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東廠來人
在與風(fēng)清揚(yáng)相處的時候，李忘塵也沒忘了修行。
他住在山中。
既遠(yuǎn)離了思過崖的風(fēng)清揚(yáng)、令狐沖，也遠(yuǎn)離了玉女峰的寧中則、岳靈珊。
李忘塵深居山野，結(jié)草廬，扎木籬，種花樹，鋪碎石，布成了一片小而巧精，巧而細(xì)致，細(xì)而夢幻，夢而深幽的庭院。
而他就在這庭院里嚼鐵，習(xí)劍，鑄兵，練功。
甚至還狩獵野獸。
先從兔子開始，后來是山雞，再后來是野豬、豺狼、花豹乃至于猛虎。
在庭院之中的空地上，安置了一口大鍋，下面有及其旺盛的火焰熾烤，按時添柴，經(jīng)久不息。李忘塵每次獵殺一頭野獸，就將其放血在大鍋之中熬煮，其中的比例、分量、種類，都要絲毫不差。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只是三天，血紅色的液體就被煮得冒起了泡沫，那泡沫也是血紅色的，腥臭味布滿了整間庭院，中人欲嘔。而等到時日久了，那液體就會變得粘稠、濃糊，好像是一大盆被煮爛了的糖水，最終形成了糖漿。
之后則需要加入各種藥材，其中有靈芝，雪蓮，人參，冬蟲，夏草……若非有華山派作為支撐，李忘塵是絕無福氣享用如此多又如此貴重的補(bǔ)品的。
于是再過四天，在第七天的時候，大鍋里面的腥臭味就消失了，粘稠的質(zhì)感也頓去，變成了一種黝黑之中帶著一絲清澈的液體。
像是墨汁一樣。
李忘塵就用一桿藥杵沾取這些液體，赤身裸體，然后在自己的肩、胸、腰、臂、肘等等部位，進(jìn)行涂抹。
他涂抹的每個位置，都是一處竅穴。
世人皆以為只有內(nèi)家氣功才需要運(yùn)轉(zhuǎn)竅穴，殊不知有些外家橫練的武功，之所以能夠展現(xiàn)出通天徹地的神能，正在于皮、骨、肉、筋之后的“竅”。
——天誅地滅·化龍無相功，正是一門通過鍛煉竅穴，來挖掘身體潛能的奇妙外功。
涂抹渾身上下三百六十五處竅穴之后，李忘塵只身著短褲，便離了房舍，去往荒郊野外，他順著一處瀑布自山腰游到山腳半個時辰，又背著重物從山腳往山峰一個時辰，再從山峰尋找一處百尺高的懸崖一躍而下，重重撞擊在了地面。
這當(dāng)然不能不受傷，但就是要受傷，才能激發(fā)那“墨汁”里的藥力，而只有激發(fā)了其中的藥力，才能夠進(jìn)一步帶動其中所蘊(yùn)藏著的野獸氣血。
等到這一番磨礪，揮汗如雨，四肢酸疼，墨汁反而能融入了李忘塵的體內(nèi)，在渾身上下，留下三百六十五處緋紅色的印記。
如果細(xì)看，就會發(fā)現(xiàn)這印記在他周身上下，若一一連線，竟能拼湊出了一張青面獠牙、猙獰恐怖的面孔。常人若一眼看去，立即頭暈眼花，被肌肉的蠕動、骨骼的起伏、毛孔的開合而吸引，能見惡鬼獰笑，能聞受刑慘呼。
這就是化龍無相功的第一階段“十八層地獄黃泉路”，乃是進(jìn)行十八天生死之間極為嚴(yán)苛的鍛煉，給予體魄龐大的精氣。
接下來還有“一百零八病去如抽絲”“二十四節(jié)春去秋來歲”“四大部洲須彌山上坐”。
分別是“生老病死”四個階段反了過來，成了“死病老生”。
死字訣需要十八天，病字訣需要一百零八日，老字訣需要二十四個月，生字訣則需要四年之多的時間。
雖然總共加起來的時間，也不到五年，相比起諸如龍象般若功而言的武功，要友好得多。但在這五年內(nèi)，李忘塵所要經(jīng)歷的折磨絕對不少，而且最終的成就也相對有限，僅止步于精力一項初入先天的“金剛不壞”而已。
畢竟這門武功也不過是白銀級而已。
同時，他也日常和令狐沖比劍互斗，除去對獨孤九劍的領(lǐng)悟更加精深之外，也努力破劍、毀劍、折劍，再食金嚼鐵，以五臟六腑磨礪金鐵之氣，以助“斬鐵草”的成長。
除了如是逐步修行天誅地滅·化龍無相功、天成地授·嚼鐵鑄兵術(shù)之外，李忘塵也開始審視其他幾門武功。
隨著穿越迄今，一路危情險境殺了過來，尤其是在面對任我行的時候頓悟了玄武定兩重心法為止，李忘塵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一個極大問題：那就是他所學(xué)太多、所有太雜，多而無章，雜而不精。
大量的功夫、技能，都只停留在最初的階段，并未真正深入挖掘，缺乏沉淀。
這番感悟，其實全賴與任我行的那一戰(zhàn)。
雖然最后勝利，但回顧全局，委實是太過兇險也太過幸運(yùn)了，一有燕南天賜下的武道神兵，二有任我行走火入魔的內(nèi)傷，三有李忘塵靠著江湖令系統(tǒng)數(shù)度激增戰(zhàn)力……如此種種因素結(jié)合，才能造就出這奇跡般的一戰(zhàn)。
但這樣的戰(zhàn)斗能重復(fù)幾次？
答案不言自明。
所以李忘塵更需要今日的沉淀。
就這樣，在很長一段時間，他白天去思過崖學(xué)習(xí)獨孤九劍，與令狐沖比劍互斗，取了金鐵碎片，入夜了便獵殺野獸、熬煮“墨汁”、打熬體魄、嚼鐵消化、鑄造魔劍……幾乎每天都過得充實無比，沒有半點休息的時候。
而效果也是驚人的。
這段時日的收獲，大抵可分為四個方面。
首先是精力值的飛速提升，在以十八天完成了“十八層地獄黃泉路”之后，李忘塵的精力值又猛地提升五十點，他筋強(qiáng)體健，骨硬皮緊，比之前更加壯實有力一半有余。
其次，則是獨孤九劍的領(lǐng)悟程度，令狐沖雖劍法天賦勝過李忘塵不少，但他所學(xué)的是九劍全部內(nèi)容，而李忘塵只需要專注于其中的總訣式，兩個人的進(jìn)度居然也差不多，能夠斗一個旗鼓相當(dāng)，雙雙漸近百分之三十的大關(guān)。
風(fēng)清揚(yáng)也不由贊賞，李忘塵所學(xué)雖少，但都是精華，而所用的心力不過是令狐沖的一半不到，能有此成就，也已經(jīng)是天下少有的劍法天才了。
第三處，則是“斬鐵草”的成長，它汲取金鐵之氣良多，每日夜里反射著月光，都會無風(fēng)而動，發(fā)出嘯叫，如豺狼野狗。若將此劍放在野外，那么機(jī)敏一點的動物們便紛紛對此處方圓十丈都避之不及，而有一次一只好像有點笨的野兔沖了進(jìn)來，只走了兩三步，便噗通一下，暈倒了過去。
李忘塵只好笑納加餐了。
第四處，則是“天生神力”，竟然完成了突破！
李忘塵現(xiàn)在回顧，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運(yùn)氣果然好，第一次抽獎，就抽到了這樣一門白銀級的武功。
天生神力，全稱為天滋地養(yǎng)生息神壯勇力大法，一共分為五層。
白銀級武功，聽來一般，實則一相比較，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的六門武功，都是白銀級，獨孤九劍的八大劍式，也不過是白銀。
玄武定、辟邪劍法，仍然是白銀級。
由此可見，白銀級的武功，其實就已經(jīng)稱得上是一大門派的鎮(zhèn)派之寶，足夠相助天賦不差之輩，直指先天境界精氣神三花之中任意一門成就了。
天生神力第一層，只是提升李忘塵十五點精力值，這在當(dāng)日是救命稻草，可現(xiàn)在的李忘塵武功之高，已漸漸不太需要這十五點精力值了。
隨著化龍無相功提升體質(zhì)，他著力挖掘這門神功的下一層，幾經(jīng)周旋，總算完成了突破。
天滋地養(yǎng)生息神壯勇力大法（第二層）。
白銀級武功。
效果：在半刻鐘內(nèi)，可獲得常人十倍的體魄強(qiáng)度（三十點精），半刻鐘內(nèi)體能倍增，不知疲倦。
描述：天生神力，精神十足，就算一晚上殺光戚家一十三口，也能那啥那啥……
一見如此，李忘塵頓時心喜。
前面的體魄強(qiáng)度倍增，自然已經(jīng)不差，而后續(xù)體能倍增、不知疲倦的效果，更是神乎其神。
單說使用輕功的時候，大量武林人士往往無法全力奔襲，而是發(fā)七分力、收三分力，如此方能長久運(yùn)轉(zhuǎn)。而李忘塵一旦進(jìn)入天生神力的狀態(tài)，卻大可全速推動，發(fā)力狂飆，就算他半點不擅長輕功，也能甩開許多內(nèi)家輕功卓絕之輩。
更不提在決戰(zhàn)之時，一個人若在半刻鐘內(nèi)不知疲倦，能使出多少奇招，創(chuàng)造多少可能了。
這看似普通，實則對戰(zhàn)力的增加，幾乎難以用數(shù)字來比擬。
也就在這時，玉女峰傳來了消息，林平之上山了。
有人要求見自己。
……
見面的地點，定在了華山派待客所用的偏廳。
李忘塵被人帶路，尚未進(jìn)入其中，耳朵一動，就能聽見幾個微小綿密的呼吸聲，似有若無，間隔極長，似乎有極高明的內(nèi)家功夫。以他玄武定第三重境界的功夫，自然耳聰目明，一時聽得出除去華山派的和林平之，有三個外來的陌生人，武功大致在七八品左右。
李忘塵暗暗一驚：七八品武功……五岳劍派的掌門都難以企及，該是日月神教十大長老的級數(shù)了，林表哥怎么找來的這樣多高手？
他走進(jìn)了屋子，目光一掃，除去氣質(zhì)大變、錦衣華服、面帶自信的林平之外，便是三個身罩黑袍，面色慘白的男子。
他看向那三個男子的時候，三人臉色一動，也都抬頭看向了他。
四人的目光在空氣之中撞了一撞。
“許久未見了，小弟。”林平之一看李忘塵，立即笑瞇瞇地站起身來，“這邊給你帶來一樁天大的好事?！?p> 李忘塵挑了挑眉，“哦？”
林平之遲疑片刻，“此事極為機(jī)密。”
李忘塵走了兩步，上得座位，揮了揮手，讓左右兩邊華山派的人都下去，然后問，“林表哥，這三位是……”
林平之道，“我來為您介紹，這三位來自東廠，分別是大檔頭，二檔頭，三檔頭。”
李忘塵恍然大悟，“哦，難怪?！?p> 誰也不知道他在難怪什么，但好像誰也都能夠聽得出來。
三名東廠的檔頭一挑眉，似乎就要發(fā)作，林平之趕忙先一步說，“東廠曹公公仰慕小表弟衡山城一役，常常贊許你是少年英雄，特地遣了三位檔頭，前來問候小弟你?！?p> 曹正淳么……
李忘塵神色如常，不急不緩，看起來是個十三四歲的小孩，舉手投足間卻別有一番氣派，手指在椅子上輕輕敲著，“我也對曹公公早有耳聞，聽說大明諸般內(nèi)功，若論內(nèi)家陰柔之力，當(dāng)屬武當(dāng)?shù)谝?，而在?nèi)力之剛猛凌厲無儔處有所建樹者，則怎么也繞不開曹公公的天罡童子功。”
三位檔頭神色一緩。
林平之道，“正是如此，曹公公此番遣我等來此，卻是為了請求小弟，幫忙做一件大事。此事雖為曹公公效力，但對于小弟卻也大有好處?！?p> 李忘塵哦了一聲，現(xiàn)在連三個檔頭都暗暗交換神色，佩服這小子沉得住氣了，“但說無妨?！?p> 林平之道，“只求小弟幫忙殺一個人?！?p> 他說出殺人的時候，神態(tài)平和自若，恍惚之間，似乎和兩個月前大叫要殺盡世間一切惡人賊寇的林平之，成了兩個人一般。
李忘塵忍不住皺眉，“殺人……誰！？”
林平之一字一字道，“枯梅大師。”
李忘塵茫然道，“那是誰？”
林平之見他不知，立刻解釋起來。先是一大通枯梅的來歷身份，李忘塵自是知曉，只是此刻應(yīng)該不懂裝懂，方能示敵以弱，而等林平之講完這些，大致上也和李忘塵所知差不多。
說完之后，林平之又深吸一口氣，很慎重地說，“……而最近，枯梅大師重出江湖，自東海上岸以來，一路前往華山。瞧那模樣，似有重掌華山的意思。”
李忘塵道，“而你們卻要殺她?！?p> 林平之苦笑一聲，“恰逢華山衰落，她又年邁老去，今日正是最好的機(jī)會，昔年她掌握華山的時候，此派如日中天，而這正是曹公公的眼中釘、肉中刺，此情此景絕不能再現(xiàn)?！?p> 李忘塵疑惑道，“我實在不知，枯梅大師和曹公公敢情還有什么過節(jié)？”
林平之道，“他倆雖是同時代的人物，卻毫無交際?！?p> 李忘塵道，“那這是……”
林平之卻忽然站了起來，朝著李忘塵擠了擠眼，“但華山卻擋了一伙人的路?！?p> 李忘塵則眨眨眼睛，神秘地笑了，“原來如此……曹公公是嵩山派背后的靠山吶，左冷禪左掌門想要合并五岳劍派，但若枯梅大師重掌華山，以她的威望、武功、身份、地位，勢必是左掌門所難以對敵的，他想要動手，自然在所難免?！?p> 林平之問，“小弟的意思是……”
李忘塵站了起來，若有所思地走了兩步，忽地斷聲道，“不、不行，我絕不做助紂為虐的事情，四位請回吧?！?p> 沒有任何人回復(fù)他。
林平之垂下了頭，后退了兩步，面孔埋在了陰影里。
李忘塵道，“林表哥，你什么意思……”
三個檔頭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站了起來，其中的大檔頭陰惻惻打斷他，“抱歉了，李少俠，林少俠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可不是你這般的頑石朽木。我們也不會就這么回去的，我們?nèi)坏苄衷缭谶^來之前就想好了，起碼要辦成兩件事情之中的任何一件，才能回去?！?p> 二檔頭說，“一件事情，當(dāng)然就是成功說服了你，一起對付枯梅老道姑?！?p> 三當(dāng)頭補(bǔ)充，“另一件事情則是，如果你不答應(yīng)，我們也一并了結(jié)了你——畢竟，以你的年齡和戰(zhàn)績，未來對左掌門也是巨大的威脅。”
說話間，三個人同時踏出了一步。
李忘塵卻忽然笑了，“其實我一進(jìn)這廳子，也想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如果你們?nèi)齻€人動手，我該怎么殺光你們?！?p> 三人一怔，為首的大檔頭哈哈一笑，“你小子太會開玩笑了，你到底年少，雖戰(zhàn)績嚇人，但雙拳怎能……”他剛說到這，喉嚨里面的字便咽了下去，臉色猛地一變，因為李忘塵已經(jīng)動了。
這少年一動起來，居然能這樣快！
只一步就來到了他的面前，風(fēng)似乎都難以跟得上李忘塵的速度，抬手一揮，一道寒光就從李忘塵袖間飛射而出，那是一柄袖珍而短、玲瓏而小的短劍。
短劍從袖間飛出，李忘塵輕輕一握，五指已經(jīng)握住了劍柄。而與此同時，一道劍光像是捏碎的雪，又像是破裂的風(fēng)，風(fēng)雪的凌冽已經(jīng)撲面而來。
而大檔頭臉色一變，是因為這一劍不好對付，但并不只是因為如此，而是有另一個理由。
這個理由是，他的背后閃現(xiàn)出了一陣陰風(fēng)。
林平之一匕首捅到了他的腰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