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珥呆在醫(yī)院里，肚皮上包著紗布。手上戴著手銬，與病床拷在一起。
病房的門外還守著兩個(gè)警察。
劉珥反而覺得安心，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的看見床邊站著一個(gè)人，仔細(xì)一看卻是金昌。
劉珥張大眼睛，撐起身子，對金昌說：“你來干什么？”
金昌笑著說：“劉隊(duì)，你受傷了，我好意過來看看你。躺著吧，別那么激動?！?p> 劉珥半躺著靠在枕頭上，黑著臉說：“你，你有屁的好意呀，黃鼠狼給雞拜年!”沖門外喊道：“來人呀，警官，警官!”
金昌說：“哎呀，別喊了，你喊破了喉嚨也沒人來救你!”
劉珥用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肚皮，毫無痛感，說道：“有是個(gè)夢？”
金昌說：“你這么恨我，得打發(fā)我走呀，不能讓我白來一趟吧？”
劉珥說：“你想要什么，直說吧?！?p> 金昌說：“我要你告訴我，雙魚玄鳥盉哪里去了?！?p> 劉珥說：“什么雙魚玄鳥盉？”
金昌說：“就是你在LY考古的時(shí)候倒賣的青銅器，上面有雙魚紋和玄鳥紋。”
劉珥直直的看著金昌，眼睛一眨不眨，說道：“我從來沒見過什么雙魚玄鳥盉，你不要污蔑我?！?p> 金昌嗤之以鼻，說道：“你和我在夢里說的話，不會有第三個(gè)人知道，你怕什么呢？那件東西對我而言很重要，你必須幫我找到它，反過來，我也可以幫你。”
劉珥說：“幫我？”
金昌說：“不錯(cuò)，以我的力量難道不能幫你么？想想吧，終究紙包不住火，警察一定會追查你倒賣文物的事情。讓警察調(diào)查出來，你還是脫不了身。不如告訴我，我只要那件文物，順帶可以幫你滅口?！?p> 劉珥思量了一下，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說道：“當(dāng)年我確實(shí)將一件雙魚玄鳥盉賣給了別人，那東西怎么就對你重要了？”
金昌說：“這你不必管，只需告訴我賣給了誰？”
劉珥說：“是一個(gè)商人，做藥材生意的，叫作黃之恂?！?p> 金昌說：“黃之恂，我怎么才能找到他呢？”
劉珥說：“我有他的聯(lián)系方式，你就告訴他你是我兒子，手里有些土茯苓，只是年長日久上了綠霉，就問他收不收。”
什么土茯苓，什么綠霉，不過是一些文物販子的黑話，也就是長了銅綠的青銅器。
金昌心想：“哼，都這份上了還要占點(diǎn)小便宜?！?p> 劉珥又告訴他一些黑話，說道：“然后你們再挑個(gè)地方見面，他這人很警覺，你最好不要帶伙伴?！?p> 金昌說：“我明白了?！?p> 劉珥將聯(lián)系方式告訴了他。
次日，金昌醒過來，拿起手機(jī)撥了一號碼。
打通了，金昌問道：“是黃先生么？”
卻是一個(gè)女人接的，說道：“你是誰，找黃先生什么事？”口音是西南官話。
金昌說：“我姓劉，手里有些土茯苓，只是年長日久上了綠霉，不知道黃先生收不收？”
女人說：“是這樣，黃先生眼下還沒有睡醒，等他醒了，我會告訴他的?！?p> 金昌說：“好的，有勞了?！睊炝穗娫挕?p> 早晨，金昌和楊肜在小店里吃擔(dān)擔(dān)面。
金昌說：“我從劉珥口中問到是誰了，那人叫作黃之恂?！?p> 楊肜說：“人在哪？”
金昌說：“還不清楚?！?p> 正吃面，電話響了。
金昌拿起手機(jī)一看，正是黃之恂的。
他接通電話，說道：“喂？”
這回是個(gè)中年男子的聲音，說道：“是劉先生吧？”
金昌說：“是的。”
黃之恂說：“你的聲音聽上去很青年，到底叫什么名字？”
金昌說：“我叫劉昌。”
黃之恂說：“劉昌？”
金昌說：“劉珥是我老爸?！?p> 黃之恂說：“哦，知道了，原來是賢侄呀。你爸還好吧？”
金昌說：“不好，我爸進(jìn)醫(yī)院了?！?p> 黃之恂說：“怎么會進(jìn)醫(yī)院呢，他生了什么?。俊?p> 金昌說：“急性闌尾炎，肚子上割了一刀?！?p> 黃之恂笑道：“原來是這樣，不打緊嘛。言歸正傳，你說的土茯苓是多少年的呀？”
金昌說：“是老周家的?！彼^老周家的，也就是周代的。
黃之恂說：“那肯定差不到哪里去，帶葉子沒有，幾條須子呀？”所謂葉子就是青銅器的耳，分有耳和無耳；所謂須子就是足，有三足或者四足，沒有須子那就是圈足了。
金昌說：“有兩片葉子，帶了花傘，三條須子，圓乎著呢?！彼^花傘就是蓋子，圓乎就是圓腹的。
黃之恂多半已經(jīng)知道是什么了，說：“行，等有時(shí)間，咱們見個(gè)面。”
金昌說：“不知黃先生眼下在哪？”
黃之恂說：“XSBN?！?p> 金昌說：“那咱們在哪見面呢？”
黃之恂說：“等我有時(shí)間去成都吧，要不然你可以來XSBN，這里天氣暖和得很?！?p> 金昌說：“我急著用錢呀，還是我去XSBN。”
黃之恂說：“好啊，等你到了，咱們再聯(lián)系。嗯，賢侄，再見了?！?p> 金昌說：“再見?！?p> 掛了電話，金昌對楊肜說：“肜子，我要去一趟XSBN?！?p> 楊肜說：“你要和姓黃的見面？”
金昌說：“不錯(cuò)。”
楊肜說：“那我跟你一起去吧?！?p> 金昌說：“但是劉珥說黃之恂很警覺，讓我一個(gè)人去?！?p> 楊肜思量了一下說：“劉珥話可以相信么？”
金昌說：“那你還是跟我一起去吧，也好有個(gè)照應(yīng)。咱們還得去劉珥家里一趟，拿點(diǎn)東西?！?p> 楊肜說：“什么東西？”
金昌說：“工藝品呀。”
兩人吃完面，又來到劉珥的家門口。
金昌在密碼鎖上按了幾下，“咔噠，門開了?！?p> 兩人進(jìn)去，金昌在擺放工藝品的架子上挑了一件圓足雙耳獸面青銅簋。
他拿給楊肜看：“你看怎么樣？”
楊肜看其蓋頂上有雷紋，腹部的紋飾是饕餮，但三條足是夔龍的爪子，說：“表面上看不出來，這東西很少見。但終究是贗品，恐怕瞞不住對方?！?p> 金昌說：“不妨事，我就說自己才疏學(xué)淺，這些東西都是劉珥的，黃之恂要怪也只會怪劉珥。”
楊肜說：“還是謹(jǐn)慎些為妙?！?p> 金昌說：“時(shí)不我與，只要能與黃之恂見上面，說兩句話，就夠了?！?p> 楊肜心想：“見面之后，他是想在夢里對付黃之恂?！边@法子楊肜自己也用過，就是跟著姚濯、余思涵去洛陽，見著余思涵的父母，然后在夢里給余思涵的父親下套。
金昌說：“咱們走吧，訂機(jī)票?！?p> 楊肜點(diǎn)了點(diǎn)頭。
當(dāng)日就買了去XSBN的機(jī)票，幾個(gè)小時(shí)之后，就在陽光明媚的戶外吃傣族菜了。
這個(gè)時(shí)候已經(jīng)過了飯點(diǎn)，所以沒什么客人。
楊肜只穿了一件長袖體恤，金昌則穿著襯衫和羊毛背心，桌子下放著兩個(gè)背包。
楊肜說：“咱們什么時(shí)候和黃之恂見面？”
金昌說：“不著急，晚上我再給他打個(gè)電話，免得他起疑心?！?p> 吃完飯，金昌說：“這太陽就是舒服呀，我瞇一會?！笨吭谝巫由洗蝽铮螟喩嗝闭谧⊙劬?。
楊肜吃頓飯都吃得額頭上冒汗，對服務(wù)員說：“請問你們這里有沒有冰淇淋？”
服務(wù)員說：“有啊，先生，你要冰淇淋么？”
楊肜說：“對，給我來一份香草冰淇淋?！?p> 服務(wù)員說：“好的。”
金昌雖然只打了個(gè)盹，居然做起夢來。
夢見自己在昏暗的牢房里，只一個(gè)小窗子透進(jìn)光來。
金昌看著窗子喊：“朱!”
不一會兒，一只丹鳥落在窗臺上，這就是朱。
朱對金昌說：“你叫我？”
金昌說：“是的?！?p> 朱從窗子的鐵欄桿之間鉆進(jìn)來，拍著翅膀落在牢房的地面上。
金昌說：“我昨晚吞一個(gè)狼頭怪的三魂。”
朱說：“狼頭怪？是狼首人身，對吧？”
金昌說：“對?！?p> 朱說：“那叫螯，原本是蒼犬氏的首領(lǐng)之一，后來投靠了太江。有勇無謀，應(yīng)該不難對付吧？”
金昌說：“確實(shí)有勇無謀，但并不好對付。不知道太江還會對我如何？”
朱說：“我可以隨你去見他，只要他肯放過你。”
金昌說：“這怎么行，我是不會出賣你的。”
朱說：“我果然沒有看錯(cuò)你，但若要依計(jì)行事，我還得去見他，給他下個(gè)套。只是眼下你的力量太小了，時(shí)機(jī)未到?！?p> 金昌說：“我正在尋找雙魚玄鳥盉?！?p> 朱說：“能找到么？”
金昌說：“也許吧，是不是如你所說，只有我才能獲取其中的力量？”
朱說：“你是金天氏的后裔，而且只有你知道如何使用符文。”
金昌點(diǎn)了點(diǎn)頭。
金昌醒過來，摘下帽子，卻不見了楊肜。
他喊道：“肜子!”
服務(wù)員說：“先生，您是在找同伴么？”
金昌說：“對呀，他哪里去了？”
服務(wù)員說：“他去衛(wèi)生間了。”
正說著，楊肜跑過來。
他對金昌說：“你醒了，咱們該走了吧?！?p> 金昌起身，拿起背包。
楊肜把自己的背包背上，對金昌說：“哎呀，剛才我不該吃冰淇淋，稀里嘩啦的?！?p> 金昌說：“你剛吃完飯，又吃冰淇淋，不稀里嘩啦才怪?！?p> 兩人找了一間旅店住著。
到了晚上，金昌給黃之恂打去電話，結(jié)果又是一個(gè)女人接了。
女人說：“劉先生，您好?！?p> 金昌說：“你好你好，我已經(jīng)到了XSBN，不知道明天黃先生是否有空？”
女人說：“黃先生已經(jīng)交代，如果您到了XSBN，就讓去接您，您現(xiàn)在在哪呢？”
金昌說：“我現(xiàn)在在旅館里，剛住下?！?p> 女人說：“您可以把旅館的名字告訴我，明天一早，我去接您?！?p> 金昌說：“好的，有勞。”
掛了電話，金昌對楊肜說：“肜子，明天一早，黃之恂的人會來接我。計(jì)劃改一下，咱們不能一起去，所以你還是待在旅館里?！?p> 楊肜說：“阿昌，你一個(gè)人去我不放心呀，萬一……”
金昌說：“萬一什么呀？”
楊肜說：“姓黃的倒賣文物，等于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想必絕非善類。他要是看出來你在騙他，恐怕會于你不利?！?p> 金昌思量了一下，說道：“那件工藝品不帶過去，你拿著，我就拿照片給黃之恂看。即便他真的有兩把刷子，光憑照片是看不出來的?！?p> 楊肜說：“要真有事你怎么聯(lián)系我，我又怎么去救你呢？”
金昌說：“等我想想，過了今晚再說吧。”
楊肜只好回自己的房間歇息。
晚上，楊肜又做夢了。
他夢見自己在一片古城的廢墟里，殘?jiān)珨啾?，夯土的墻，燒成焦炭的木柱子，破碎的瓦罐，森森白骨，還有半掩在塵土里的劍和箭矢。
楊肜從地上撿起一柄劍，青銅的，形如柳葉，長一尺多，劍刃上有缺口。
他心想：“這劍好古老，它的主人肯定戰(zhàn)死了?！?p> “肜子!”一個(gè)熟悉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楊肜轉(zhuǎn)頭一看，是金昌。
金昌滿臉是笑，跑過來說：“肜子，咱們又夢到一起了。”
楊肜卻笑不出來，說道：“這是什么地方？”
金昌說：“一座破敗的城池?！?p> 楊肜說：“我也知道是一座破敗的城池，我的意思這是哪朝哪代，誰的城池？”
金昌說：“呃……”四下看看，從一殘?jiān)聯(lián)炱鹨粋€(gè)瓦罐，對楊肜說：“你看，上面有字。”
楊肜湊近一看，那瓦罐上確實(shí)有字，卻又不像字，是黑漆涂畫的蝌蚪紋。
楊肜問：“是什么字？”
金昌說：“虎?！?p> 楊肜再端詳，這字有一條翹起的尾巴，還有一只圓圓的眼睛，說道：“原來如此，好抽象?！?p> 金昌說：“不是象，是虎?！?p> 楊肜說：“我沒說是象，說的是抽象?！?p> 金昌一臉好奇，說道：“抽象？”
楊肜說：“你秀逗了，抽象不知道什么意思么？”
金昌露出笑容，說道：“知道，知道。”
楊肜說：“光憑這蝌蚪紋，是否說明這是太江的城池？”
金昌說：“不是。”
楊肜說：“你怎么確定呢？”
金昌說：“這是有虞氏的城池?！?p> 楊肜說：“虎，確實(shí)和有虞氏有點(diǎn)關(guān)系，但不見虎的圖騰。即便找到虎的圖騰，也未必就是有虞氏吧，因?yàn)樵S多氏族都有虎的圖騰，也包括太江所在的有熊氏?！?p> 有熊氏的圖騰多半是獸類，包括熊、虎、羆、狼、豹、貙等等。
金昌說：“沒錯(cuò)，但是你手里這把劍，還有地上的箭矢都是鳳鳥氏的?！?p> 楊肜看了一下自己手里的劍，說道：“哦，你這也知道，對古兵器的認(rèn)識到了這種程度？看來我還要多多向你學(xué)習(xí)才是?！?p> 金昌說：“這有什么不好認(rèn)的？只有金天氏的族眾才會使用這么短的劍?！?p> 楊肜心想：“阿昌肯定研究過劉珥倒賣的那些文物，LY出土的文物就是屬于金天氏的一支——丹鳥氏?！?p> 楊肜說：“鳳鳥氏的劍在此，那說明？”
金昌說：“此地的有虞氏被鳳鳥氏所擊破，所以歸屬鳳鳥氏。”
楊肜說：“真是殘酷!”在他看來，即便是古代，戰(zhàn)爭也是相當(dāng)殘酷的。
金昌說：“然而黃雀在后，有熊氏替有虞氏做主，出兵攻打鳳鳥氏，這里因此化作廢墟?！?p> 楊肜說：“誒，你說的好有邏輯呀，就像經(jīng)歷過這些故事一樣!然后鳳鳥氏就以有虞氏自居，向太江臣服，對吧？”
金昌說：“那是自然，弱者向強(qiáng)者臣服方可自保?！?p> 楊肜摸了摸下巴，說道：“但鳳鳥氏最后又反叛了?！?p> 金昌說：“哼，這就是它包藏禍心的卑鄙之處了?！?p> 楊肜說：“你好像不喜歡鳳鳥氏，但它不正與太江為敵么？”他認(rèn)為只要與太江為敵的，即便是古代的氏族，那也應(yīng)該同仇敵愾。
金昌說：“哦，我有點(diǎn)迷亂了?！?p> “肜子!”又一個(gè)熟悉的聲音傳來。
楊肜轉(zhuǎn)頭一看，又是金昌。
他驚訝道：“咦，阿昌？”心想：“怎么有兩個(gè)？”
楊肜再看向身邊這個(gè)金昌，只見他劈手奪過楊肜手里的劍，然后往楊肜胸口刺去。
楊肜趕忙后退，好在他驚訝之下反應(yīng)夠快，這劍又短，所以才能避開。
楊肜心念一動，立馬化身大黑熊，沖面前的“金昌”一聲吼。
誰知“金昌”一招未得手，扔了劍，也化作一只大黑熊。
頓時(shí)兩頭熊撲斗在一起，攪得塵土飛揚(yáng)。
真正的金昌跑過來，扔出一粒綠豆，綠豆見土生根，頃刻長出藤蔓來。藤蔓圍繞著金昌，編織成籠子，又有塵土附著，很快變作一個(gè)丈二高的巨人。
巨人沒有腦袋，身軀的部分就是護(hù)著金昌籠子，外邊裹著塵土，露出一些孔洞用于觀瞧。四肢同樣是藤蘿裹著塵土，手的部分長出刺和爪子來。
但金昌沒有重瞳，分不清哪只黑熊才是楊肜。
他喊道：“肜子，你閃開，讓我來對付它?！?p> 誰知兩只黑熊都退開，變回原形，又都是楊肜的模樣。
金昌一看，說道：“你們誰是真的？”
兩個(gè)楊肜起身說：“我是真的，他是假的!”
其中一個(gè)楊肜說：“黃之恂?！?p> 另一個(gè)楊肜則不說話，還在思考什么是“黃之恂”。
這回金昌弄明白了，不知道黃之恂的自然是假楊肜。他揮動爪子，朝假楊肜抓去。
假楊肜躥開，轉(zhuǎn)瞬已經(jīng)在三丈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