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歲的楚成歡已經(jīng)不太記得父親的樣子了,她記得父親習(xí)慣看新聞聯(lián)播,而七點多常常是開飯的時間,新聞聯(lián)播和飯桌是聯(lián)系在一起的。
父親的牙齒很結(jié)實,咬起蔥白來總像在吃肉一樣讓人懷疑蔥是特別香的食物。他吃飯的時候會盯著新聞聯(lián)播,楚成歡瞪著眼睛問父親,“爸爸,你的眼睛怎么能像一道小蘿卜縫兒一樣?你能看見電視嗎?”
父親總是欣慰地笑笑,“幸好成歡長了一雙大眼睛,你也要好好吃飯,以后長得高一些才好?!?p> 真是遺憾,父女一場,關(guān)于父親好的記憶真的不多。
第8章他的嘴角被撕開一道至耳根的傷
劍蘭覺得,孩子出生后一家人還在一間屋子睡真是不方便,催促著楚友德把老房子拆了蓋個五間房。
楚友德最近很爭氣,拿回來的錢越來越多了,劍蘭覺得新房子的事情越來越有希望。她時常想起父親夸贊楚友德的話,將來是個能成事的,當(dāng)醫(yī)生有手藝肯定是能賺到錢的,父親的眼光確實不錯。
父母自劍蘭結(jié)婚后就沒來看過她,想來自己當(dāng)初剪壞了衣服穿著梔蓉的新服出嫁,母親給梔蓉重新做衣裳準備婚事也費了不少功夫,好在沒耽誤梔蓉結(jié)婚。
青松和上回帶來的對象談的不錯,也奔著結(jié)婚的章程走了。秀梅不喜歡讀書,父母怕她出去學(xué)壞,托梔蓉照顧著,梔蓉懷孕了不方便干辛苦的活兒,秀梅便在梔蓉的店里打起工,搬搬貨物賣賣水果。景檀在外面倒騰點小買賣,離家近,回家回的頻一些,還背了兩回大米來看劍蘭,陪她說點家里的事兒。
孩子長大了,也就像出巢的鳥一樣撲棱棱得飛走了。
劍蘭想,等孩子出生了,也該回去看看父母,嫁的遠,回門的規(guī)矩也沒守,過年前的物價高,城里人對土雞蛋喜歡得緊,忙著賺錢,眼見著快一年了沒見到父母了。父母再是理解,也擋不住心里的愧疚感。
老太太成天念叨,德友有孩子了,家里就有后了。
劍蘭聽多了就有點不高興,這是念叨著讓她生男孩呢。
“楚家不是早就有后了嗎?對面大哥家有倆兒子,大姐也生了倆孩子了。”
“不一樣不一樣,老大是大房的,隔層肚皮隔著親呢,你大姐是女娃,族譜上到她這輩就不會再往下寫了,老二也是不爭氣,結(jié)婚兩年了還沒個動靜。友德最有出息,他學(xué)醫(yī)的得有個后人傳手藝啊,這支就指著他光宗耀祖呢?!?p> “咱家還有族譜的事兒呢?”劍蘭想不通,日子都過成這樣了祖上也沒什么榮光吧,老太太也生了兒子,沒見祖上保佑給點優(yōu)待。
“大房生的你大哥才有資格供著祖宗,咱家要是沒個后,那族譜啊咱是上不去的。也是老頭子死的太早了,他那輩三個兄弟,那倆都是大官兒,都去美國待過了。咱們是出不了國了,咱們在族上留個名就行了。”
劍蘭想的是,生男生女都是命,但這房子,可不管命里有沒有,事在人為,可該有個像樣的家了。
劍蘭的肚子大了起來,只能做些簡單的活兒,但她不肯閑著,堅持去縣城里賣雞蛋,母雞多蛋也多,天氣熱不去買就要壞掉了。楚友德早上先扶她下山,再把雞蛋挑下來,去了集市已經(jīng)晚了,劍蘭就坐在小市場里賣,小市場比早市的時間久,能賣到下午太陽落山。
這天劍蘭坐在小市場一邊賣雞蛋一邊給孩子織毛衣,梁子溝的村民著急忙慌地找到她,“可找到你了,你家友德出事了,送醫(yī)院里去了,快跟我去看看?!?p> 劍蘭把毛衣和雞蛋都丟在小市場,跟著去了醫(yī)院。楚友德正在治傷,他還能坐起來,衣服上都是灰塵,看不到身上有什么傷,灰頭土臉的,他想沖她笑,劍蘭才看見,他的臉上有一道傷,從嘴角撕到耳朵根。
“怎么搞的,跟誰打架了嗎?”劍蘭想不到這傷是怎么弄的。
楚友德握了握她的手,搖搖頭,想說話卻說不出來。
同村的人解釋,“一起給人家砌墻,墻到了砸在了友德身上?!?p> “他為什么去砌墻?”
“砌墻能拿到現(xiàn)錢,那個地方又離診所近,他能干個半天。那墻倒的時候我們喊他來著,他好像睡著了似的沒聽見,就砸到了他一個人?!?p> 劍蘭想著最近的錢來的很快,還以為是診所賺的多了,沒想到竟是楚友德砌墻當(dāng)小工賺的。
砌墻的時候睡著了,是因為早上送自己太累了吧。
劍蘭讓同村的人回去給老太太帶個話,說友德病了自己在醫(yī)院照顧他。
她回到了小市場,雞蛋和毛衣全都不見了。她摸摸自己的錢包,不知道是不是慌亂中跑丟了。
劍蘭坐在地上,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