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混蛋

　　文帝啟程離長安去銅川離宮避暑的日子在即，皇太子的東宮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余文晉卻于數(shù)月前開始暗中招兵買馬，秘密探得如此大事后，蕭衍不可能不作他想。

　　然自商州回長安后，按他手下暗樁得來的情報，那余文晉，卻與此次圣人外出避暑后，將留守長安城的二皇子齊王李耽并無聯(lián)系——這樣的情況，與他的先前猜測全然相悖。

　　蕭衍對此驚且疑。

　　另外，也稍微松了一口氣。畢竟長安城將在李耽手中三個月，如若他當真借機舉事，不說這大魏的天變不變，長安城內(nèi)必定都會亂象四起，幾十萬人的安危難測。

　　但余文晉此舉究竟受誰人指使，也必得查實明白。

　　故而，接連幾日來，蕭衍皆帶人夜行在城內(nèi)多個相關(guān)人士的府邸，也是好不容易才探出了些許信息。

　　文帝去離宮，按安排，除留守長安城的齊王外，包括體弱多病的皇太子在內(nèi)，所有皇子公主全數(shù)要同往，蕭衍就必須趁他們動身前，將得來的信息告知李蒔，以便李蒔在離宮有所準備。

　　蕭衍忙了幾日后，尚且來不及回府沐浴換衣整理自己一番，便約了李蒔在清湖相聚，要趁宮門閉合之前碰頭。

　　“清湖”位于永興坊北，再往北去是“碧溪潭”，此潭位于一個叫“不高山”的山腳，繞過不高山，北部便是永昌坊，永昌坊以西便是皇宮大門?？梢哉f，清湖是二人在長安城內(nèi)相聚時最為便利的場所。

　　夜風瑟瑟，滿湖月光。

　　湖中田田蓮葉之間，在岸上四面八方皆不能窺見的地方，并排著兩葉小舟，蕭衍慵懶地躺在其中之一里，頭枕手臂望天，他腳旁邊，李蒔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端坐著。

　　聽完蕭衍的話，李蒔蹙眉。

　　皇太子身子骨差，命之一事上尚且朝不保夕，沒必要在此時還參與政治謀劃，反正大魏的江山最終他是沒福氣掌，何必在生前還去樹敵。

　　他不解道：“按你所查到的，這回是太子自導自演的事，余文晉也沒有背主，那大哥這么做有何目的？即使以余文晉一人所舉來陷害了二哥，這大魏，還有三哥、五哥，最不濟，四哥也有能力?！?p>　　蕭衍瞥李蒔一眼，懶洋洋道：“他的目的為何，你不妨在離宮時去探探，反正你心善，多去看望病人也無人攔你。唉，你不是還親自在開華寺給他求了個福簽么，他可有對你感激涕零？”

　　這是在揶揄他做女兒態(tài)，李蒔紅了下臉，無奈道：“說正事，青辰你莫要嘴毒?！?p>　　蕭衍這才道：“不論他目的如何，一來，長安算是沒甚危機了，這事便是虛假一場戲；二來，就看此事最后誰去離宮揭發(fā)罷，誰去揭發(fā)，背后的人就會被套出來，太子這就是一箭雙雕了誰?！?p>　　李蒔默然，半晌才道：“大哥如今還肯花這么大力氣，實在令人匪夷所思?！?p>　　蕭衍冷嗤一聲，“你大哥是體弱，腦子可沒糊涂，手段陰毒、見不得誰好的性子也一點沒變。他自個得不到的，也見不得別人輕而易舉地得到，所以才要于在生時攪亂這灘渾水，讓那幾人斗得頭破血流?！?p>　　如蕭衍所說，他大哥確實如此，被立為太子也就占個嫡長子，實則品性并不如何。

　　李蒔笑了笑，未置一詞。

　　“呼——”蕭衍舒出一口氣，意味深長地看一眼李蒔，“也好，坐山觀虎斗，有意思。”

　　李蒔皺著眉，“那你原先拋出去了二哥的信物，又沒讓我插手，這回豈不是你也算……”

　　“為虎作倀”幾個字在舌尖轉(zhuǎn)了下，李蒔改了說法：“牽連其中了。你算是替我大哥添了一把火?！?p>　　心知蕭衍有治國之才，卻被迫遠離朝政，他擔憂道：“父皇如若查出來有你的手筆，往后如何敢啟用你？你不能如此游手好閑無所事事，虛度了年華。”

　　蕭衍勾唇笑起，銀白月光籠著他的玉容，此笑且邪且正，無比迷人，卻含凄涼之意。

　　他道：“虛度了什么年華？你可知我的筆墨在南境何等受歡迎？隨便一個作品能賣……”

　　“青辰！”李蒔打斷他佯作不在意的自嘲。

　　蕭衍收了笑，坐直身，面露嚴肅，“我沒用自己的人，用的西市的胡人，無人查得到我?！?p>　　長安分東西市。達官貴人常去東市采買，而西市，則主要是做普通百姓的生意，這處便匯雜了許多大魏西部來的胡人。胡人的生意做的廣，不止販賣物品，還販賣不少服務(wù)，蕭衍用的便是其中一種。

　　聽得蕭衍的話，李蒔的面色這才溫和了些，復(fù)又果決道：“待我從離宮回來，定會想辦法幫你安排一個職位。你也放心，查不到我身上?！?p>　　**

　　沈蓁蓁氣沖沖地回了永興坊，親自去了安國公府。

　　她自小在蕭府里竄，蕭家正門的門房管事對她再熟悉不過，將她迎進門后，便由她自個進去找人了。

　　沈蓁蓁去了蕭衍的“朝云院”，并沒見到蕭衍。蕭衍的婢女素霜告知她自家世子已離家?guī)兹瘴礆w，見她將信將疑，還很有眼色地尋了個院中繁花盛開的借口，帶她在院子里外參觀了一番，表面看花，實則言語間都在側(cè)面表明蕭衍近日當真繁忙。

　　蕭衍忙不忙的、忙什么事，沈蓁蓁根本不關(guān)心，她當下只關(guān)心兩件事——蕭家表姐妹們來了蕭府做客多久；蕭衍是否在與安和縣主議親。

　　而在轉(zhuǎn)了朝云院一圈后，沈蓁蓁到底是細聲細語地問出了自己關(guān)心的問題，素霜猶豫不語，倒是另一位婢女素雪直爽地回答了她的話。

　　得到與崔恕所言一樣的肯定答案，沈蓁蓁禮貌地朝這兩位婢女道了謝，面色煞白地離了蕭府。

　　**

　　兩葉小舟并排在芙蕖花深處，月光銀渡，夜風微微，芙蕖若有若無的花香飄散，花香之中，蕭衍和李蒔在清湖上談完了事。

　　臨別前，李蒔又溫和地囑咐了一番蕭衍，他去銅川后，蕭衍在長安城行事且得當心些。

　　蕭衍目光嫌棄地看李蒔，“當真是啰嗦?！?p>　　李蒔拉過自己的船，嘆息一聲：“多叮囑你一句話罷了，你如何就如此毒舌。在你那情人跟前，也是這般言語無狀不成?！?p>　　蕭衍微怔，反應(yīng)了一會才知李蒔所謂的“情人”是誰，驀地又想起明日就是沈蓁蓁生辰，也就是答復(fù)她的時日，蕭衍不耐道：“關(guān)你何事。”

　　他催李蒔：“還不快走？”

　　李蒔搖頭訕笑一聲，抬步邁向自己的船，剛邁過去一只腳，就聽得一聲含嬌帶怒的呼喚——

　　“蕭衍！”

　　聽出聲音來自誰人，蕭衍頓時脊背一僵，與回頭看著他的李蒔對視一眼，隨即聽得嗚嗚咽咽的痛罵——

　　“你、你就是個混蛋！”

　　蕭衍額側(cè)不受控地突突直跳，李蒔更是再度意外到結(jié)巴：“青、青、青辰，你、你、你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