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讓包括竹心在內(nèi)的所有人心中一驚。這是一句在邏輯上成立，卻在語義上含混不清的話。沒人能馬上說出她要表達的準確意思。但每個人的眼動頻率都反映出各自意識的誠實度，那是意識正在解讀復雜語句時才有的身體反應。
“南希，你超速了，我們跟不上?！敝斓倌橆a微紅，很明顯是被南希的話語折服了，盡管她無法解讀出這句話的意思，但依舊要表現(xiàn)出真我。
“不好意思，我應該把后半句也補上，這樣總不會引起更多困惑?！蹦舷Ｗ呱锨芭_的黑板，用極漂亮的板書寫下一句完整的話。
【如果靈魂和身體聯(lián)手動搖了意識，意識就會選擇離開?！?p> 意識就會選擇離開......
當邊疆問道“意識去哪兒的問題時”，坐在他身后的竹心猛地站起身，斷斷續(xù)續(xù)說出幾個字。
“意識......下海？”
“竹教授，我相信你的直覺會幫助意識邊疆走得更遠?！蹦舷Ｉ儆械乇磉_了自己對他人的敬意。這時，坐在另一側(cè)的何詩言毫無征兆地站了起來，開口道：
“如果一個人在身與靈的影響下弄丟了心，他當然會失去生命體征，但那只是意識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因為意識去了別的地方?！?p> 就在此時，邊疆的瞳孔漸漸放大，接著豁然圓睜，整個人就像打擺子般戰(zhàn)栗起來。
“那個地方、那個地方......難不成是——”
邊疆的眼前一片白芒，白芒的盡頭傳來陣陣海浪。在夢鏡的支持下，他們管那個地方叫意識夢，但每一個意識邊疆的人都心知肚明，意識邊疆不應該被限縮在小小的海島上，而應該指向那片未知的‘永恒之海’。就在剛才，南希預言了一件事。鄭武擁有了一張通向大海的船票——哪怕這僅僅是種可能性，也足夠令人震撼了。
邊疆可以接受命運的坎坷，人生的挫折，家人的缺位。但他不能接受命運無休止的捉弄，在給他真實的希望后再一點點碾碎。他回想起自己和鄭武不久前才討論過的6.18事件，明明那時候鄭武就已經(jīng)展示出不借助設備產(chǎn)生共夢的能力，自己卻后知后覺，甚至還和對方一本正經(jīng)的討論各種細節(jié)。
本以為自己是制造了黃金夢想號的天才工程師，能帶著自己的船隊外出遠航，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自己只不過和別人一起做了一個打著補丁、隨時可能漏氣的游泳圈。
當他一本正經(jīng)把這個游泳圈交給一只不習水性的旱鴨子時，卻發(fā)現(xiàn)對方搖身一變成了游泳健將，正向著自己心中的星辰大海游去。這不僅是莫大的諷刺，簡直是莫大的恥辱，自己淪為小丑的恥辱。
這一刻，他終于看到了命運為自己標注好的價格，上面只有八個字：人生起落，無序無常。更不幸地是，剛剛和南希的這一局對決也輸了，輸?shù)脧仡^徹尾，甚至連一個體面的反擊動作都不曾有過。邊疆不住地搖頭苦笑，究竟是怎樣的原因讓自己選擇了與南希死磕的道路。
哦，大概是信仰崩塌的時候吧，邊疆一邊低下頭，一邊嘲諷著自己的愚蠢。勝利者通吃，失敗者離場，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反正夢鏡也沒有幾天可用了，不如去做個普通人吧......對了，自己本來就是個普通人，竟然還在這異想天開。
罷了......
邊疆站起身，歪歪斜斜地向門口走去。門突然被打開，一個清爽而又熟悉的身影一把將邊疆拖了回來。
“剛解決了一個問題，你想去哪兒？”
看著高唯如鷹般的眼神，邊疆吞了吞口水。如果說平時這位高傲的科學理性雙修戰(zhàn)士還能和氣場拔群的高唯打得有來有回，現(xiàn)在這種情況，等待著邊疆的只有一句名言。
“不僅是殺害，簡直是虐殺?！?p> 邊疆深吸口氣，不情愿卻無可奈何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眼神不時看向鄭武，這一幕讓一旁的何詩言再次用可愛的姿態(tài)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來維持淑女的體面。
“餓了，想吃肉?！?p> 鄭武突如其來的一聲讓會議室占據(jù)多數(shù)席位的年輕人們再也繃不住了，沉默者沉浸在歡樂的海洋里，就連竹心的眉眼也有了一定程度的曲線，令人驚訝的是小Z，她除了自顧自地說著打工人才懂的黑話，竟然沒有任何情緒化的表情，不得不讓人佩服真正打工人的心態(tài)。
歡樂過后，南希稍息片刻，看向竹心。竹心點了點頭，按下了一個手邊的一個按鈕，不多時，003號引導員將一摞封著的文件拿到了竹心面前。竹心依舊客氣地謝過，親手拆開牛皮紙袋上標注著“機密”的印簽，將里面的材料小心取出，按順序平鋪在眾人面前。鄭武和邊疆不由地湊上前去，看到一行有些陳舊但十分醒目的標題。
《關(guān)于秦盈盈死亡的調(diào)查報告》，日期是1996年12月7日。
看到了文件的標題，邊疆的眼睛黯然垂落，遮蓋了密集的血絲。他的嘴角無規(guī)律地抽動著，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不斷摩挲，像是極力克制著什么。
“咳、咳！咳......”
一聲沉重的咳嗽聲伴隨著不穩(wěn)定的呼吸從邊疆的喉中傳來，讓坐在一旁表情驚愕的何詩言下意識穩(wěn)了穩(wěn)身子，再次坐正。坐在她身邊的高唯快速地打了一杯溫水遞到邊疆身前，一邊以手撫背一邊幫他把水喝下去。
“我沒事了......謝謝?！边吔棺×艘蚯榫w波動導致的嗆咳，下意識向自己對面看去。鄭武的臉上掛著濃密的陰影，張開的嘴不停翕動，連帶著周圍的肌肉扭曲了表情的曲線?？喑臐炔粩嗉由?，一次次沖擊著意識的高墻，直到將命令傳向自己的右手，帶著僅剩的勇氣去揭示可能的真相。
“你們先看這份吧?！辈坏揉嵨淠闷饒蟾?，竹心將一份嶄新的藍色封皮的紙質(zhì)報告遞給鄭武，題目變成了《秦盈盈的死亡與共夢推想》。鄭武顫巍巍地接過報告，翻到第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