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新年，莫名幸福

　　我和我媽兩個人，一人推著一輛自行車，很快就回到了家。

　　在樓下的時候，我抬頭看到各家各戶的窗戶上都貼著窗花，甚至在樓門口還看到了樓棟門上被貼著的福字。立時，就覺得自己家里還什么都沒有布置的這一種莫名的心酸。

　　是的，我家并沒有貼福字，也沒有貼吊錢什么的。賣氣球的我們，甚至家里都沒有布置一個氣球，可以說是完全沒有新年的氣氛。

　　這其實，也就正應了古人的那句話，“賣綢緞的，穿不起綢緞衣服；賣肉的，吃不起肉?！?p>　　其實說句實話，當年年幼的我，在內(nèi)心之中其實還是有些羨慕其他小朋友的。羨慕他們的童年，可以有一次次和父母親朋愉快的新年記憶。

　　當然，我并不是說我的童年新年并不快樂。應該說，是不同的另一種體驗吧。

　　我和母親回到家后，家中是十分寒冷的。北方的冬天并不像南方，一年四季最冷的時候，也就是0度左右。

　　而在我們這里，新年的時候那最低溫度，可是能夠達到零下十幾度的。況且在那個年代，也并不像現(xiàn)如今，國家給每家每戶都有了集中供暖，無論你什么時候回到家里，都有溫暖的暖氣為你守護著家里室內(nèi)的溫度。

　　在當年，冬天家里是要生爐子的。無論做飯，還是為了有一個較為溫暖舒適的房間。

　　“韋強，你還愣在那里干什么？快去找點兒報紙過來?！眿寢尩恼Z氣顯得很著急。

　　“哎——”我急忙答應。然后，就急忙就跑到了門外樓道里存放舊報紙的地方，將疊的整整齊齊的舊報紙拿了一些。

　　每年的這個時候，幾乎都是這樣。大年三十賣完氣球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兒就是和媽媽通力協(xié)作，先抓緊把家里的爐子生起來。這樣的生活，直到某一年國家為我們開始集中供暖才結束。

　　其實，對于小孩兒而言，生爐子還是我記憶中比較有趣的事情。畢竟小孩兒可能都比較愛玩兒火，愛玩兒水吧，至少我是這么認為的。

　　生爐子，其實還是一個技術活兒。在生爐子之前，首先要把爐膛里原來剩下的燒盡或沒有燒盡的爐灰清理干凈的。這樣，才能保證在生爐子時爐子里上下通風，火才能燃起來。

　　所以，每年在我找報紙的時候，媽媽就在掏爐灰。

　　爐膛是分為上下兩層的，上面爐膛的主體能占有9/10的樣子是用來生燃火的，而下方的1/10部分是用來與外界通風的。這上下兩部分，中間是用一個帶細長條孔的鐵篦子作為連接。

　　媽媽是用一個鐵鉤子，從爐膛下方伸進去，來回的去勾拉上方鐵篦子，直至將鐵篦子上積攢的爐灰全部勾下來，然后再拿一個小鏟子從爐膛里將爐灰全部鏟出來扔掉。這樣，再生爐子點火，才能保證上下通風，火才能燃起來。

　　“媽媽，報紙?！蔽覍蠹埾驄寢屵f了過去。

　　媽媽先是劃燃了一支火柴，然后順勢接過我手中的報紙，將報紙的一端點燃，拿著報紙立起來將燃火的那一側沖下，火苗便迅速的擴展開來甚是壯觀。

　　這時，媽媽才把燃燒的報紙從爐膛上方放了進去，又向爐膛里慢慢的投放了一些細碎的木條，再后面才是較為大塊兒的木頭。當然，都是提前劈好了的。

　　等到木頭全部燃燒起來，這時才可以放煤。記得當年我們使用的煤，都是那種黑色大塊兒的山西大同運來的，所以都習慣性的稱他為大同塊兒。

　　等到火慢慢的燒起來，我媽便用當年的鋁飯盒蒸上了滿滿的一盒米飯。大約又過了二十多分鐘，米飯那香氣撲鼻的味道，就逐漸從鍋里飄了出來。

　　這個時候，房門從外面被打開。我爸爸少見的滿臉笑容的走了進來。只見，他的雙手拎著兩個大的透明塑料袋子，每個袋子里面都裝著很多食物。

　　媽媽迅速迎了上去，雙手從爸爸手里接過這兩袋滿滿的食物，小心的解開袋子，仔細的將它們倒入盤子里，動作極為緩慢認真，生怕一粒食材被糟蹋浪費。

　　這些都是做熟了的菜，就像我們現(xiàn)如今去飯館吃飯，打包回來的飯菜一樣。只不過，我們現(xiàn)在打包，一般都是每個菜獨立打包，不會將很多菜混在一起。

　　而爸爸的每個袋子里，混合的那都是無數(shù)種菜品，是根本看不出到底是什么菜的。不過，味道卻是異常的香氣撲鼻，聞得我直流口水。

　　因為，我清晰的看到了里面很多的肉。

　　肉，那對于我的童年來說，那可是一個極為珍稀的食材。要知道在當年，以我家的經(jīng)濟條件，平日里想要吃上一塊肉，那可以說是癡心妄想的。不夸張的說，一年時間能夠吃肉的日子，不會超過十天。所以，這味道，那是極香的！

　　“怎么樣？這足夠咱三口吃到了吧!咱們也好好過個年!跟你們說，今天我隊伍排的特別靠前，每個袋子里我都讓他們多?了一勺。而今年這個當兵的也挺好說話，也可能是他們今年剩的比較多，反正我看他們桶里那是滿滿的一大桶。”我父親說這句話的時候，顯得很是得意和滿足，嘴角一直是拼命的在上翹著。

　　我母親看到這些也很是高興，一直真不錯真不錯的答應著。

　　而我，則是不住的向下咽著口水，而眼睛就寸步不離的盯著這些肉。對于他們兩個之間的對話，我是完全沒有往心里去的。

　　“媽媽，我餓了，咱們可以吃飯了嗎？”我實在控制不住自己饑腸轆轆的腸胃了，別用期待的眼神看向母親。

　　“好，咱們開飯?！蔽夷赣H此時的這五個字，對于我來說是無比的珍貴。在我那一刻的大腦中，瞬間就分泌了大量的多巴胺，感覺到很是幸福。

　　“來，你吃個蝦?！卑职终f著，就從眾多食材中，像變魔術一樣用筷子夾出來一個完整的蝦仁，放到了我的碗里。

　　“謝謝爸爸?！蔽沂中⌒亩湎У模瑢⑺竦搅孙埾旅?。

　　珍惜的東西要留到最后再吃，這是我當年養(yǎng)成的習慣，一直保持到了現(xiàn)在。

　　后來，長大了我才知道，這其實就是當時我父母每年都固定將氣球攤位設在那里的另一個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