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詐騙需要技巧
倒不是傭兵們不想搭理他。只是對方講話時的口音,實在是太過濃重了!
別說是薩塔了,就連亞威、哈斯波格他們這幾個土生土長的黑山土著,都不大能聽清楚。
而這分辨不出具體軍銜、只能通過領(lǐng)口的金邊判斷出是個軍官的憲兵先生,自打帶兵闖進門后,便自顧自地掏出那卷羊皮紙,在門口嘰里呱啦地講了一通。
要不是最后那一句近似于威脅的問句,讓這個裝腔拿調(diào)的軍官講得足夠慢。偷偷在交頭接耳,打探情況的眾傭兵們都搞不清這是在做什么。
能從那濃厚的含痰鼻音與粗放不羈的北黑山大兵腔調(diào)當中,也就只有團長——這個幾乎快在黑山生活了半輩子的軍中老大哥,能搞清楚對方究竟是在嘰嘰歪歪地念叨來些什么。
當然了,就算傭兵們聽不清其實也沒有關(guān)系——那些在陽光下被照射地閃閃發(fā)亮的晃眼刺刀,如今就這么直白地杵在傭兵面前,想來也不大可能是特意來請他們?nèi)ワ嬀谱隹偷摹?p> “各位冷靜,各位冷靜。我能否先向這位長官詢問下情況?”團長踉蹌著站起身來,顯得是有些緊張,“我們傭兵團向來是尊紀守法,嚴格按照行會規(guī)定與防區(qū)紀律約束成員行為,且從未偷稅漏稅過……”
“這和逮捕令有任何關(guān)系嗎?還是說你以為這樣的話術(shù),就能夠幫你脫罪?”可他還沒說兩句,那疤臉憲兵就顯得是有些不耐煩起來——左手更是不自覺地朝著腰間的手槍槍套上緩緩搭去。
雖說在人數(shù)上存在劣勢,但疤臉憲兵對于眼下的局勢可是非常自信:他自認為在眼下的狹窄空間里,靠著手中再十七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快速吃下這四十多號無武裝傷兵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故在此思維影響之下,疤臉憲兵的語氣顯然是不會很友善。但不知怎么的,或許是任務上的需要?他在瞇眼沉默了半晌后,還是給了路德維希足夠的講話時間。
只是不知道此人的耐心極限究竟會在何處了。
“當然有關(guān)系了!這位長官?!北粊喭v扶著上前說和的團長,顯然是察覺到了對方的這一不和善的舉動:“我舉例沒有任何拖延時間的意思,只是想向您確認一下,交與您的逮捕令是否有存在著紕漏可能?”
“絕無可能!”
“呃,您還是再行確認一下吧?‘逐風之刃’的確是與我團有淵源不假,但這已經(jīng)是三年前的舊案了;我團早已是改名為‘逐風者’,行會提供給您的檔案可能存在錯誤,也不排除是有人冒用我團舊稱的可能?!?p> 如今由北秋林衛(wèi)戍集團所長期把持的黑山軍政體系成員,基本上是從當年尚未成為黑山督軍的伊薩卡部當中脫胎而出。
作為大公殿下曾經(jīng)最為得力可靠的副手之一,團長雖說沒有莫里斯準將那般夸張的記憶力,可以叫出幾乎每個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人的名字;但對于旗下各部的主官副官們,他們還是能互相熟識的。
況且他這個老前輩,同這些軍中后輩之間的關(guān)系相當不俗;或者可以說是因為團長的識人慧眼,才能將這些有才干的年輕人們,從基層一次又一次地破格提攜上來,好讓他們盡情施展自身的才華。
尤其是讓拉文納上校,這個無比崇拜他的軍校學弟,如今主管軍紀事務的常務主官無故逮捕他?路德維希是絕對不會相信的——之前幾次迫于形勢的違|紀行為,可都是小學弟主動派人來幫忙調(diào)解中和,避免自己和伊薩卡打起來的。
再者說,昨天那場秘密行動說不上是圓滿完成;但沒有出現(xiàn)任何驚動防區(qū)駐軍的跡象,衛(wèi)戍部也沒有派人提前過來知會;這不恰好說明本次行動被掩蓋的相當好,根本就沒有走漏任何風聲嗎?
那么眼下這份不明所以的所謂逮捕令,只可能是下面人忙中出錯,從而導致的一場誤會罷了。不然怎么可能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拿三年前的老舊資料來審核如今的傭兵團?
對面甚至連舊名都能給讀錯了,硬是把‘刀刃’一詞給讀成了‘人’,也不知道是嘴快了還是文書上寫錯了?而且你要抓的是‘逐風之人’傭兵團,和我前‘逐風之刃’傭兵團有什么關(guān)系?
雖然亞威很想當場就發(fā)作,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但最后還是被團長給按住了。
“您還是再向上級核實一下吧?!眻F長壓著火氣勸到,“我這里可以向您提供電話機,您在同衛(wèi)戍部聯(lián)絡核實過后再做決斷也不遲?!?p> 其實團長的話已經(jīng)講得是相當直白了,基本上就只差自己打電話過去找拉文納了解情況了。
只是令眾人無比困惑的是,眼下這位憲兵軍官依然是油鹽不進的模樣:任憑團長如何暗示引導,甚至叫亞威直接跑去把電話機給搬了過來。這人依然是在原地站定著,一動不動,表情好像都沒怎么變過。
‘難不成是議會的人?’
見對方態(tài)度堅決,心中大為不解的團長老大哥,也只得是嘗試做下最后的努力:“這樣吧這位長官,您能否將逮捕文書借予我,我也好安排人手將我團目前的工作報備轉(zhuǎn)交?!?p> “這……這……”
“難道不可以嗎?”
似乎是完全沒料到對方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來,疤臉憲兵不僅是顯得有些為難,更是一反常態(tài)地在空地上來回踱步,手中的那卷逮捕令也快被捏成兩截來了。
另一只手更是不自覺地在耳朵尖上虛撓兩下,支支吾吾地就是不能給出個準信來,口中不停地低聲嘀咕著什么。好像是在說:這不符合,不符合常律?一個相當古怪的詞語
有那么一瞬間,團長甚至覺得此人連口音都變得輕快、流順了起來,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再加上那些下意識體現(xiàn)出的古怪舉止,讓他總覺得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而傭兵們只覺得奇怪,完全是搞不清他究竟在磨蹭些什么。逐漸是克制不住情緒,嘰嘰喳喳地跟著彼此互相嘟囔了起來。
倒是那憲兵身旁的士兵顯得有些著急,覺得這些傭兵們突然大聲喧嘩起來,根本就是在故意刁難自己可敬的長官,向著拖延本次行動!
“安靜!你們這些嫌犯是想與帝國軍人作對嘛???雙手抱頭給我閉上嘴,快點!”
五大三粗的兵士們當即是面露兇光,只見他們兇神惡煞地握緊了手中的步槍,試探性地將刺刀林向前逼近,沉聲威脅著他們雙手抱頭,叫這些本就憋屈著想要釋放情緒的傭兵們趕緊閉嘴。
所幸這些大頭兵們空有一腔熱情,并且沒有接受過專業(yè)的破襲作戰(zhàn)訓練。
因此被逼著做原地雙手抱頭過后:團長這個破襲部隊出身的百戰(zhàn)老兵,幾乎是明目張膽地靈活利用手指,在腦后向戰(zhàn)友們比劃著逐風者專門制定的戰(zhàn)術(shù)手勢,對方居然完全沒能察覺出異樣來。
但這憲兵如此反常的舉動,自然是勾起了團長的警覺。
故此在連續(xù)敲擊三下耳垂,通過身后戰(zhàn)友呼喚躲藏在人墻之后的薩塔,用群體通訊術(shù)鏈接眾人思維后;他第一時間便向他要來了最高權(quán)限,開始了自己的布置:
‘薩塔,你能準備眩暈術(shù)或者類似法術(shù)嗎?’
交出權(quán)限后的薩塔立刻截斷了大伙的自由發(fā)言,馬上開始檢視起自身法表了:‘現(xiàn)在沒有,但我可以馬上重置最后一次法表,記憶相應法術(shù)。團長你是發(fā)現(xiàn)什么了嗎?’
‘我感覺這個憲兵可能有問題,他這個摸耳朵的動作太詭異了,還有他這個說話感覺也有問題……你有類似法術(shù)能同時生擒這十八個人嗎?速度一定要快!如果出現(xiàn)異常,我們可能只有一次出手機會。’
閉目冥想片刻,薩塔當即是從自吹自擂的那‘繁若星辰’的法術(shù)庫當中,檢索到了一個符合眼下情況的法術(shù)來:
‘震顫連鎖怎么樣,我可以控制這閃電鏈一次性麻痹擊暈這些人。但你得先確定他們的身體強度,不會弱到被我直接電死才行。而且想要達到同時擊暈的效果,我需要一定的準備時間;真打起來了我不僅沒時間施法保護你們,你們還得優(yōu)先保護我,這能接受嗎?’
‘可以!你馬上準備一下,我準備探探他?!?p> ‘好,那我馬上重置法表……’
不等薩塔的話講完,那群體通訊術(shù)的心靈鏈接便伴隨著法表的重置驟然消散。
見薩塔已經(jīng)展開行動,得到肯定答復的老大哥當即是咬緊牙關(guān),低頭對著身前的兵士們沉聲嚷嚷起來
“行吧。事已至此,我會讓他們配合你們的行動?!?p> 只是他的整個身體,此刻卻是伴隨著暗中發(fā)力的肌肉而微微抖動著,仿佛隨時就要提前那對緊握到發(fā)白的鐵拳一齊暴起傷人似的,叫那些兵士們不得不緊張起來。
只是這股子咬牙切齒的怒勁,在乍看之下,反倒是更加符合常理中——無端蒙冤之人那種據(jù)理力爭失敗,胸腔中充滿著不解與憤怒;但卻不得不在對方的武力威懾下,極不情愿地宣布自身接受事實的復雜情緒來。
事實上那個疤臉憲兵心里,其實是已經(jīng)做好了武力對抗的準備。
但看著對方意圖暴走,但卻又強行克制下來的無可奈何的表演。憲兵反倒是松了口氣下來,似乎還慶幸于先祖所流傳下來的諺語的正確性:一門心思試圖咬人的惡狗,是不會隨時隨地大聲狂吠的。
“我很慶幸您做出了個正確的選擇,請吧?!?p> “但愿如此……這反倒是我們給您增添麻煩了,打擾了正常的公事流程,還望您見諒?!?p> 面容無比凝重的團長,此刻仿佛是被現(xiàn)實擊潰了似的——不僅是態(tài)度一瞬間柔和、放松了不少,居然還煞有其事地對著他道歉來。
憲兵不由得是心中一喜,顯然是放松了下來,手上的古怪小動作越發(fā)多了起來。
尤其是那個握手成圓,在右胸口上劃出數(shù)字8的動作,更是讓團長神情一怔!
“我說長官……”
“嗯?”
“您喜歡吃奧雷斯衛(wèi)戍部產(chǎn)的牡蠣嘛?昨天家里逮捕了一個蟊賊。老師說希望能夠原諒死去的作業(yè)和逮捕令,這樣她就不會有紕漏了?!?p> 團長的語氣相當和緩,臉上甚至是多出了些許的笑容,就仿佛他是在和許久未見的老友敘舊似的。
“??!”
而望著那副如太陽般溫暖和煦的笑顏,那疤臉憲兵在極為短暫的失神后,當即是露出同樣和緩的笑容來。
只見他當即是從腰包里取出一具小型手鐐來,滿面春風地朝著團長快步走來,口中還念念有詞地安慰著他:“不要擔心先生。我只是奉命押運,此事很快便會完結(jié)?!?p> 可那副手鐐正要同雙手相碰到那一剎那,老大哥的面容卻是突然一振,顯得是那么多莊嚴肅穆,恍如正在眼前站定著點,竟是一位浴血歸來的百戰(zhàn)英雄一般。
團長那寬闊有力的大手,更是按照記憶執(zhí)著驟然復現(xiàn)出的形態(tài),無比突兀地停滯在了那距上耳側(cè)足有一指長的空氣當中,將五根手指板得筆直。
其后更是在一眾不明所以的好奇視線當中,毫不掩飾地高喊著那中氣十足的古精靈語,向著眼前這個身材消瘦的疤臉憲兵朗聲致敬道:“金色晨曦永持天命!圣哉繼業(yè)尊主!圣哉卡林真王!”
“榮耀歸于天命尊主!真王萬……”
如同猝不及防地被激活了腦中開關(guān)似的——疤臉憲兵當即是挺直了脊梁來,幾乎是鼓足了全身的氣力,用那無比狂熱的吶喊聲來,同樣朗聲回應著眼前之人的致敬。
甚至于那一瞬間,在那足以震攝其血脈魂靈的言靈威壓之下。
被狂熱言靈之潮完全裹挾了思維的精靈,此刻只想著在那暴烈如火般的情緒浪潮當中;將自己的滿腔熱血,盡數(shù)獻于那至高無上的天命王座之上!為王朝繼業(yè)真王的榮耀獻上自己的一切一切!
全然忘卻了自己正身處于異族國度之中,全然遺忘了此刻自己所要扮演的身份,全然拋棄了那肩上所承擔著的誘殺重任。
當這短句言靈之威壓悄然潰散,在浪涌中重回理智高地的偽裝者,終于意識到類自身暴露之際,一切之一切已然是塵埃落定。
“薩塔動手!這是精靈!”
伴隨那路德維希的一聲怒吼,自知任務失敗、已然陷入絕望的精靈偽裝者將心一橫,猛地將手伸向鏈接在腰帶上的引爆繩索,試圖用自己的身體為繼業(yè)者王朝獻上最后的祭禮。
但薩塔那早已蓄勢待發(fā)的威能閃電,可不會給他任何機會——精靈只是身體一僵,隨即便在帶著滿身的焦糊臭味與無盡悔恨,如旗桿一般直挺挺地摔倒在地。在那波一閃而過的強烈針|刺感中,丟掉了所有的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