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鐵山練兵(一)
盡管刻苦學習了一夜的朝鮮語,第二天趙安醒來時卻只覺得神清氣爽。
枕邊女子或許是因為過度勞累依舊處于睡夢之中,一只如同嫩藕般白皙纖細的手臂裸露在外。
女子名叫李月君,年方十六。
趙安很紳士地替她蓋好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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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
用完早飯剛出宅門,便被一個身形肥胖的中年男人攔住去路,兩名家丁拔刀擋在趙安身前。
“肥漢意欲何為?”
“小人求見知事大人,小人姓李?!?p> 李財主心中發(fā)憷,害怕那位爺提起褲子不認人。
“你有何事?”
趙安淡然的聲音響起。
李財主諂笑著走到趙安馬前,交代了事情原委。
他本是義州人士,依靠販賣各種藥材起家,也算積累了些家業(yè)。不過李財主認為有錢算不了什么,在城內官員們眼中依舊屬于賤民。
因此絞盡腦汁想要讓兒子弄個官做,既非兩班出生,只能考雜科,不過兒子挺爭氣,過律科試,在義州做了個小官。
本來是件好事,奈何自家小子死腦筋,辦事只按律條,很快將城內官紳得罪個遍,就在建虜入寇的那段日子,兒子公然頂撞上司,違抗命令,直接被抓進大牢。
后來義州大勝,老爺們高興之余將他放了出來,可他不思悔改,領著一批難民到府衙前請愿,要求官府賑濟民眾。
老爺們大怒,自己兒子直接二進宮,這次的罪名是教唆亂民攻擊府衙,事情鬧得挺大,義州牧使親自審理,有人幸災樂禍地讓自己去準備后事。
“大人啊,你說這小子怎么就一根筋,非要替那些難民出頭?!?p> 李財主很聰明,開始賣慘。
在義州,官職只要稍微高些的人都與趙安打過交道,呂建更是高升議政府左贊成,要擺平這事,動動嘴就行。
“既是為民請愿,本官自然得管?!?p> “謝大人?!?p> 李財主很有分寸,得到一句承諾當即不再糾纏,立刻為趙安讓出道,目送其離去。
“唉~”
李財主嘆了口氣。
要是這位看上自家閨女,就是做妾也算是傍上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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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位承政院的鄭承旨,這位是兵曹的黃正郎,這位是軍資寺的孫判官……”
許長春一一向趙安介紹道。
趙安卻覺得那姓鄭的有些眼熟。
“你不是……”
“下官承政院同副承旨鄭伯農,見過趙知事。”
鄭姓官員笑道。
鄭伯農?
趙安隱約記得他原本在寧邊大都護府任職,估計是因為檢舉李琿有功,也沒死在漢城,現(xiàn)在成了李倧的秘書。
“本官記得鄭承旨還有個弟弟。”
貌似叫做李壽年。
鄭伯農臉色微變,露出痛苦的表情,幾滴眼淚落下。
“亡妻一家都在漢城被亂兵所殺?!?p> 趙安連忙告罪。
“還請鄭承旨節(jié)哀?!?p> 說話間,鐵山大營中飄揚的旗幟映入眼中。
鄭伯農帶來的九百兼司仆兵、守御廳兩千一百兵以及鐵山本地五百守軍合兵一處。
新軍依舊采用大明的營哨編制。
即五人為一伍,二伍為什,三什為隊,三隊為哨,五哨為總。
守御廳初設,兵未練成,守御使未立,趙安便是主將,鄭伯農為中軍。
朝鮮兵早已打開營門,恭候大人們的到來。
趙安出門時便穿好一身短罩魚鱗銀葉甲,頭戴六瓣明盔。
目光所及之處,朝鮮官兵紛紛低頭行禮,不敢直視馬上的威武天將。
跟隨指引,直抵中軍大帳,四名家丁順理成章地接替原先值守的朝鮮士兵。
“騰空這六帳,供本官麾下居住?!?p> 趙安指著大帳周圍的六頂帳篷,看向一旁的朝鮮軍官。
“是?!?p> 剛入帳,趙安便當仁不讓地坐上主位,兩名家丁扶刀侍立兩側,隨后趙安發(fā)布了軍中第一道軍令。
“召營內自哨官以上諸將帳外聽候,一刻不到,休怪軍法無情!”
“諾。”
傳令兵領命出帳,頃刻間營內鼓聲大作。
“知事大人召集諸將議事!”
“快!”
營內現(xiàn)有軍官幾乎都是哨官以上,加起來不到五十人,此刻已經排列在大帳之外。
“稟大人,諸將已至?!?p> 正襟危坐的趙安起身,稍微整理下衣甲,率先出門,鄭伯農等人緊隨其后。
見了面,趙安并不開口,目光掃過一張張面孔,揮手示意家丁。
兩只椅子很快被家丁搬來。
“鄭承旨請坐。”
趙安落座時不忘招呼鄭伯農。
“還請黃正郎點卯?!?p> 趙安說話,家丁依言將名冊遞給站著的兵曹正郎。
“是。”
黃正郎翻開名冊。
“陳序泉?!?p> “在!”
“宋孟?!?p> “末將在!”
……
黃正郎合上名冊,恭敬地將其捧在手上。
“自把總以下各級將官四十六人全部到齊。”
趙安接過名冊,隨意翻了翻。
很遺憾,字都看不懂。
或是身上這套明甲,或是義州一戰(zhàn)為自己掙得的名聲,期待的出頭鳥并未出現(xiàn)。
一時無話,大家就這么干站著,軍官們低著頭,趙安則是把玩著手中的匕首。
也許是因為站久了,忽有一人腳下不穩(wěn),摔了個踉蹌。
“完了。”
“為何不遵本將軍令!”
趙安抓住機會快步走到那名軍官身前,厲聲喝問道。
“我~”
南瑞嘴唇顫動,心中無限惶恐,沒想到自己成了這殺威棒的對象。
趙安拉起這人,走到眾人背后。
猛踢其膝彎,跪倒在地。
錚。
長劍出鞘。
“難道……”
有人雙腿止不住地顫抖,幾乎站立不穩(wěn)。
鄭伯農幾人也嚇得站起身,伸長了脖子。
后頸處傳來冰涼的質感,幾乎使得南瑞魂飛魄散。
“大人饒命~”
有人閉上眼睛,等待著那一聲慘叫。
“謝大人……”
嗯?
轉頭一看,知事大人手中正舉著一縷發(fā)絲。
“念你初犯,割發(fā)代首?!?p> 巨大的落差下,南瑞眼角已經濕潤。
當然,這是喜極而泣。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歸隊。”
“是!”
見南瑞站定,趙安雙手背后,笑道。
“本將趙安,大明定遼右衛(wèi)指揮僉事領鎮(zhèn)江游擊,兼朝鮮中樞府知事、訓練院知事……營內諸多兵事,望各位與在下共勉?!?p> “是?!?p> 軍官們齊聲喊道。
“嗯?!?p> 趙安微微點頭,掀開帳門,往里去了。
眾人心中雖然疑惑,但所有人仍舊站在原地,就連鄭伯農也老老實實地坐在椅子上,不敢有大動作。
出乎意料的是,趙安很快端著一張小方桌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一只手上還抓了只梨。
“這是本將從遼陽帶來的梨,今日與諸君同享?!?p> 趙安將隨手從路邊摘得的梨子展示給眾人。接著將梨切作一個個小塊,手指南瑞。
“這第一口給你!”
后者有些受寵若驚,連忙上前。
“如何?”
“這大明的梨子格外香甜可口?!?p> 趙安笑了笑。
“你們可都認得他?”
從眾人的反應上看,大多都不認識。
畢竟是從八道募集的官兵,又是初入營中,哪能這么快就熟悉。
“那你便做個自我介紹?!?p> “在下南瑞,慶尚道尚州牧人……”
……
“在下成祖江,咸鏡道……”
……
“在下池……”
……
之前人群中彌漫的緊張、不安很快煙消云散。
桌上還有一小塊梨肉同一個果核。
趙安將果肉遞給鄭伯農,自己則在眾人驚詫的目光里將果核放入口中。
咀嚼許久,笑道。
“本將與你們皆為軍中袍澤,難道還不能吃上一口!須記得同食梨,共生死!”
“同食梨,共生死!”
翻譯將意思轉達后,人群中爆發(fā)出震天的吶喊聲。
原本不熟悉的眾人也算有了些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