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往昔——養(yǎng)傷(二)
養(yǎng)傷的日子是這些年來少有的清閑,或許這要?dú)w功于趙傾安將我的傷勢重化幾分,說內(nèi)傷過重,險些喪命,需得好好靜養(yǎng),萬不能思慮過度。
許是真怕將我養(yǎng)死,母后便準(zhǔn)許在暗訓(xùn)之前的這一個多月里,自己研習(xí)功課即可,守在周圍的暗衛(wèi)也盡數(shù)退去。
我不雅的縮在鋪滿軟乎乎狐裘的椅子上,手邊難得握著本雜記閑書,書桌一旁擺的是太傅們的來信,堆了矮矮的一摞。無外乎是好好養(yǎng)病,記得研習(xí)功課。
這其中,尤以當(dāng)初被我氣哭的徐太傅為翹楚,日日一份,大意一樣,卻每天都能用不同的言語來表達(dá)。
我長嘆一口氣,雖然知道太傅們是好心,但回信寫起來也還是耗些時間。
門被敲響三聲。
大開的窗外簌簌絨絨的大片雪飄落
“進(jìn)?!?p> 小德子撣著身上落下的雪,走進(jìn)屋子。
“殿下,信送出去了。”
隨即看到我書桌一端的一沓信封,整個人瞬間垮了下去,苦著臉。
“殿下,怎么還有這么多?!?p> 見我目光依舊停留在游記,諂媚的走到書桌邊,假意幫我倒茶。
“殿下,你日日寫這么多書信也怪累的,不如......”
“不如你幫我寫?”我順勢淡淡答道。
手中書頁的最后一行是關(guān)于慶興的介紹,短短一行堪堪只寫到“地屬西,西北有無定野,東北有茹盧河。無定野草密而茂,常能至半人高。民風(fēng)....”
這多余出來的兩個字,倒像是故意留下來讓我填空似的。
慶興。
指尖摩挲幾下了這兩個字,翻頁而去。
我接過茶杯,稍稍抿了一口。
問道“今日的字你可練了?”
小德子更苦著個臉,埋怨道。
“殿下。”
我此刻理都不想理他。
小德子見我這幅架勢,便知今日是逃不過這一劫,喪著個臉便告退。
翻開的書頁,一入目即是“淳樸開放”四個字。緊隨其后就是作者對當(dāng)?shù)匕傩眨L(fēng)俗宗教的介紹。
“當(dāng)?shù)赜壬乞T射,女子亦可騎馬射弓?!?p> 草長鶯飛,艷陽高照。
“身為我們慶興人,桐兒將來必善騎射。你也不必?fù)?dān)心?!币坏罍喓瘛⑸n勁,或略帶沙音的聲音突兀在腦內(nèi)響起,寬厚的大掌撫摸于我的頭頂,對著我身旁同樣看不清面容,穿著一身紅色勁裝的女子說道。
他左手牽著一匹體格結(jié)實(shí),體軀長而深,四肢修長的高頭大馬。巨大的馬匹立于身前投下一大片陰影,我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害怕只感到一片親近。
是誰?
我努力回憶,想要想起這個熟悉的面容,但得到的只是草場上背光高大的身影。
他在笑,笑的爽朗而又豪邁,又帶著睿智與慈祥。
他是誰?
駿馬俯下頭顱,用脖子親昵的蹭著我的臉頰,光滑的馬鬃像一柄小刷子來回從我的肌膚上拂過。
它是誰?
雜亂無序的片段拼命擠入腦內(nèi),如洪潮般迅速涌來,又飛快褪去,我有點(diǎn)難受的按住額角,艷麗的猩紅色在慢慢覆蓋我目之所及的事物。天地間像是充滿了殺虐與殘暴,流淌的鮮血染滿每一個角落。
恍惚間看到放在眼前的掌心有鮮血在向外翻涌流淌,承不住的鮮血黏稠的拉絲,低低垂到地上,卻不滴落。心里不知名的觸感在積蓄即將噴發(fā)。
我慌忙閉上眼睛,握救命稻草般牢牢握住靠椅的扶手,告誡自己放空大腦,什么都不要去想。
世界重新陷入黑暗,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就在耳畔。
一下,兩下,三下........
血色的幻覺逐漸散去。
指尖依稀還殘留著粘膩的觸感。
我緩緩睜開眼。
下意識看向手掌,掌心除了汗水,沒有其他。
我有點(diǎn)呆呆的癱在椅子上。
心臟痙攣般的抽痛告訴我,我遺忘了很多重要的事情,很多很多。
還在顫抖的手將握皺的書頁一張張撫平,此時的我明明比任何時刻都要清醒,但身子卻不受控制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