倍滿?!?p> 東三局。
“和!斷幺九、二杯口、二寶牌,跳滿?!?p> 東三局,第十七巡。
連和三把的鶴千代心情十分不錯,不僅點棒(日式麻將中的籌碼)遠超另外三人,眼下也來到了他連莊的機會,自認為樂正和已經(jīng)無法翻盤的他再一次開口嘲諷道:“哎呀呀,不久前還放大話說什么已經(jīng)看穿了老夫的手法,現(xiàn)在居然如此落魄?。『呛呛呛恰!?p> 如果單看場面,樂正和的狀況確實不容樂觀,伍仔和阿發(fā)都已經(jīng)先后鳴牌,鶴千代就更不用說了,此時已經(jīng)聽牌,且又是一個數(shù)張牌的多面聽,而他門前則是空空如也。不過從樂正和的表情來看,他似乎并不緊張,好像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怎么?”樂正和摳了摳鼻屎,斜眼瞥了一眼鶴千代:“已經(jīng)裝不下去了嗎?還是說看到我吃癟,實在是太解氣所以得意忘形了呢?”
“什么?”鶴千代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
“我是說?!睒氛桶咽种写瓿梢粓F的小球朝對面的鶴千代彈了過去,“你之前裝出來的那個彬彬有禮的和藹老頭去哪了?”
鶴千代心中一驚,霎時間,他好像在樂正和那隨風飄蕩的話語中抓住了什么,卻又轉(zhuǎn)瞬間讓那東西跟著那顆小球一起彈走,不知去向。
樂正和高舉雙手抻了抻因為久坐而變得僵硬的身體:“我可是受某人之托,務必要讓你露出原形呢。”說完,他從牌山中取出屬于自己的那張牌,連看也不看,直接翻開扔在了賭桌上。
“和!門前清自摸、混一色、三暗刻、場風、自風、六寶牌,累計役滿?!?p> “納……納尼!”鶴千代被驚地從座椅上站了起來,不知是因為樂正和的和牌還是因為他話中的暗示,抑或二者皆有。
處在他下家的伍仔也好奇湊過去:“這,你聽的居然是五筒?牌河里已經(jīng)有三張了??!這么敢賭?”
“沒錯,眼熟嗎?”樂正和的后一句是沖著鶴千代問的,“之前雀王也是用這招騙過你,最終把點棒追到和你持平的吧?”
“你……你認識他?”鶴千代終究是個老年人,此時他的大腦已經(jīng)由于過度思考而無法對眼下的情況做出反應。
樂正和倒也誠實:“我和他是沒說過話啦,不過我的老師和他關(guān)系還可以。感謝他吧,如果不是老師拜托我拆穿你那偽善的面具,你早就被淘汰了?!闭f完,他便站起身開始收拾桌上的殘局。
“為……為什么?為什么你為了一個陌生人要做到這種地步!賭桌上本來就是各憑本事,輸贏在天!這種行為……你這種行為!”鶴千代已經(jīng)惱羞成怒,指著樂正和大聲斥罵起來。
“為什么?”樂正和重復了一遍鶴千代的問題,抬眼冷冷地瞅著他:“你還真敢問啊,如果真的是各憑本事倒也罷了,我確實沒什么立場替他出頭,可你現(xiàn)在是想說,你在比賽中完全沒出過千是嗎?”
鶴千代被樂正和的話一驚,還沒說什么就聽得樂正和緊跟道:“我之前說已經(jīng)看穿了你的手法,你居然還覺得我是在虛張聲勢???其實我不光看穿了手法,還聽說過你的故事哦?”
“大河清一郎,前任雀圣,憑著一手洗牌的手法也曾名極一時,可惜后來遇上了自動麻將機,手上的功夫廢了一半,后來更是在官方比賽中被對手當場抓住出千,一夜之間從家喻戶曉變成人人唾棄的過街老鼠?,F(xiàn)在飄洋過海來到港都,是想重振雄風吧?不過這樣可不行哦,如果在這種比賽中還要去收買同伴的話,這種技術(shù)可過不了關(guān)呢?!闭f著,樂正和冷冷地瞥了一眼阿發(fā)。
“開什么玩笑……什么清一郎,那種名字我從來沒聽過?!柄Q千代激動地雙手顫抖,“我是香川鶴千代,魂天雀圣,從前是,以后也會是!繼續(xù)啊小子,比賽還沒結(jié)束呢!這種結(jié)果……我不接受!”
“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哦,老伯?!睒氛湍樕ǖ亟酉逻@句話,“對名利的愛戀,失去則不甘、不愿,是為貪;對逆境的憤恨,遭遇則怒罵、癲狂,是為嗔;是非不分、顛倒妄取,未達目的不擇手段,是為癡。貪嗔癡三相具現(xiàn)。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哦,老伯,你那名為人生的賭局……”
樂正和說著,手上不急不慌地擺弄著東四局的麻將牌,他跳過了屬于其他人的手牌,只是像往常一樣摸牌、碼牌,然后將自己的手牌翻了過來推倒在牌桌上。
“雙倍役滿,國士無雙、十三面?!?p> 鶴千代,不,應該說清一郎雙目失神地看著這一切,無力地跌坐在椅子上,他咀嚼著這個少年的話語,他知道這個少年說的沒錯,又一次在大眾眼前被拆穿的自己,已經(jīng)沒有了容身之地。自己前半生憑借坑蒙拐騙得來的一切,現(xiàn)在是時候償還了。
“哎,早告訴過你啦。像這種牌,我愿意什么時候和,就能什么時候和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