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fēng)習(xí)習(xí),枯黃的樹葉打著旋緩緩落在地上。
平山養(yǎng)老院里,柳安寧長滿老人斑的手撫在輪椅上,看著窗外的風(fēng)景,眼神充滿懷念。
她這一生,困苦過,榮耀過,臨老,卻總覺得人生遺憾。
想起少時,身為家中長女,雖備受父母寵愛,卻活的冷心冷肺,那時家里動不動就會上演大戰(zhàn),她卻嫌煩,從沒想過改變,只想長大后離家里遠遠的。
父母對她是沒得說的,等知道為人父母的不容易時,父母卻已離世,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每每想起,心中便滿是遺憾。
咚咚,輕柔的敲門聲響起。
“進來。”柳安寧蒼老的聲音響起。
一個一身休閑服,身材曼妙的女人走了進來。
女人身后,一個拿著公文包的男人跟在身后。
女人彎腰輕聲說道:“柳老,律師來了?!?p> 柳安寧轉(zhuǎn)頭,看著女孩年輕的臉龐,不禁感慨,年輕真好。
“小李,讓律師把文件拿過來吧?!?p> 律師拿著文件,朗聲念誦,念完,律師清問:“柳安寧女士,您真的要將名下所有財產(chǎn)都捐給天使基金嗎?”
“拿來吧,仔細翻看過后,柳安寧拿起筆,簽下了自己的名字?!?p> “小李,送律師出去吧。”
女孩輕聲應(yīng)是。
女人出去,柳安寧又陷入回憶。
恍惚間,她似乎又回到了幼年時,那時,那時是怎樣的。
那時母親生下妹妹,村里便開始閑話。
父親受不了那些惡毒的閑話,開始酗酒,母親每每聽到這些話,都以淚洗面。
每次父親喝醉后,都會發(fā)酒瘋,家里常常是爭吵聲,打架聲,妹妹的哭聲,那時自己在做什么呢?
好像只會冷眼旁觀。
眼前似乎又出現(xiàn)了一幕,土胚青瓦的宅院,一個男人抓著女人的頭發(fā),摁在地上,拳頭一拳一拳打在女人的頭上,身上女人發(fā)絲凌亂,衣衫上滿是泥土,想要掙扎,但男女力量懸殊,怎么也掙扎不開。
門口另一個男人坐著,一個小女孩就那樣站在那里,那個男人好像說了什么?可是,說了什么呢?
她想聽清楚,身體前傾,眼前好像出現(xiàn)了幻覺,她好像看到父母來接她了。
啪的一聲,玻璃碎裂聲傳來,輪椅好似被什么東西推開一般,輪椅上的柳安寧已經(jīng)躺在了地上。
窗外,雪花開始一片片飄落,慢慢的越來越大。
好一會,啪嗒一聲,房門被打開,一個穿著護士服的女孩走了進來,看到躺在地上的老人,急忙按響緊急求救鈴。
護士走進老人身邊,抖著手探向老人的鼻子,感受到那微弱的呼吸,護士松了口氣,輕輕搖晃著:“柳老,柳老...”
漂浮在空中的柳安寧,看著自己半透明的魂體。
再看著躺在床上,渾身插滿管子的身體,口中喃喃:“我這是,死了嗎?”
眼前畫面閃過,她一生最榮耀的,最灰暗的,最幸福的,最失落的,一幕一幕,走馬觀花般閃過眼前。
直到眼前閃過母親挨打那一幕,柳安寧淚流滿面。
腳步向前,只一步,她好像真的回到了那個時候。
“讓你頂嘴,生個女兒還敢跟我頂嘴。”一個中長發(fā)男人,揮舞著拳頭,一拳一拳向著底下的女人打去。
女人哀嚎著掙扎,卻怎么也掙扎不開。
旁邊一個壯碩的男人坐在凳子上,指揮著:“打,往死里打,生個女兒還敢頂嘴。”
一個三歲左右的小女孩,站在壯碩男人旁邊,冷眼看著一切。
突然,女孩額頭一涼,一股龐大信息的傳入,讓女孩有些不適,卻也只是皺了皺眉頭。
她好似看到了很多東西,又好像什么都沒看到。
只是,看到男人再次揮下的拳頭,女孩沖了上去,護在母親胸前。
看到底下突然出現(xiàn)的女兒,男人想收住拳頭,卻沒收住,打在了女孩身上。
看到拳頭打在女兒身上,柳大勇驚呆,他雖然想要兒子,但第一個女兒他也是傾注了滿腔父愛,現(xiàn)在,現(xiàn)在女兒被自己狠狠的打了一拳。
看著躺在妻子胸口,嘴角有一絲血跡的女兒,柳大勇哆嗦著手,往女兒鼻子探去,感受到手下的呼吸,松了口氣。
小姑娘虛弱的躺在媽媽胸口,嘴角扯了扯:“爸,我沒事,你打人好疼啊?!闭f完暈了過去。
看著暈過去的女兒,三個人慌了神,柳大勇瘋了般,將女兒抱去村衛(wèi)生所。
再次醒來的柳安寧,躺在衛(wèi)生院的病床上,旁邊媽媽呂玉梅頂著青腫的臉,正在抹淚。
看到柳安寧醒來,緊張的的問道:“寧寧,怎么樣,還痛嗎?”
看著坐在自己邊上,眼露關(guān)切的母親,柳安寧小聲嗯了一下:“媽,還疼嗎?”
女兒醒來,就關(guān)心自己,呂玉梅的眼淚再也忍不住。
“你說你,跑出來做什么,你要是出點事,那不是要媽的命,你妹妹被送走了,媽可就剩你了?!?p> 聽到這話,柳安寧才想起來:“因為第二胎是個女兒,妹妹被大伯做主送到別人家去養(yǎng),這個時候應(yīng)該也有三個月了?!?p> 柳大勇這時候從門外進來,看到柳安寧醒來,忙尷尬的走到床邊:“寧寧,還疼嗎?”
看到父親眼中的愧疚,柳安寧扯著嘴笑笑。
看著呂玉梅臉上的青紫,忍不住問柳大勇:“爸,以后能不打我媽嗎?”
聽到柳安寧的話,柳大勇一愣,呂玉梅剛停住的眼淚再次洶涌而出,她沒想到...
看著女兒純真的眼神,柳大勇干咳一聲,沒有正面回答,拿出手中的食盒。
“餓了吧,先吃點東西?!?p> 病房里陷入沉默。
柳安寧吃著早餐,眼睛一會看著憔悴的媽媽,一會看看尷尬的爸爸,思緒飄到了夢中。
她夢到自己在一個白雪皚皚的地方,一個老奶奶和自己對坐。
她一指點出,冰涼的感覺再次襲來,她再次看到了一幕幕畫面。
一個渾身插滿管子的嬰兒,躺在床上,旁邊,父親沉默,母親流淚,只聽到旁邊有人說:“先這樣吧,盡人事,聽天命?!?p> 另一個畫面,父母離婚了,終于不用被家暴的母親,被父親帶著兩個女兒勸了回來,
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和父母爭吵,離家出走。
十七八歲,遇到一個比自己大九歲的男人,為了脫離父母,與那個男人私奔。
二十二歲。。。
柳安寧想不下去了,那個人是以后的自己嗎?
她不敢想象,長大的自己會變成這樣,看著憔悴的母親,以后,母親還要為了自己和妹妹,繼續(xù)忍受父親的打罵嗎?
還有那個身上插滿管子的妹妹,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看著呂玉梅臉上的青紫,再想想自己在母親挨打時的冷眼旁觀,這一瞬間,她有些后悔。
“媽,你想妹妹嗎?”
呂玉梅驚訝的看著柳安寧,從懷孕開始,柳安寧就不同意,小妞生下來,更是不看一眼,送走時更是無所謂,現(xiàn)在女兒這么問,她一瞬間有些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看著呂玉梅臉上的遲疑,柳安寧知道,妹妹,她媽還是想的。
這幾個月,一到半夜,他媽就會暗暗流淚,好幾次她夜半醒來,都看到他媽在被窩里流淚,打濕一大片枕頭。
柳大勇看看媳婦,再看看女兒,聽到大女兒的話,嘆口氣離開病房。
小女兒,小女兒他也想,但是...
說白了,就是面子問題,小女兒接回來,他家就是兩個女兒,兒子,這輩子都不可能會有了。
病房里,自柳大勇出去后,余下兩人陷入沉默。
“我吃飽了?!狈畔率澈校矊幪上卵鹧b睡覺。
聽著母親收拾餐盒的聲音,心里亂糟糟的。
那個老人說的都是真的嗎?一瞬間三歲的柳安寧,好似長大了不少。
突然,房門被打開,一個氣喘噓噓的聲音傳來:“二媽,送出去那個妹妹出事了。”
聽到這話,呂玉梅蹭的站了起來:“出事了,她出什么事了?”
送信的小孩,年齡不大,這是柳安寧的堂哥,柳安濤。
“不知道,就知道王家莊有人來報信,說妹妹出事了,具體啥事他們沒說,二叔已經(jīng)趕過去了?!?p> 聽到這里,柳安寧坐起身,看著六神無主的呂玉梅:“媽,我們趕緊去看看吧?!?p> 呂玉梅遲疑:“你,你的傷?!?p> “我沒事,先去看妹妹吧?!甭牭搅矊幍脑挘瑓斡衩访嫔蠏暝?,她擔(dān)心大女兒,也操心小女兒,最終不知情況的小女兒占了上風(fēng),牽著柳安寧離開衛(wèi)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