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連鎖反應(yīng)(中)
“你的貨保真嗎?”
渾厚的男子嗓音緩緩游蕩在這昏暗無光的地下水路當(dāng)中,直直落在了積水淺灘當(dāng)中,仿佛能在其中砸出一朵水花似的。
男子那略帶著審問意味的話語,顯然是惹得對方不痛快了。但同樣深藏于陰影當(dāng)中的商人還是克制了住了怒意,抬起那布滿鱗片的細(xì)爪,借著煤油燈如豆般的微亮,對著手下手提的皮箱輕輕拍打了起來:
“你要的貨現(xiàn)在就我有能力運進(jìn)來,我替‘大先生’做事這么多年,還能賣你假貨不成?”
而男子只是伸手輕推著鏡架,神情淡漠地瞟了眼前的異種商人一眼,突然略帶挑釁地重復(fù)起自己剛才所說的話來:“我問你手頭這批貨保真嘛?”
提著皮箱的健壯獸人立即將手一收,整個人順勢向后退了兩步,更是神情緊張地迅速降下手去,緊握著外露在槍套之外的握柄,說起話來自然也不會客氣太多:“你是來找茬的是不是?”
見著眼前這副陡然升溫的緊張態(tài)勢,男子不僅是一點也不著急,竟然又向前走了一步,直直地要將身體貼到異族護(hù)衛(wèi)的礦工服上去了:“你要是肯定貨能保真我現(xiàn)在就能把款結(jié)了?!?p> “但現(xiàn)在這個年份是什么情況,你們會不知道?我冒著這么大風(fēng)險跑來找你們,要是收了批假貨回去不是要命了嘛?”
男子這次的話說地很慢,幾乎是到了一詞一頓的程度,聽得對方越發(fā)不耐煩了起來。也不知是故意放慢語速拖延時間,還是單純怕這些異種聽不懂這標(biāo)準(zhǔn)語,把自己的話給誤會了。
雖然自己很想一尾巴甩死這個惱人的人類,但考慮到他既然敢獨自一人前來赴會,想必一定是有著超群的武藝;至少也會有些高手埋伏在暗處,保衛(wèi)監(jiān)視著他的安全。
思量再三,異種商人還是伸出手來,按住了護(hù)衛(wèi)蠢蠢欲動的手;隨后擠出幾絲笑意來,對著眼前的人類男子頷首致歉:“先生似乎還是不大相信我們支行的信譽和能力~這我能理解,不過先生……”
“你讓我怎么去相信一個被除藉過的代理商呢,澤摩二先生?還是說我拿著身家性命過來,就是為了賭一賭你們商人那所謂的操守?”
男子頓時揚起下巴,無比戲謔地打量著這個身形佝僂、鱗片幾無光澤的蜥蜴人來,忍不住對著這位虎落平陽之人大加譏諷起來:
“我可不敢完全相信一個能把自己老婆女兒賣去做妓的家伙,今天會不會在這里做好了第二手準(zhǔn)備?還想拿在豪斯時的那套規(guī)矩唬人?現(xiàn)在誰不知道,你只不過是格勒手下的一條狗罷了!”
澤摩二心中頓時大驚失色,眼前這個生面孔果然不簡單!
雖然自己如今脫離了豪斯體系,并且在格勒將軍旗下作為一名低級供銷商,重攢資金以圖東山再起。這是不爭的事實,雖然對現(xiàn)如今的生意產(chǎn)生了不小的困擾,但澤摩二自始至終沒想著去回避這個問題。
所以每次被人用這件事情調(diào)侃攻擊了,哪怕心里再怎么不舒服,他一般都會裝出一副開水燙死豬的冷淡模樣來。
可自己這最早的發(fā)家史,分明是被自己給徹底消抹干凈了!別說是外人了,就連自己進(jìn)入商社體系的三位引薦人,感情上堪比再生父母的恩主,也是有兩位搞不清楚狀況的。
唯一完全知道內(nèi)情的那位,也早已在之前的商社斗爭中作古;如果不是自己及時改投門庭,恐怕也得跟著老先生一齊魂歸樂園。雖然自己如今的下場也并沒有好到哪里去就是了。
只不過澤摩二并不知道的是,對方只是無意間打聽到了這么一個流言,單純是想詐他一下而已。見澤摩二的那顆紡錘形大頭毫無動靜,便只覺得是自討沒趣,沒有繼續(xù)發(fā)揮下去了。
沒想到自己這極為刻意的‘無心之舉’,卻是意外地將自己從危險境地當(dāng)中解救了出來。
從陳年舊事當(dāng)中猛地驚醒過來,澤摩二便連忙以一種特殊頻率甩動著自己的粗壯尾巴,示意自己身后站定著的雇員立即停下行動,趕緊放棄掉‘黑吃黑’的三號方案來。
隨后摸不清對方路數(shù)的澤摩二果斷打起了百分之二百的注意力,將那張血盆大口硬是擠出了一種哺乳種的諂媚感來:
“既然先生不相信我行的誠信,那么我也不想再辯解什么。還請允許我用事實說話,先獻(xiàn)上點誠意,在事實面前這些流言都是會不攻自破的?!?p> 說著,澤摩二便拍了拍爪子,示意自己的雇員們先把‘貨’取出一部分來展示給對方看:“這都是市場上能拿到的品位最好的貨,價格我也按行價拿給你?!?p> 迅速抬起頭認(rèn)真掃視了一圈這些玲瑯滿目的各色礦物,男子那一直緊縮著的眉頭終于是舒張了不少;但任然是咂巴著嘴,像是在菜場砍價的婦人一般背著個手,開始給貨挑刺:
“你這批奧格里塊怎么這么大?”說著,男子便從艾克的手提箱中取出一塊展示用的礦物來,用力捏了兩下這塊比半張臉還大的粉色礦石,隨即厲聲質(zhì)問著澤摩二道:“別是人工合成的貨色吧?”
“這您放心,這批貨我是直接從商社里找老朋友進(jìn)的,可以提供內(nèi)部合格證書?!?p> 澤摩二立刻合上了瞬膜,開始認(rèn)真審視起這個不懂行的男子來:就這種爛大街的低劣礦物,能用于實驗級別的高品位礦一鋤頭下去就是一大堆,也值不了幾個錢,還會有閑得去搞人工合成浪費錢嘛?
話雖如此,但這批看似不值錢的奧格里塊,才是他手頭貨物里花了最大代價的緊俏貨:也不知道是開發(fā)出了什么新用途了,反正在黑山市場上意外的稀缺,自己還是托老朋友幫忙,才搞到了這么一小批貨。
而就在澤摩二盤算著待會該怎么殺豬的時候,快要看花了眼的男子終于是找不出什么毛病來了,只得是悻悻打發(fā)異種護(hù)衛(wèi)們把貨收好,準(zhǔn)備開始智慧生物們喜聞樂見的砍價活動來了:
“這批貨我都看了,沒什么大問題??雌饋砟氵@個蜥蜴人還是有點誠信的。”
‘不懂行的貨色晃蕩個什么勁!’當(dāng)然這只會是在腦中想想,澤摩二嘴里說出來的,反倒是溫和謙遜不少:“講究誠信與時效一直是我們支行的忠實信條,還請您不要聽信外界的污蔑讒言?!?p>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什么意思。那么貨我已經(jīng)驗完了,你這邊寫一張收據(jù),貨款等回去后我老板收到了,會去立刻通知銀行放款?!?p> 男子頓了頓,隨即便借著那股被刻意壓制著的光亮,用力伸出了三根手指來,對著澤摩二的大眼前聚合起來,和緩有力地不停搓動,毫不避諱地對著他討要著好處:
“那么按照市場慣例,這次我拿九個點?!?p> 這人類可實在是太貪心了,這按市場上的規(guī)矩頂多就給三個點的好處而已??!澤摩二甚至都不用思考,立即就本能地回絕了這場巧取豪奪:“太多了太多了!這是在把我的骨髓榨出油來了!”
哪怕是自己最早替大先生做過的頂級大單,也只是給了對方六個點的辛苦錢而已,對方還得和氣地給自己返個大紅包回來。
哪有他要價這么夸張的?一開口就是九個點,搞得自己回去不從里面拿提成似的。懷著一種看愣頭青的鄙夷心態(tài),澤摩二頻繁眨動了幾下瞬膜,最終還是搖晃著腦袋,不容辯駁地抬起兩根手指來:
“我只能給你這個數(shù),再多是絕無可能的?!?p> 但這個數(shù)字顯然是不能令人滿意的,那男子的臉色立即就陰沉了下來:悄無聲息地將右手搭在了鏡架上,大有取下眼鏡方便自己待會動手的意圖:“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如果想以武力威脅我等良善的話,那還是免了吧!同歸于盡對我們難道會有好處嗎?不過是給別人上位當(dāng)墊腳石罷了!”
澤摩二的尾巴再次甩動了起來,心領(lǐng)神會的雇員們連忙行動起來:紛紛摘下自己指節(jié)上那造型各異的儲物戒指,將它們集中到艾克·綠蘿的手中,連帶著那幾只手提皮箱一起,一股腦地堆到了男子的面前。
將貨物堆到對方面前后,騰出了手來的魔族雇員們立即進(jìn)入了備戰(zhàn)狀態(tài),將手掌摁著了身體各處所隱藏著的武器套上——只待行長一聲令下,這些得心應(yīng)手的雇員們馬上就能把對方連人帶貨給一起吃掉。
看似色厲內(nèi)荏的男子也不甘示弱,急忙從懷中扯出一柄造型古樸的黃金匕首出來,將其牢牢對準(zhǔn)澤摩二的頭顱傷疤處,厲聲呵斥道:“魔族!你們這是幾個意思?想吃絕戶是不是?”
“放心,您只要不輕舉妄動。我們是不會做出這種背信棄義之事的。”
言下之意無需多言,澤摩二不動聲色地向后退了半步,一直背在身后的右爪也死死握著一枚嶄新的護(hù)盾護(hù)符,隨時準(zhǔn)備激活。
但不論如何,澤摩二現(xiàn)如今也實在是沒有黑吃黑的打算;只是想盡快同這個不知根底的人類達(dá)成交易,盡快從這里脫身回去繼續(xù)接單掙錢去。
哪怕他是個錙銖必較的商人,但也實在是沒必要為了一點蠅頭小利,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給賠上。為了展現(xiàn)自己的誠意,澤摩二還是先做出了讓步,好盡快送走這個麻煩的存在:
“這樣吧,既然我們雙方可能都存在一些誤會。我也希望能中止這場誤會,免得大家傷了和氣。并鑒于先生在這次交易里的辛勞,我愿以個人名義贈予先生一筆辛苦錢,來作為我們雙方友好的見證?!?p> 澤摩二又抬出了四根指頭來,四個點的好處費,已經(jīng)是他的最后底線了。
對方同樣是沉默了片刻,也不知道是在腦中做出了怎么樣的艱苦辯論;在激烈的天人之辯過后,男子最終還是點了頭,認(rèn)可了澤摩二的這一方案。只不過澤摩二這老狐貍清楚得很,他顯然是準(zhǔn)備以退為進(jìn):
“我要是接受了,那恐怕是有傷雙方之間的友誼;但要是不接受,我這亦是白白浪費了先生的一片好意。不如折中一下,我接受先生的部分捐贈,權(quán)當(dāng)是給我部弟兄們的茶飲費好了?!?p> 男子悄然將食指拇指貼合成圈,比出了個三的手勢在澤摩二的面前晃了兩下,隨即提出一個新的要求來:
“犬子在皇都區(qū)求學(xué),最近常寫信來向我抱怨開銷。鄙人這里忙于公務(wù)暫時抽不開身,還想請澤摩二先生幫忙,暫且將那筆捐贈寄到皇都去;最好是破成足值銅幣,讓那小子好好品嘗下人生苦味才行。”
“我能理解您的心情,此事便請交于我吧。”
考慮到這兩年皇都大區(qū)里新舊錢幣的破折價格波動,澤摩二低頭沉思了片刻,最后還是咬牙同意了這一不算太夸張的要求。
當(dāng)然他是不會給自己做虧本生意的,立馬從口袋里的第三個頰囊當(dāng)中,取出了第三份早已備好的收據(jù)來。立即做出了一副含淚割愛的模樣,緊握這這張只賺了百分之一百六十的收據(jù),準(zhǔn)備最后的轉(zhuǎn)交儀式:
“請您收好……”
正當(dāng)澤摩二握著那張收據(jù),連同自己手指上戴著的那枚控制所有儲物戒指開關(guān)閉鎖的戒指,準(zhǔn)備一齊交到男子手中之際;一場令雙方意想不到的狀況,卻突兀發(fā)生在了這間小小的房間當(dāng)中。
一枚閃著寒光的重彈頭,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闖過了磚墻的阻隔,徑直打在了一個魔族雇員的手臂上,爆出一團艷麗無比的血肉之花來。
身材瘦削的狗頭人頓時慘嚎一聲,一頭扎在了地上昏死了過去。而他手中提著的那柄煤油燈也隨之跌落,在地板之上摔成了一灘玻璃碎片、以及油水血水的混雜液灘來。
而在這一光源消逝的那一剎那,又是一聲響亮的子彈出膛聲呼嘯傳來,重重?fù)舸蛟谠趫鏊腥说男呐K上。
“魔族雜碎!你們果然沒安好心!快阻止他們!/該死的裸皮猴子!(蜥蜴人口音的精靈語)媽咪呀!我中彈了!(狼人語)所有人掩護(hù)行長撤退?。ǐF人語)”
已經(jīng)默認(rèn)了是對方率先發(fā)動偷襲的雙方武裝,立即是掏出了各自的武器,開始竭盡全力在這間昏暗狹窄的房間當(dāng)中,為了自己的性命與利益開始捉對廝殺。
至于這枚子彈的具體來歷,已經(jīng)是無法容這些本就心懷鬼胎的家伙們?nèi)ザ嘞肓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