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思涵就是想讓楊肜吐露自己的心聲,有哪些心理障礙,說道:“您說嘛?!?p> 楊肜看著余思涵的眼睛說:“說出來,你能替我保密么?”
余思涵說:“您放心,在這里說的任何東西,止于我的耳朵,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p> 楊肜不知為何就信了她,說道:“我們考古隊發(fā)現(xiàn)一個奇怪的鼎……”他告訴余思涵混沌鼎的模樣,又將自己如何被鼎的殘片割傷,然后湊巧完成血祭,還給余思涵看手上的疤痕。接著就做各種噩夢,至于夢里的情景,他還是有所保留,只談到太江,不涉及文娟和張亞男。
余思涵心想:“原來是個鬼故事,倒不必去和他爭辯這事情是否科學(xué)?!钡人f完,問道:“您有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別人呢?”
楊肜搖頭說:“沒有,你是第一個知道的。即便告訴別人,他們也不會相信的,只怕還以為我是一個神經(jīng)病。”
余思涵說:“楊先生,我想您是多慮了。沒有關(guān)系的,這不丟人。別人不信信,是因為他沒有經(jīng)歷過。其實我小時候也做噩夢,只因去外婆家的后山玩,遇到了蛇。逃跑的時候還摔了一跤,被荊棘刺破了手掌,結(jié)果一睡就做噩夢。我父母也沒有辦法,最后外婆請了村里面一個會“收嚇”的老爺爺,在我面前念了幾句經(jīng),然后用鋤頭在地上搗鼓幾下就把我治好了。您這看表面上并沒有科學(xué)道理,但其實也算是一種心理治療。呃,不,我說的是療養(yǎng)?!?p> 心理治療就心理治療,這醫(yī)院偏規(guī)定要說療養(yǎng),難免說漏嘴。
楊肜對那個老爺爺感興趣,說道:“你說的那個老爺爺多少歲了?”
余思涵說:“我不知道,聽老婆說他已經(jīng)過世了,年紀(jì)當(dāng)然是老了?!?p> 楊肜說:“那你記不記得他念的經(jīng)?”
余思涵心想:“他還真是認(rèn)死理,念經(jīng)重要嗎?重要的是心理治療?!闭f道:“我小時候根本聽不懂他說什么,即便能聽懂,這么長時間了肯定也記不住?!?p> 楊肜說:“可惜?!?p> 余思涵說:“別在意,一千個人做噩夢不可能用同一種方法來解決。所以,嚴(yán)先生,咱們得對癥下藥。呃,不,我的意思是要有的放矢。”她要留心,這里規(guī)矩不能說“病”呀,藥的。
楊肜說:“那思涵,你有法子讓我不做噩夢么?干脆,我都不想做夢了。”
余思涵說:“您看您手上的傷痕還在,要等到它消失,肯定要花些時間。我想您最好換個工作,做您喜歡的事,能夠讓您忙碌,忘記過往?!?p> 楊肜說:“對呀,要是我失憶了,不就好了么?”心想:“我連文娟、混沌鼎都忘記,想做噩夢都沒有源頭?!?p> 余思涵說:“失憶?這好像行不通?!毙南耄骸笆洸皇且环N腦損傷,就是一種精神創(chuàng)傷,這可使不得?!?p> 楊肜說:“那只能換工作啰?”
余思涵說:“換一種工作,換一種心情。舉個例子來說,就像鋼鐵工人,每天與熾熱的鋼鐵打交道,要小心謹(jǐn)慎,當(dāng)然會產(chǎn)生工作壓力。如果他換一個工作,去植物園打理花花草草,是不是能身心愉悅許多?”
楊肜點頭說:“有道理,但是……”
余思涵說:“但是什么?”
楊肜心想:“那鼎還在,太江會從我夢里消失么?”說道:“怎么忘掉那個鼎?”
余思涵說:“人腦能存儲的記憶是有限的,如果您經(jīng)歷新的東西,學(xué)習(xí)更多的知識,總能削弱過去的記憶。當(dāng)然了,那個鼎對您造成影響很大,沒法輕易忘記。那您最好去找一些類似鼎,然后記住它們細(xì)節(jié),看得多了,自然會模糊、混淆掉以前的記憶。”
楊肜說:“真的么?”
余思涵說:“您不信?您可以在我們這多接觸幾個療養(yǎng)師,久而久之,你肯定會混淆我的名字,甚至模糊我的容貌?!?p> 楊肜心想:“搞推銷么,多看幾個療養(yǎng)師不用花錢?”笑道:“我肯定不會忘記你的名字,也不會忘記你的容貌?!?p> 余思涵說:“您這么有信心?”
楊肜說:“當(dāng)然,因為你很漂亮?!?p> 余思涵“咯咯”一笑,說道:“謝謝?!?p> 楊肜看著余思涵的笑臉,怦然心動,問道:“思涵,你有什么愛好么?”
余思涵說:“我喜歡畫畫?!?p> 楊肜說:“畫畫?是國畫,還是西洋畫呢?”
余思涵說:“兩種畫我都喜歡,不過我學(xué)藝不精,只能畫一些簡單的油畫。”
楊肜說:“哦?有機會我倒是想欣賞欣賞……”
楊肜花了400元,收下了余思涵的名片,心情果然愉悅許多。離開心舟醫(yī)院,又去游樂園,坐了摩天輪、過山車,看了小丑的雜耍。然后在飯點去打了牙祭,吃了一頓羊排。買了第二天去閬中的機票,他已經(jīng)打算辭職了。
夜里,楊肜做了個夢。
夢里,他在一個江南古鎮(zhèn)游玩。獨自沿著河邊走,看楊柳依依,楓葉飄零。雖遇見三三兩兩的路人,但他們的面目轉(zhuǎn)眼就忘記。前邊一座白石拱橋,投影在河面上如一輪滿月。
他拾階上橋,見一女子打著遮陽傘,憑欄眺望。光看背影就知道是位佳人,娉婷裊娜,一身淺綠色碎花連衣裙,長發(fā)用絲巾束起,戴著白金嵌紅玉的耳墜。
那女子似乎察覺有人來,回眸去看。
楊肜看清她的臉,竟是余思涵,那雙秋波回眸一笑,真然他驚為天人。
楊肜挪不動步子,對余思涵說:“思涵,是你?!?p> 余思涵頷首示意:“你好,楊先生?!?p> 楊肜抬步上前,問道:“你怎么在這?”
余思涵說:“散心呀,沒想到會遇見你?!?p> 楊肜笑道:“真是有緣?!?p> 這天氣也善變,原本是晴天,他們還沒聊兩句話,忽又云重,斜風(fēng)細(xì)雨。
楊肜一看這天,說道:“真怪了,什么鬼天氣?”
余思涵說:“楊先生,你過來,我這有傘?!?p> 楊肜不客氣,躲到余思涵的傘底下,道聲謝謝。
余思涵問:“楊先生,咱們得找個地方躲雨,你要哪邊去?”
楊肜說:“隨你,你去哪,我就去哪?!?p> 余思涵說:“可不能這么說,你我不見得同路。這樣吧,咱們就去那個鋪子里躲躲?!敝钢鴺蜻呉粋€開了門賣飾品的鋪子。
楊肜說:“好呀?!?p> 兩人來到鋪子里躲雨。
余思涵收起傘,對楊肜微微一笑。
楊肜頓時少了一縷魂去,目光在余思涵臉上挪不開。
余思涵對楊肜說:“楊先生,你怎么老盯著我?”
楊肜這才挪開眼睛,說道:“對不起,失禮了?!?p> 老板過來,對余思涵說:“這位姑娘,要不要看看首飾?”
余思涵看了看臺面上首飾,說道:“不用,謝謝?!?p> 楊肜看那些首飾是銀的,綴著些假寶石或者水鉆,不值幾個錢,心想:“這些俗物思涵怎會看得上?”
他對老板說:“老板,別怪我話直,你這些首飾真上不得臺面?!?p> 老板憨態(tài)可掬,說道:“是是,這些首飾確實一般。不過我里間放著好東西,就怕先生您嫌貴。”
楊肜說:“貴?只要配得上這位姑娘,我愿意花錢。”
余思涵說:“楊先生,你不必為我破費,我也不好收你的東西?!?p> 楊肜對余思涵說:“沒關(guān)系,我樂意送你東西?!庇謱习逭f:“走,去看看?!?p> 老板說:“好,先生這邊請!”
楊肜跟著老板往里間去,聽余思涵在身后說:“楊先生,真的不必送我東西?!?p> 楊肜回頭說道:“思涵,你在這等會?!比缓缶瓦M了里間。
老板拿出一個楠木匣子,打開一看,里面珠光寶氣,果然是好東西。
老板拿出一條金項鏈,墜子是紅寶石的,說道:“先生,您看這條項鏈如何?”
楊肜說:“好看,多少錢呀?”
老板說:“三十萬?!?p> 楊肜驚大了嘴巴,舌撟不下。
老板看他表情,拉著臉說:“怎么,嫌貴?”
楊肜咽了咽口水,問道:“老板,有便宜一點的么?”
老板翻出一枚鑲瑪瑙的戒指,說道:“這個最便宜,一萬元?!?p> 楊肜說:“好,這樣式也不錯,不知道思涵喜不喜歡。老板,咱拿給她看一看,合適的話就買下來。”
老板說:“好。”將木匣收好,只拿了那枚戒指出來。
可是余思涵已經(jīng)不見了,楊肜追出店去,雨也停了,天色依舊蒙蒙的,左右沒看見人。
他回過頭來,老板也不見了。顧不得跟老板告辭,他沿著街道跑,去找余思涵。跑著跑著,夢境消失。醒來時,天已大亮。
乘飛機回到閬中,楊肜找隊長說明情況,順便辭職。
誰知隊長不在,說是去另一個考古現(xiàn)場了,博士還沒回。
楊肜反正不想干了,心情放松許多。來到文物陳列室,圍著混沌鼎看來看去,里邊的文字依舊不認(rèn)得。用手觸摸上面的裂紋,雖經(jīng)拼接,但仍是薄弱的部位。
金昌過來問:“肜子,你在看什么看?”
楊肜聽見聲音,趕忙縮手。轉(zhuǎn)頭見金昌沒有平時的熱情,臉上卻有質(zhì)疑的味道,心想:“他應(yīng)該看穿我的心思吧?”賠笑說:“沒什么,我隨便看看?!?p> 金昌說:“你沒戴手套,不要隨便亂摸?!?p> 楊肜看他是戴著手套的,自己卻沒守規(guī)矩,說道:“你看我,真不應(yīng)該。對不起,對不起?!?p> 金昌說:“這個鼎待會要包起來,明天就送走?!?p> 楊肜說:“什么,送哪里去?”
金昌說:“省博物館。因為它太獨特,具有重要歷史研究價值。”
楊肜點頭說:“那確實。”心想:“要么在它被送走之前毀了它,要么以后只能站在玻璃櫥窗外看著它?!?p> 金昌盯著楊肜說:“肜子,你好像很在乎這個鼎?!?p> 楊肜說:“呃,呵呵。你剛才不也說了它很獨特?我不是在乎,而是欣賞?!?p> 金昌說:“哦,那你有沒有什么心得?我覺得這個鼎里那些符號應(yīng)該是文字,你覺得呢?”
楊肜說:“是像文字,不過年代久遠,恐怕無法解答?!?p> 金昌說:“事在人為,總會解答出來的?!?p> 楊肜不置可否。
金昌說:“哦,對了,你這次回去是不是和女朋友求婚呀?”
楊肜滿臉尷尬:“呃,這……一言難盡?!?p> 金昌問:“怎么了?”
楊肜搖頭不語。
金昌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說:“天涯何處無芳草,別苦著個臉?!?p> 楊肜說:“謝謝你?!?p> 金昌歪嘴笑道:“咱們是兄弟嘛?!?p> 楊肜離開陳列室,按照自己的計劃,需找到砸碎銅鼎的工具。在挖土用的工具室沒找到趁手的東西,就是一些鐵鍬和小小的松土鋤,還有剩下的用來支撐土坑側(cè)壁的木枋、木板。倒不是在電工師傅那里看到一個可以在墻上開孔的電鉆,想著也可以鉆穿銅鼎。只需沿著銅鼎上的裂縫鉆孔,然后再用木枋將其擊碎。
即便能破壞銅鼎,還得碎片處理掉。楊肜心想要把碎片弄走,除非有車,不然自己可搬不動。他盯上了廚房的爐灶,心想:“何必搬走呢,只要把碎片化掉兩塊,那鼎不就殘了么?”
想好方法,就等著電工下班。在電工離開之前,跟他借了電鉆。
想著半夜行動,所以楊肜吃過晚飯就躺床上瞇一會,養(yǎng)精蓄銳。
沒想到這也能睡著,又做夢了。
夢里,楊肜拿著電鉆和木枋溜進文物陳列室,合上大門。見銅鼎已經(jīng)用布包好,從頭到腳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想必明天就會裝車送走。
他想將布解開,先得割斷繩索,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沒帶刀。四下尋找工具,在一張修補陶器的臺子下看見一把折疊刀。他撿起折疊刀,彈出刀刃,心想:“誰把刀扔在這,奇怪?”
不管如何總算有了工具,他割斷繩索,將布扯開,露出一部分的鼎。在鼎上找到裂縫,然后把電鉆的插頭接好,對準(zhǔn)裂縫“吱呀”的鉆起來。他還嫌這聲音太大,只恨沒有隔音的東西。
終于在裂縫上鉆出一排孔,他放下電鉆,拿起木枋,用一頭沖著銅鼎砸上去?!斑恕钡囊宦曧?,連自己也嚇一跳。
他縮頭縮腦的往大門觀瞧,沒有動靜。
接著他又大起膽子,拿木枋砸向銅鼎。
“咚——”
忽然,大門被打開,有人喊道:“誰在里面?”
楊肜忙縮頭躲在銅鼎后面,背靠著銅鼎,放倒木枋,一聲不吭。但事情沒完,他又聽見“踢踏踢踏”的腳步聲逐漸靠近。
楊肜無處可逃,狠下心腸,一不做二不休,等那人靠近,舉起木枋朝其當(dāng)頭砸下。還未砸下去,已看清對方的面目。五官全無,就像個白面饅頭。
忽然看見一個怪物,嚇得楊肜一哆嗦,木枋不偏不倚的砸在對方頭上,竟將“饅頭”砸出個凹。
“饅頭人”沒有倒下,不見嘴巴,也能發(fā)出聲音:“怎么是你?”
楊肜一看,魂都丟了一半,昏倒在地。
楊肜猛然從床上坐起來,喘著粗氣,意識到只是一個夢。平復(fù)了一下心情,拿起手機來看,才晚上十點。
時間還早,響起剛才夢,覺得自己考慮不周。砸銅鼎的時候會發(fā)出聲響,需要找東西包住木枋頭,緩沖一下。
他回頭一看枕頭,心想:“再沒有比這個更好的東西了,等砸鼎的時候用它墊上。”
又拿起電鉆,接好電源,按下開關(guān)。不鉆東西的時候,聲音并不算大,但在鉆東西的時候聲音就不小了。他靈機一動,用礦泉水瓶子裝了水,在瓶蓋上打了孔。等用電鉆鉆東西的時候,就在孔上面噴水,這樣能降低噪音。
最后考慮到要用小刀割斷包裹上的繩索,自己沒有,不過廚房有呀,所以行動的時候得先去一趟廚房。
等到半夜兩點,楊肜才溜出房門,先往文物陳列室去打探,若是沒人,再取工具。一路上都沒碰見同事,走到門口卻聽見里面發(fā)出響聲,“咚——”
楊肜訝異,心想:“難道有小偷先我一步?”
他身上帶著鑰匙,將門往外打開,大喝一聲:“誰在里面?”
沒有動靜,他走了進去,見銅鼎包著布,不過那布好像松了。他心心念念都在銅鼎,就朝著鼎走了過去。
他剛走到銅鼎旁邊,只見鼎后面冒出一個人來,手里拿著一根木枋當(dāng)頭朝他砸下來。
楊肜嚇了一跳,連退兩步,將將躲過木枋的一砸,看清那人,卻是金昌。楊肜鼓大眼睛,驚聲喊道:“怎么是你?”
金昌沒能砸暈楊肜,已失了先機,滿臉緊張的說:“我,肜子你聽我說,我不是有意要打你,只是有不得已的……”
楊肜看他拿著木枋不放,才不相信,轉(zhuǎn)身就跑,邊跑邊喊:“來人啦,金昌偷東西,打人啦!”
金昌在后面喊道:“你別跑呀,別喊了!”
其他的同事被叫醒,終于將金昌按倒,抓起。
楊肜和兩個同事去查看銅鼎,只見銅鼎被砸的地方又裂開了。楊肜瞠目結(jié)舌,他剛才喊人幫忙純粹是下意識的,沒想到金昌會破壞銅鼎。他心里暗自后悔:“我這個白癡,多好的機會,就讓金昌破壞銅鼎嘛,我還可以置身事外!”又想:“金昌為什么要破壞銅鼎呢,莫非他也做噩夢?”
想到這里,他離開陳列室去找金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