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陰影里的村落
薩塔的效率非常之高。被早課本能從睡夢喚醒中喚醒的他,在第一時間記憶下了巖泥塑形;趁著天還蒙蒙亮,他便穿戴好了衣物,跑去村東頭大興土木去了。
不過他的目的,可不單單是為了挖土開路這么簡單:全身被朦朧霧靄所覆蓋著的薩塔,在快步小跑到村前,還不忘給自己的周身加持上生物驅逐術,免得有些不長眼的村民來打擾他工作。
而他在做賊似地確定了周圍的安全后,他才放心地召喚出自己的使魔來。
伴隨著耳旁一陣窸窸窣窣的摩擦聲響起,那只小巧的烏鴉使魔‘小家伙’,便悄然凝聚在了他的肩頭。
雖然為使魔取的名字太爛,已經不知道被團里多少人吐槽過了;就連小使魔本身也不大滿意這個名字,每次有人這么叫它,它總會學著普通鳥兒的聲響,嘰嘰喳喳地叫上很長時間。
不過小烏鴉應血契現(xiàn)身,今天的表現(xiàn)反倒是不如以前那般熱情:只是自顧自地地啄弄著自己的擬態(tài)羽翼,對著自己主人一副愛搭不理的慵懶模樣。
甚至連薩塔伸手來撫摸,小烏鴉也是愛搭不理的模樣。鳥腦袋還沒被搓兩下就煩了,用力地彎下身體快速揮動著自己的翅膀,大張著嘟嘟囔囔地和他吵架。
薩塔頂著耳旁含糊不清的鳥語聽了半天,感覺自己的腦袋都大了,卻依然還是聽不大懂。只是順著自己的理解回了句:
“哎呀,不就之前是把你叫成了別的鳥嘛~至于氣到現(xiàn)在嘛?乖聽話,趕緊去上面?zhèn)刹橐幌??!?p> 只是聽完薩塔的解釋,小烏鴉反倒是更來氣了:直接對著他的耳垂來了一口,然后氣急敗壞地在他的肩頭蹦來蹦去,把翅膀扇地啪啪作響。
見自己主人一點都沒有安慰自己的意思,被氣到羽毛炸起的小烏鴉,突然恨恨地大嚎一聲;然后甩出來一句磕磕絆絆的標準語:“讓你兇我!”
隨即小烏鴉便震翅高飛,直接飛到了半空中不想搭理自己的主人。
而薩塔在被突如其來的吼了一聲后,這才回憶起時隔兩個月之久的往事,只能哭笑不得地對著天空招呼著:
“嗨呀!不就是那天脾氣暴訓你了一聲嘛,咋還記仇記到現(xiàn)在啊你?”
薩塔承認,兩個月前在戰(zhàn)勝那只蒼蠅頭怪物時,自己的確是因為怕死而情緒過激了。而在戰(zhàn)后的復盤中,也的確是因為自己瞎指揮,才導致了使魔無法及時增援自己。
只不過當時氣頭上的自己根本就沒想著道歉,何況小家伙在二月份里經常未經允許,就自己跑出來對著蕾希打小報告,繪聲繪色地編撰自己那些‘子虛烏有’的抱怨話。
雖然那段時間的薩塔可沒少因為這小報告挨訓,但他總覺得小家伙只要過段時間,自己就會消氣了,所以到后來就干脆把這茬給忘了。
如果這段時間使魔動不動和自己鬧別扭,今天更是直接開吵,他現(xiàn)在恐怕都還想不起有這回事。
不過他對自己的本源使魔完全沒得辦法,只能一邊好聲好氣地招呼著,一邊想著準備什么道歉的小禮物比較好。
思來想去,薩塔還是直接摸起那柄專用的儀式匕首,在自己的左掌心劃出一道窄窄的傷口:如同粘漿般黏稠的亮金色血液,自傷口中緩緩飄出,凝聚出一個鮮血構成的球體。
而那球體也不過是個誘餌而已:這套法術實則是依靠著血契的力量,讓他這個施法者能直接在現(xiàn)世之中,撕扯出一道小小的位面裂縫來召喚惡魔降臨。
有一只長滿大小復眼、個體足有西瓜大的的眼魔,相當幸運地通過了血契的篩選,奉召漂浮到了薩塔的身前。準備大口吞噬著充滿誘惑力的魔力血團,再去執(zhí)行契主的任務。
只不過還沒等它開心上幾秒,兩只魔力構成的灰色大手從天而降,如同一臺輕盈的軋鋼機那般,直接將這惡魔給拍碎成了血沫。
頃刻之間閃過了一道充滿扭曲氣息的紅光,這只可憐的眼魔便被法師手中的狂亂魔力,給還原成了小家伙第二喜歡吃的眼魔風味的淵獄本源。
一見到有好吃的,剛才還在鬧別扭的小家伙,立刻就歡天喜地撲了下來:先是討好似的用腦袋親昵地蹭著薩塔的臉,然后猛地張開自己的深淵巨口,將這足有西瓜大的異界物質一口吞入。
在吃完了小禮物,心滿意足地打了個飽嗝后,薩塔都不用去指揮:智商本就高出其他惡魔一大截,足有與十歲小孩同等智慧的小使魔,不由分說地飛回了天空,認真執(zhí)行著它的偵查工作。
看著這小家伙的身影在空中逐漸化作了一顆米粒,嘴角上洋溢著笑意的薩塔,頗為無奈地聳了聳肩;隨即轉過身去,輕車熟路地運用著法術,開始清理這些礙事的泥土。
既不會有他人過來添亂,也不用去考慮運用法術會造成的各種狀況;薩塔的工作效率足足提升了兩倍有余:原本正常情況下,他要花費一個小時的工程,現(xiàn)在只花不到二十分鐘便完成了。
只是時刻監(jiān)視著晨鐘村狀況的小家伙,也沒能通過使魔之眼,為自己帶來有效的信息:甚至是對著那座顏料工廠、以及男爵所居住的莊園周邊,進行重點盯梢的情況下,也沒能在魔力視界里發(fā)現(xiàn)任何的異常狀況。
既然魔力反應偵查沒有效果,薩塔也不打算繼續(xù)耗費自己的精力了,直接通過血契的鏈接,讓小家伙回去休息。
他自己也打算先回村里提供的臨時居所,美美地補上一個回籠覺,再去把自己的所見所聞告訴倫納德教長。讓他不要整天拿預言出來為難自己了,他們還有一站要徒步行進呢。
如果他們在這里時間拖得太久,他和蕾希能夠一起游山玩水的時間可就更少了。
正當薩塔蹲在地上,解除這些雕刻著生物驅逐術的木制符文時,一個蒼老但中氣十足的聲音從他身后突兀響起:“有兩個人死了,有兩個人失蹤了?!?p> 似乎他這精心準備的生物驅逐術,對年邁的老教長完全起不到作用;佝僂著身子的老者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xiàn)在他的身后,也不知道是站著旁觀了多久。
見薩塔似乎是被自己給嚇到了,神情呆滯地望著自己沒有任何反應。老教長立刻又把自己剛才的話重復了一遍,語氣也更加顯得的斬釘截鐵:“村里有兩人死了,又有兩人失蹤了?!?p> “有人死了?!”
還在恍惚間的薩塔像是突然暴起,一個箭步沖上前去,雙手緊緊搭在老教長的肩膀上,整個人失魂落魄地顫抖了起來:“你說清楚,怎么會有人死了?是誰死了?”
為了方便四方的交流便利,村里提供的空房就位于教堂的附近;修士們則依然暫居于教堂大廳,且修士和傭兵之間接觸的最為頻繁。
如果雙方發(fā)生了什么情況,彼此應該是最快知曉的才對。而如今老教長卻一大早就親自找上門來,還是特意來找的自己,這……
薩塔原本聰慧的腦子卻被這短短的一句話,給攪亂到失去了控制能力,像是篩糠似的哆嗦起來:根本就不敢去想象這種情況,眼淚幾乎是要當場掉下來。
所幸倫納德老教長沒有被他這副模樣給驚到,匆忙開口解釋著其間的誤會,才算是勉強控制住了這行將癲狂的少年:“您誤會了艾薩塔先生,出事的是村民,您的同伴依然還好好的?!?p> 只不過薩塔的情緒依然很激動,最后還是靠著使魔,確認了隊友們的安全處境后,他整個人才逐漸開始冷靜下來。
只是他依然不放心周圍的情況,安排著小家伙在臨時住所的上空巡航護衛(wèi),同時毫不掩飾地埋怨起老教長來:
“主教大人!您下次說話還請務必說清楚比較好,不然真的可能會被您給嚇死的!”
“也是,是我唐突了?!泵黠@是有心事的倫納德教長也不想和他糾纏太久,趁著四下無人之際,直接開門見山地把自己昨夜的見聞告知了他:“昨夜,女神再次降下了旨意。”
聞訊一驚的薩塔立刻擦去鼻前的清涕,胡亂在木桿上抹了一把,將自己的耳垂緊緊捏?。骸澳煺堉v!女神又通知您什么了?”
“那是一個類似夢境的狀態(tài)?!崩辖涕L喃喃著,用手指比劃出了一個正方形來:“有四張畫擺在我的面前,雖然看不清面容,但卻能知道他們的身份。除了一人外,都是這個村的村民。”
“而且母親的圣音告知我,有兩人已經離世了,還有兩人尚處于失蹤狀態(tài),或許還存在著生命跡象。但等我想向母親請示更多情況時,我便突然清醒了過來?!?p> 捏著自己光潔的下巴遲疑了片刻,薩塔狐疑地抬起頭來,認真地凝視著老教長混濁的雙眼反問著:
“那您應該去找皮薩羅爵士才對,畢竟在法理上這是他的領地,他能提供的幫助要比我更多才是。”
老教長認真地搖了搖頭,突然摸起了掛在胸前的橡木念珠:“普通人很難去相信如此……玄妙的言論,哪怕這是出于真神之主的諭言。您應該能夠理解,何況您也不大信任這位爵士?!?p> “不要誤會,我只是看不起這些鄉(xiāng)下的窮酸貴族而已,并沒有針對他們的人格品性。雖然這事會很棘手,但這畢竟事出在他的領地里,這也是身為領主的他必須去做的?!?p> 看著薩塔臉上的笑容一閃而過,老教長心中就又多了幾分把握:“與其要我們被動的接受調查,為何不直接主動讓他們跟著我們的節(jié)奏走?”
“您的想法很有魄力。”薩塔臉上依然掛著笑容,只是語氣顯得越來越隨意:“只是這樣的所得無法與付出成正比,更遑論我們這些外鄉(xiāng)人的舉動,都可能會招致鄉(xiāng)民的非議~”
“欲取榮耀者必然不屑拘泥于小節(jié),但如此英雄,卻仍需要一些微小的驅動力?!蓖蝗婚g,老教長緩緩彎下自己的腰肢,向著他念起一句只在法師間流行口頭禪:“榮耀應向您跪拜?!?p> 連忙攙扶起精氣不佳的老教長,一道翠綠的精華隨即滋潤著他的軀體;不知為何,薩塔的語氣竟也多了一絲敬畏:
“榮耀盡歸于女神,而非我等市儈凡俗;宗師閣下的禮拜,也應當敬獻于神主座下。”
“物欲橫流之時代,很難想象還能有您這般心性堅定、不圖名利的年輕人。能同您共事幾日,著實是我輩修士的榮幸?!?p> 老教長頗為贊許地感慨著,眼角甚至擠出了兩滴熱淚:“如有可能,我必定親面幾位將軍,為您做出嘉獎;能有您這樣的青年人做表率,這是帝國的幸運?!?p> 話音未落薩塔的臉色微微一變,隨即又恢復了往日里的笑顏,恭敬地向著臉上充盈著尊敬之情的倫納德教長,回以他誠摯的敬意:
“這只是我的本分罷了,宗師閣下毋須掛念于心。比起個人之得失,我倒是對您的提議更抱有期待?!?p> “我這提議過于簡單,無非是想著如何委婉但不失嚴肅地,將如此重大之事告知于男爵閣下?!?p> 老教長雙手合十,悄然對著莊園的方向微微嘆息著:“只是我這老頭子實在是不忍心,將這一悲痛的消息告知于這位愛民如子的男爵閣下?!?p> “但您理應如此……額,我是說他身為一地之主,自然要同他的家族先輩那般,隨時做好為帝國的事業(yè)做好獻身的準備。我相信這樣的人,是斷然不會被這悲傷與挫折所打倒的?!?p> 用力咬了咬紅潤的雙唇,薩塔也重新將視線從教長身上移開,轉而同他一起望向了那種富麗堂皇的鄉(xiāng)間莊園:“他只是需要一些幫助,我們作為客人的,也應當盡一份力才是?!?p> “只怕這一現(xiàn)實太過震撼,不僅是他很多人可能都不會接受啊?!?p> 倫納德教長幽幽地嘆了口氣,隨即背著雙手,不緊不慢朝著教堂的方向走去。薩塔也是唉聲嘆氣地跟在他身后,像是在對著空氣自言自語著:
“他們會接受的,這也是他們的事,他們會理解的。”
一老一小的兩人自此便不再言語,而是如同爺孫一般漫步在清晨的鄉(xiāng)野道路上,但卻沒有那般溫情;無視了圍觀的好奇群眾,兩人就這么沉默不語地,緩步踱回到了教堂大門前。
就在即將分別之際,心中愁緒萬千的薩塔突然轉過身來,沒由來地指著老教長背后的空氣,語氣顯得有些不快:“宗師閣下,您的尾巴上沾上泥土了?!?p> 老教長隨即也換上了笑顏,不以為意地指著自己的黑袍回應著:“您恐怕是看錯了,我只是一個普通人類,怎么可能會長出一條狐貍的尾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