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瀝青湖之旅
“額，我聽不懂您的意思？”
中年女人的臉上明顯怔了一下，握著圍裙邊角的雙手不自然地加緊捏住，隨即又松開就這來回重復(fù)了五六次，顯得無比緊張和不安。她手上的動作自然是沒有逃出艾克的眼睛，畢竟他個子矮正好對著她的肚子，看得是一清二楚：“畢竟你上來就說自己是摩森男爵，我又不可能直接相信你的話。你總得證明點什么吧？”
“我真的是摩森男爵啊，我的哥哥家最后的兒子，也就是我侄子半年前和他爹得肺病死了。聽送信的人說是老家沒人了，讓我回家繼承爵位。”
說著說著，女人深凹下去的眼角開始微微泛紅，她也忍不住拿手指摸了摸；但她那平淡如水的語氣，聽起來就像是講述了許多遍，帶著一種麻木的感覺，怎么也不能讓艾克信服：“我們當(dāng)時不相信就沒回來，可倆星期后，當(dāng)我和丈夫過來給家里送藥時，才發(fā)現(xiàn)這件事是真的。村里的規(guī)矩是必須家里有人在才能下葬，我那可憐的哥哥和小侄兒都快臭了……”
說到這里女人還是忍不住了，渾濁的淚水唰地一下淌了出來，雙手捂住面龐幾度哽噎地說不出話來。而旁邊幾個老婦人也看不下去了，連忙站出來大聲地給她作證：“小伙子！我們能給她作證，涅普妹子就是我們這兒的人，她是嫁到外地去剛回來的。真的是那老旁皮的女兒，你信不過她，總得信我們吧？”
“老板，這點和檔案能對的上欸！”
村婦們口中的老旁皮，也就是第十三代摩森男爵旁皮·德·摩森，育有兩兒一女且幼子早夭，和費城局里的檔案完全吻合。按旁皮的年紀(jì)來推算，他的女兒也應(yīng)該是這女人年紀(jì)相仿。
“知道了，繼續(xù)吧，我說啥你說啥。”
艾克的聲音憑空在帕喬利的腦海里響起，雖然他之前下意識地做了很多動作，但并沒有被村民放在心上，全當(dāng)作是小孩子在瞎晃悠搗亂。而艾克實際上全程都在通過傳訊術(shù)，讓帕喬利開口轉(zhuǎn)達(dá)自己的意見；之前自己提出的質(zhì)問，所幸是被控制住了音量才沒有引起他們的注意，當(dāng)艾克意識到了紕漏后，也急忙往人群里靠了靠。
畢竟同樣的話，由成年人說出來總會比小孩更令人信服，也比較符合艾克幕后操控的哲學(xué)。當(dāng)然了，在了解底細(xì)的人面前，就不能這么玩了。
“請諸位靜一靜，我們是總督府委托費城局派來的調(diào)查團(tuán)，所以必須要男爵本人配合。如果真的是如此的話，也請您不要傷心，出示一下家徽章或祖劍即可?！?p> 家徽章是帝國貴族體系的重要一環(huán)，需要每代爵位持有者親自帶章，去找各地的議會或上級領(lǐng)主登記。私制家徽章又是帝國重罪，每個章都是用標(biāo)注著皇庭檔案廳專屬編號的特殊材料制成，可以從根源上杜絕假貨的誕生。只有經(jīng)過登記在冊者才會被帝國承認(rèn)爵位繼承，且不允許出售頭銜；由于帝國創(chuàng)立時的絕大多數(shù)貴族是武勛出身，普遍喜歡將家徽章融進(jìn)御賜的儀式佩劍中，故此也被稱為‘執(zhí)劍貴族’、‘受章貴族’。
而那些因為優(yōu)秀事跡或貢獻(xiàn)而被受封獨立爵位的人，由于這類型爵位不能世襲的緣故，他們便將家徽繡在袍子上，方便他們展示自己的身份和榮譽(yù)。因此被稱為‘穿袍貴族’，爺爺格林就是一名穿袍的議爵士，也是他參政院議員的身份象征；而塞爾的功績要是能再夸張些，說不定也能受封穿上袍子，混一個貴族頭銜來。
‘總不至于把這種東西都給扔了吧。’
艾克在心里默默地擴(kuò)散了下思維，這種古早家族肯定是知道家徽章對他們的意義的，但保不準(zhǔn)這個外嫁的女兒搞不清楚。你看她都這么久了，還沒去登記繼承爵位，說不準(zhǔn)是真的不清楚。
“哦哦！那得麻煩幾位大人和我去城里取一趟，我把東西放在家里沒帶。阿明！阿明！快下來！”
女人被帕喬利的來歷嚇了一跳，她立馬就恭敬了起來，比艾克想象中要配合的多了；沖著看起來就文質(zhì)彬彬的帕喬利鞠了一躬后，她急忙轉(zhuǎn)過身去，朝著倉庫頂上招呼起來，一個身材較為肥胖的男人應(yīng)聲抬頭，扯著嗓子大聲嚎到：“別吵吵！下來咧！”
嚎完這嗓子后，他先是呆在上面搖著手對年輕人們指揮了起來，然后才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蹬下長梯，又在最后一級梯子上磨蹭了一會，等兩腳結(jié)實地踩在地上才肯松開手；而他走路時的姿勢就更加辛苦了，右腿每走一步都要高高地抬起腳跟，像是被根無形的絲線拽著一樣；幾十米的路足足走了一分鐘左右，看來她丈夫腿腳的確不大行。
“阿明，這幾位是城里來的大人，說是要找咱們問些問題?！?p> “幾位大人日安，鄙人是摩森男爵的丈夫，阿明·德·摩森。請問大人們是來這里公辦么？”
聽完了自家媳婦的介紹，頗有些不滿的阿明急忙撣了撣身上的干草碎，換上了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朝著眾人微微欠身行禮；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因為土話說多了，用標(biāo)準(zhǔn)語說自己名字時的語氣特別重；艾克怎么聽怎么變扭，心里還猜想他是不是還不習(xí)慣說標(biāo)準(zhǔn)語？當(dāng)然他也不想糾結(jié)那么多，早點確認(rèn)他們的身份，就能早點去看瀝青湖。
搭在帕喬利褲腿上的小手輕輕一掐，心不在焉的帕喬利立馬回過神來，沖著面前的兩摩森微微一點頭，朗聲說道：“正是，還請兩位抓緊時間，待確認(rèn)兩位身份后，方才有得談。城區(qū)是朝那個方向走，對吧？”
帕喬利冷冰冰地說完后，隨手指向了村頭大路的方向。實際上他自己根本不知道所謂的城區(qū)在哪里，這個土生土長的費城人從未就聽說過這白龍河附近有城市；而費城局提供的歷史檔案里，也只記載著這個作為環(huán)費城勢力范圍的邊緣小村：有天然瀝青湖，土地貧瘠，無運輸價值，列為了赤貧級的一行小字罷了。
“不不不，法師大人其……還是我給諸位大人帶路吧?！?p> 女人急忙搖搖手，結(jié)果話說到一半?yún)s又被強(qiáng)行咽了下去，十分靦腆地扯著圍裙悄悄觀察著帕喬利的表情；見他只是一臉迷茫地盯著自己，沒有生氣和不耐煩的樣子，她的膽子方才大了起來。急忙把瀝青桶交給一旁看戲的婦女們，要她們收回到倉庫，然后滿臉歉意地領(lǐng)著眾人從倉庫西邊繞過去，向著村子?xùn)|頭的方向走去。如果艾克沒有猜錯的話，按照這個路線他們很可能會路過那個傳聞中的瀝青湖。
果不其然，在夫妻二人的帶領(lǐng)下，眾人先是穿過了一片低矮的平房；緊接著又從一座光禿禿的小山包上走去，穿過了滿是雜草叢生的山路，走到了同樣是長滿雜草的平地上；又走了將近四十分鐘，他們總算是看到一小片黑漆漆的坑洼，里面本該粘稠如膏的瀝青卻是干巴巴的一層，像是被吸干了所有的水分一般，隨風(fēng)散發(fā)一股難聞的氣味。
“寶貝兒，媽媽我鼻子實在是太難受了！這里不是有啥白龍河嘛，我跟沙基小妹妹洗鼻子去了，我們先走你們加油?！?p> “好，你們倆別迷路就成?！?p> 塔尼婭實在是受不了越來越怪的氣味了，哪怕是封閉了嗅覺，但嘴里呼氣時也還是能嗅到氣味，這種詭異的感覺讓她無比抓狂。于是她就伏在艾克的耳邊低語了幾句，然后帶著畫圖紙的沙基小姑娘一溜煙跑沒影了，說好的鼻子難受沒力氣呢？不過耳根子軟的艾克也就舍得在心里吐槽兩句，嘴里還不是關(guān)切地囑咐著兩人別迷路。
不過除了摩森夫妻兩人外，在場的所有人臉上都是一副笑呵呵的輕松模樣，畢竟光這里就已經(jīng)有不下十幾個瀝青坑了，在往前走肯定就能碰到那個瀝青湖。而據(jù)老板的說法，只要在瀝青湖附近能夠找到他口中的油苗，到時候就給所有人發(fā)一份沉甸甸的大獎金，這怎能不讓他們熱情高漲呢？
繼續(xù)向前走去又過了將近一個小時，他們終于是來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大瀝青湖了！沒有準(zhǔn)備遠(yuǎn)視術(shù)的眾人便急忙走到路旁的小土坡上，想一覽這個神奇湖泊的風(fēng)景：搭手望去，映入眼簾的便是一片巨大的烏黑平原，如同整片大地被挖出了一個巨坑，卻被鑲上了一個油亮的黑盆一般。
由于最近這段時間雨水比較少，湖泊的周邊瀝青已經(jīng)被陽光曬得十分堅硬，還能看到一些人站在如同平地一般的干瀝青上，拿木勺舀著還有存有水分的瀝青漿。旁邊的小推車上裝著不少木桶，也有些人赤膊上陣，拿著鋤頭鎬子之類的工具在挖掘一些干瀝青。
“我們平時采完瀝青就會拿推車推回去，有個好心的老板教我們把這些瀝青漿水拿回去，拿大鍋把水煮光煮硬，他收的價格會更高些。不過大多數(shù)老板都是收瀝青漿為主?！?p> 說道這里，摩森女士的臉上還露出了頗為自豪的笑容，讓她臉上因常年勞作而發(fā)黃的肌膚，難得地露出了幾抹紅潤：“據(jù)老人們說，我們村在這里挖瀝青已經(jīng)將近五百年了，也不知道挖了多少瀝青了?？蛇@個湖居然一點都沒有矮下去，聽說雨水多的時候湖里還能長出睡蓮呢！”
‘混亂之年’就開始開采瀝青湖了？這倒是個新發(fā)現(xiàn)……
艾克默默地將這個未曾記錄在檔案上的信息記在心里，然后又掐了掐帕喬利的大腿肉，要他進(jìn)入狀態(tài)。帕喬利連忙咳嗽了兩聲，像是被空中的瀝青味給嗆到了一般，先是謝過了夫妻兩人的關(guān)切，然后指著一圈周圍光禿禿的土地，頗為擔(dān)憂地出發(fā)問道：“說起來，我看這里連能當(dāng)薪柴的灌木都少，你們村民平時又是靠什么生火過活呢？”
說罷，帕喬利又轉(zhuǎn)身指著遠(yuǎn)處的幾座大山，頗有些不可置信地自言自語著：“總不會是每天跑那么遠(yuǎn)的路去劈柴吧？”
“多謝大人的關(guān)心，那個我們一般是過秋農(nóng)忙完了，才會全村一齊去附近的村子劈柴換糧食過冬的?！?p> 靦腆的摩森女士不由得多看了眼帕喬利，心里對他的印象立刻上升了不少，更是激動地想著：這位白嫩的年輕大人居然會關(guān)心我們農(nóng)民，不愧是大城市出來的文化人，讀過書就是有良心不少，我女兒要是能嫁到這樣的人家里該多好。不知不覺中將其當(dāng)成了未來女婿，摩森女士忍不住打開了話匣子，準(zhǔn)備好好表現(xiàn)一番：“咱們村雖然比較貧瘠，連樹也種不住。但有女神賜給我們的黑油，平日里生火做飯點燈還是沒啥問題的?！?p> ‘黑油??？！快繼續(xù)，你自行發(fā)揮！’
躲在人群中裝死充楞的艾克頓時被激起了精神，像是往平靜的湖里開了一炮似的，眼睛幾乎都要往外噴出光來；而在自家老板開會灌輸?shù)囊幌盗兄R下，帕喬利自然也是知道這所謂的石油，就是一灘能夠充當(dāng)燃料的黑色油膏狀物質(zhì)。當(dāng)聽到摩森女士口中的黑油時，幾乎是和艾克同樣興奮，但眼下的工作還容不得他表現(xiàn)出來。
帕喬利推了推眼鏡，像是個紳士聽到了個無聊話題般的平淡，只是語氣還是有些急促，看來控制情緒的功夫還不夠?。骸芭叮磕苊枋鱿滤^的黑油嗎？我們邊走邊聊好了?！?p> “聽老人說，那是一百多年前。我們這塊地徹底廢了以后，有人去湖北邊的山頭砍柴挖瀝青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地上有個洞就往外噴黑油，那人就裝了一桶跑回村跟大家說了這件事；村里人發(fā)現(xiàn)能拿這油燒火，雖然味大了些，但還是拿來用。有時候也拿來當(dāng)點燈用的焦油賣給?！?p> 摩森女士掰著手指頭想了想，又補(bǔ)充了一句：“好像是我出生的時候最早的洞才沒往外噴油了，我們就又在那塊打了幾個新坑，才算是又找到個能噴油的?！?p> ‘就是這個了?。?！’
艾克在傳訊術(shù)中興奮地叫喊了起來，差點沒把帕喬利的耳朵給震壞了；不過這個小年輕的意志力倒是很堅定，沒有在臉上露出任何失態(tài)的表情，反而是頷首微笑著，請摩森夫妻繼續(xù)趕在前面帶路，沒有驚動他們。而艾克連忙斷開了和帕喬利的鏈接，轉(zhuǎn)而拽著威靈頓的褲腿接上他的耳朵：‘威靈頓！快帶上你們所有人，現(xiàn)在就出發(fā)去湖北面的山后！速度要快！’
‘??？老板你說啥？’
就當(dāng)眾人走到分叉路口，摩森夫妻側(cè)身向著西邊寬廣些的大路走去，威靈頓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自家老板的話。氣得不行艾克直接一個鞭腿踹在了他的小腿肚上，把他踢得一趔跙：‘那座山的后面有油苗！快帶人給我去勘察，你這月工資不想要了是不？！’
聽道工資要被克扣，更聽明白了老板口中的命令。威靈頓立馬就感覺全身上下的困意全消，整個人精神奕奕地轉(zhuǎn)身過去，拽著自己的手下們急速折返，向著通往北方的岔路狂奔而去，恨不得生對翅膀馬上飛到有油苗存在的地方。當(dāng)不明所以的手下們詢問脫隊的原因時，還未斷開鏈接的艾克就聽得他的心口如一的一聲悶喝，自己也體會到了帕喬利之前的感受：“都tm精神起來！找到那個勞什子油苗在哪里了！獎金你們tm不想要了是不是？！”
“幾位大人，我們到了?！?p> 跨過一段橫亙在泥土里的殘垣斷壁，眾人便來到摩森女士口中的‘城區(qū)’，這里也是她們口中所說的男爵城堡。
眼前的一幕要是在畫家眼里，說不定能成為一副絕妙的畫作：破碎的灰青色磚石散作一地，把本該完整的地磚和地面砸得坑坑洼洼，然后被風(fēng)刮來的灰塵埋藏了大半，只留下相對較大的石柱；這些石柱表面也被大風(fēng)盡數(shù)磨爛，只有一些生命力較為頑強(qiáng)的青藤和雜草青苔扎根其上，反倒是比村外多了些生機(jī)。只不過經(jīng)歷了秋冬的摧殘，枯死地差不多了，剩下些許新芽在盡力掙扎著。
艾克放出魔力粗略的探測了一下，這個只有外城半個街區(qū)大小的城市，里面的狀況只比城門口看起來的還要凄涼。許多在摩森口中尚未完成修建的房屋，在河邊水汽和歲月的摧殘下，早已成了一片碎石沙灘，連簡單復(fù)原下規(guī)模都做不到了。甚至魔力還探測出了一些大大小小的坑洞，估計也是當(dāng)年房屋倒塌時砸出來。
用于搭建房屋的木頭就這么橫七豎八地躺倒在地，早已腐朽不堪，隨時都有可能被微風(fēng)吹散。而這么多年過去了，居然還有幾十根木頭保留著，可見當(dāng)年的摩森公爵其實也應(yīng)該是算的上富庶，還有靠近白龍河的城門初修建了個碼頭準(zhǔn)備接待客商呢！可惜現(xiàn)在早已是消失不見了。
像混亂之年這樣充滿血與火的瘋狂年代，各族在這片土地上瘋狂廝殺的時候，也未曾將這片人跡罕至的密林所破壞殆盡；沒想到過了不到半個千年，這里就已經(jīng)荒涼的可以去拍攝記憶里的西部電影了，成了整個南方最為貧瘠的土地之一，令艾克感到無比唏噓。
伴隨著夫妻兩人的腳步，僅剩的五人也迫不急待地跟在她們的身后，來到了一座倒扣的蛋撻型石房面前，看起來像是古典時代安置在城門口附近的兵營或是倉庫。打開厚實的黑木大門，一陣嗆人的煙塵味便隨風(fēng)撲面而來，讓五人忍不住皺起了鼻子。
房間里的裝修非常簡約，甚至是簡陋。各種雜七雜八的東西堆在入口的兩側(cè)，和兩道屏風(fēng)一起隔出了一條通道，房間幾乎沒有做任何的隔斷，完全是靠粗糙的木箱子或是屏風(fēng)隔出一個個區(qū)塊——可能歷代男爵們死也沒想到會住在這里吧？
房間里則是像是普通的城堡一般，昏暗無比并充滿了一股霉味；除了幾扇小小的透氣窗散布在整座房間的周圍，才不至于被悶死，不過看著窗下的床鋪和廚具，應(yīng)該是被用來充當(dāng)廚房和寢房了。蛋撻底對下來的房間正中，擺著一張看起來就上了年歲的圓桌，以及一把椅背極高的靠背椅，艾克仔細(xì)一琢磨：應(yīng)該是領(lǐng)主們見客人時的專用座椅，不過現(xiàn)在和幾張破木椅擺在一起，想來是把這里當(dāng)成飯桌了。
一盞微弱的長明燈擺在桌上，燃燒著自己可憐的身軀照亮這餐桌附近的小小空間，免得自家主人歸來時會因為黑暗而摔倒。除此之外便沒剩下多少光源了，艾克止不住地?fù)u起了頭，伸手捏碎了一小塊白水晶。水晶粉塵隨著微風(fēng)而逝，廣域光亮術(shù)的光球緩緩升至上空，柔和的白光將整座房間照得透亮；夫妻倆適應(yīng)了黑暗的眼球，一時間卻無法適應(yīng)這過于強(qiáng)烈的光亮，反倒是被刺|激地輕聲亂叫了起來。
過了片刻之后，摩森女士再次睜開雙眼，卻驚訝地捂住了嘴巴，忍不住用著泛紅的雙眼，一遍又一遍地環(huán)視著這個被完全照亮的家；快步走到餐桌前，用她那微微顫抖的雙手，輕撫著這張陪伴著家族度過了百年歲月的老伙計，只覺得熟悉又陌生：“我們家這張桌子居然有這么多坑洼，我都沒注意到過?！?p> 艾克的視線也隨著她含糊不清地囈語望去，那就是張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桌子，密密麻麻的坑洼被塵土盡數(shù)抹平，反射著一股油膩的包漿。四條粗壯的木桌腿深深扎根在泥地里，和土地全然融為了一體，不仔細(xì)看根本看不出那還是根木頭。而摩森女士也急忙平復(fù)下了激動的心情，蹲下身去，從桌面底下尋找起來。
過了一分鐘左右，她才艱難地從雜物堆里掏出來了一把半人高的長劍，像是捧著無價至寶一般雙手捧住，畢恭畢敬地欠身舉到帕喬利的面前：“大人，這就是摩森·德·摩森的家族章，請您過目。”
艾克對他使了個眼色，心中有數(shù)的帕喬利立馬從包里掏出白手套戴上，小心翼翼地接過這把無鞘之劍，開始仔細(xì)檢查了起來：這把制造于FR1379年4月的貴族禮儀劍，經(jīng)過了三百多年的歲月洗禮，雖然劍身大部都還算得上完整，但也是銹跡斑斑；劍尖和雙刃也被完全銹蝕干凈，頂多拿去砸個核桃還得小心別把劍身磕出個坑來。
嵌鑄于劍柄處的家族章倒是依舊完好，屬于摩森家族的紅楓鐵錘紋路清晰可見，連灰塵都沒有沾染多少。看來耶律公爵的守邊人后代倒還算是孝順，至少一直有花錢在保養(yǎng)自家的紋章，不像一些真正的不肖子孫，連家族章都能搞丟還得去帝都補(bǔ)辦受罰。
‘老板，是真貨，鑒印術(shù)傳回來的印象和檔案里的備份印象完全吻合！’
‘好！你辛苦了，把劍給我吧?！?p> “所以，你就出讓了35%的利潤，30給村里，5給摩森一家。就為了買這把破劍和石油？”
布里亞特把玩著這把破舊的紋章劍，像是看傻子一樣地看著艾克，掐著自己的額頭反問了一句：“難不成你還想把這劍送給老頭子？他可看不上這種垃圾，咱們家里又不是收破爛的。”
“別介啊，這又不是破爛，這可是摩森男爵出租土地，獲取入股分紅的抵押?？蓪氊惲耍 ?p> 而艾克則一把搶回了布里亞特手里的紋章劍，小心地塞回新定制的劍鞘中，沖他做了個鬼臉。而布里亞特則滿臉無奈的看著自己的好侄子，捏著自己擰成一團(tuán)的額頭抱怨兩聲，反正他花的是老頭子的錢，自己也實在是沒啥好講的：“我說句難聽的，比她們家窮的人多得是，有石油的地方也肯定不止這一處。你為什么愿意下這么大的血本呢？”
“難不成就因為你的善心發(fā)作，看到窮人就忍不住抹眼淚送錢才能安心？你要知道，有些人是扶不起來的……”
“我這故事不還沒說完嘛，你咋就知道扶不起來了呢？”
艾克咧嘴一笑，繼續(xù)慢條斯理地講起了剩下半截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