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商隊（二）

　　“漢人多良善，而趙安等輩心如蛇蝎，與蒙……禽獸一般，不配做漢人，而且我還聽說趙安殺得興起，連漢人都不放過，如此惡人，天下人人得以誅之?！?p>　　“至于他積累的不義之財，自然是由你我分給兩族百姓，以告慰亡者在天之靈。”

　　范一生說的大義凜然。

　　“此賊今日還以重金賄賂在下，讓在下替他買些蒙古奴隸回來供他取樂，被我罵的狗血淋頭?！?p>　　“你入我范家，我?guī)闾嫣煨械?，殺了趙賊為民除害，長生天知道了也會保佑你長命百歲?！?p>　　“我自己不能去，何須你來幫我？”

　　“那趙賊爪牙甚多，平日里又龜縮在安奠城堡以內(nèi)，你們攻不進去的?！?p>　　“那……”

　　兩人居然就這樣交流了起來……

　　此時的矮坡上，趙勇正和手下低聲說著話：

　　“一共一百一十三人，一個不少，數(shù)了三遍?！?p>　　趙勇又詢問其他兩人，得出的結(jié)果相同。

　　原來趙赤跟范一生扯皮的原因就是讓趙勇等人數(shù)清人數(shù)，這也是趙安的命令，只要路上少了一人，趙勇等人就不會動手。

　　謹慎絕不會有錯！

　　既然數(shù)清了人數(shù)，眾軍紛紛張弓搭箭，瞄準了一眾商隊護衛(wèi)。

　　一名家丁吹哨子發(fā)出了信號，趙赤等人聽了扭頭就向兩邊跑去。

　　“不好！”

　　范一生頓感不妙。

　　隨著趙勇的一聲“放”。

　　無數(shù)支奪命的箭矢從兩邊的林子射出，早已放松警惕的護衛(wèi)們瞬間被射倒一片，拉車的馬匹也被重點照顧。

　　幾個護衛(wèi)剛跨過攔路的樹木向前逃跑，不料趙赤等人又殺了出來，早已喪失斗志的他們很快被砍瓜切菜般的放倒。

　　剩下的護衛(wèi)見逃跑不成，便舉起弓箭，鳥銃向兩邊胡亂射擊，造成的殺傷極為有限。

　　原本自視甚高的范一生此刻躲在車下瑟瑟發(fā)抖。

　　“管事，快頂不住了?！?p>　　護衛(wèi)頭領(lǐng)也爬到了車底下。

　　范一生顫抖著說道：

　　“你快派人去找那姓趙的，讓他帶官兵過來支援，我給他五百兩，不，一千兩?？烊ィ　?p>　　實際上范一生對趙安并沒有抱太大希望，暫且不提趙安有沒有膽子帶人來，就算那些衛(wèi)所兵來了，八成也是送菜。

　　不過在與賊首討論怎么除掉趙安時，那人卻有些惶恐，不知是不是因為自己的鬼話對趙安產(chǎn)生了些畏懼，如果是這樣，如果趙安來了或許能救出他。

　　“是?！?p>　　隨即頭領(lǐng)拉過身邊幾個護衛(wèi)。交代完任務(wù)，三個護衛(wèi)將盾牌系在了背上，向鎮(zhèn)江堡方向沖去。

　　這么大的動作自然會引起注意，數(shù)十支利箭向三人疾馳而去，三人中當即倒下兩人，又是一陣箭雨，最后一人也倒在了官道之上。

　　清除了目標以后，眾人轉(zhuǎn)身，繼續(xù)射殺商隊的殘余力量。

　　然而，被射倒的三人中有一人悄悄向前爬行了一小段距離，見沒人注意，立馬爬了起來，向前沖去。

　　“總旗！”

　　一名家丁指著那人，提醒了趙勇。

　　“無妨，大哥正在那里等著他?！?p>　　跑出了二里地的范雙喜見沒有追兵趕來，這才松了了口氣，不過此時他也顧不得休息，埋著頭繼續(xù)趕路。

　　終于，一隊官兵出現(xiàn)在了他面前，范雙喜十分驚喜，連忙揮舞著雙臂叫喚起來。

　　趙安瞇起眼睛看著那個氣喘吁吁的漢子，向他招了招手。

　　范雙喜匆匆上前，拱手道：

　　“趙百戶，我是范家的護衛(wèi)，商隊遭遇賊人，還望大人發(fā)兵。”

　　趙安急忙問道：

　　“有多少賊人。”

　　“大概百八十人，連箭都射不準，不過他們趁我們不備偷走一輛大車，車上有兩千兩銀子，我們沒有馬，難以追上，因此想請大人出手援助?！?p>　　范雙喜開口就是假話。

　　“這，我等還有軍機要務(wù)，恐怕不便出手。”

　　“追回大車，管事愿意奉上一千兩銀子?！?p>　　“不過保一方平安也是本官的責任。”

　　隨即趙安點起十余騎準備出發(fā)，不過被范雙喜攔了下來。

　　“百名賊人可換不少賞錢，走了一個也是損失，還請大人多帶些人馬?！?p>　　趙安點點頭，吩咐手下去堡內(nèi)搬兵，又開口詢問范雙喜：

　　“范兄弟可以與我麾下軍士共乘一馬，兄弟可有同伴，可以將其一同帶上?！?p>　　“他們都忙著割賊人首級領(lǐng)賞，我最不受待見，才使我過來，大人快些吧，不然連湯都喝不上了。”

　　范雙喜催促道。

　　“好好好?！?p>　　趙安嘴里答應(yīng)著，卻沒有付諸任何行動。

　　“大人……”

　　范雙喜剛想開口，一柄利刃便從他的胸膛穿過。

　　“你……你……”

　　血沫從范雙喜嘴角泛出，他死死盯著趙安，用盡全身最后一絲力氣舉起手臂指著趙安，嘴里擠出兩個字。

　　隨著趙先抽出刀，失去支撐的范雙喜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趙先蹲下探了探他的鼻息和脈搏，確認已經(jīng)死透了后，在他的衣物抹干了刀上的血跡，之后對著趙安拱手道：

　　“大人，沒想到這位兄弟如此忠心，竟然拖著重傷之軀前來求援，可惜自己卻因失血過多而死?！?p>　　家丁們紛紛附和。

　　趙安一臉惋惜的說道：

　　“我們不能讓這位義士的熱血白流，速速上馬，隨我捉拿賊寇。”

　　“諾?！?p>　　眾人齊聲喊道。

　　等趙安等人趕到時戰(zhàn)斗已經(jīng)結(jié)束，地上躺滿了護衛(wèi)的尸體，范管事更是被砍得不成人形。

　　車上的貨物都被搬空。

　　趙安裝出痛苦的樣子：

　　“還是來晚了一步?！?p>　　手下們也紛紛檢查起了地上的尸體，看看有沒有活口。

　　“這不是馬老三么?！?p>　　一個正在檢查尸體的家丁驚呼到道。

　　“馬老三是誰？”

　　趙安聞訊立馬扭頭喚來那個家丁。

　　“撫順一帶有名的馬匪，手上有不少人命，八年前官軍圍剿時被打瞎了一只眼，后來就被叫做‘一只眼’，三年前又被鳥銃打掉一只耳朵?！?p>　　趙安看向那具尸體，果然是獨眼獨耳。

　　“原來是悍匪‘一只眼’勾結(jié)賊寇，在此設(shè)下埋伏，伏擊了商隊。”

　　趙安略微思索后說出“真相”。

　　“有道理?！?p>　　眾人紛紛點頭附和。

　　此時處理完貨物，搖身一變又成了官軍的趙勇帶著大隊人馬趕了過來。

　　他看著眼前的尸體，故作驚詫道：

　　“大人，這是怎么回事?！?p>　　趙安便配合的將“真相”告訴了他，趙勇聽完嘆了口氣：

　　“得到您的將令之后，我就急忙召集軍士，馬不停蹄地從堡里趕來，沒想到出了這事?！?p>　　精湛的演技是成為時代棋手的必要條件之一，合格的演員能時刻代入自己所扮演的角色，無論有沒有觀眾，當然，在此情況下趙安也不希望有觀眾。

　　這么大的事瞞是瞞不住的，當趙安下派人通知指揮使和頂頭上司千戶唐義。

　　趙安又叫來幾個總旗，詢問起伏擊后的處理。

　　軍士們的兵器上的血跡已經(jīng)清理干凈，射出的箭矢都是趙安自造的，眼下軍士們箭囊里放著則的都是衛(wèi)里造的。

　　繳獲的貨物被埋在林子里，等到夜深了再運入城中。

　　伏擊之時鄰近的官道都被封鎖，只有湯站方向來了兩個獵戶，不過被士兵以辦案為由趕走。

　　地上的尸體一共是一百一十二具，加上范二柱，一個不差，連那個稍有姿色的朝鮮女人也在其中。

　　而己方也有一個倒霉蛋被鳥銃打中了右眼，人當場就沒了。

　　見一切安排妥當，趙安在石頭上靜靜地等著莊遠山。

　　一個半時辰，官道上終于響起了馬蹄聲，是右千戶唐義到了。

　　趙安站起來朝他揮了揮手，唐義也點頭作了回應(yīng)。

　　不過唐義先是去看看了現(xiàn)場，之后才徑直走到趙安身邊，朝著趙安笑了笑，一屁股坐了下來：

　　“這下可要麻煩一陣子了?！?p>　　沒有其他表示，這死去的一百多人似乎并不被他放在心上。針對整個事件，他發(fā)表的意見也只有這“要麻煩一陣子”一句。

　　之后便與趙安聊起了家常，甚至開玩笑要給趙安找個娘們。

　　又干坐了兩個時辰，去鳳凰城的軍士也回來了，不過莊指揮使稱自己太忙，無暇估計此事，讓士兵給趙安帶了句話：

　　除了管事以外，其余尸體就地掩埋，另外斬下“一只眼”的首級送到鳳凰城。

　　人命的價值可見一般。

　　在官員眼里，在混亂動蕩的遼東，死幾個平民是家常便飯，這次充其量不過人數(shù)多了些。

　　在范家眼里，這里的百十號護衛(wèi)、雜役也算不上范家人，加起來恐怕還不如車上的貨物值錢。

　　此時已經(jīng)鄰近黃昏，見指揮使沒有現(xiàn)身，唐義與趙安告別之后，也匆匆離開。

　　趙安留下一隊人準備在夜里押送貨物，其余人盡數(shù)回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