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真的受夠了
有一座綠意盎然的大森林就像一條巨蛇盤臥在茫茫無際的大海上。故名蛇盤森林。
太陽剛剛升起海平面。
蛇盤森林重重樹蔭,遮天蔽日。早起的鳥兒在枝頭嘰嘰喳喳。
一個灰布少年在密林深處穿梭,死命奔跑。
他身后緊跟著一位白衣少女,全力追擊。
灰布少年率先跑出森林,帶著“哈哈哈哈”的壞笑聲跳上海邊一艘小木船。麻利地解開纜繩往岸上一扔,腳蹬船櫓,小木船悄然脫離海岸。
白衣少女手指著遠(yuǎn)去的小木船,大聲喊道:“臭小子,有本事就別回來!”隨手抓起一塊大石頭丟了上去。
大石頭像一顆炮彈落在小木船邊緣,翻了一起大浪,小木船隨浪浮沉劇烈搖晃起來。
浪花濺了灰布少年一臉。
只見他雙手緊緊抱住桅桿,露出笑臉朝白衣女子大笑:“哈哈哈,沒打中!”
“準(zhǔn)時回家,要不然我滅了你!哼!”白衣少女哼畢,憤然離去。
眼看她消失在森林深處。
灰布少年笑呵呵地擼起袖子擦把臉,揚(yáng)帆而去。
小木船快速駛向凡人大陸。
不是人,偏偏又很向往凡人的生活。
生而為妖,煩惱。
小木船上的灰布少年欣喜又緊張地望著凡人大陸的海岸線越來越近,以為驚險又充滿希望的人生從此開始了。
灰布少年劉千番,一只狐妖。
他背上背個帆布小包,包里裝了一對鹿茸。早晨割鹿茸的時候那小梅花鹿還十分得不滿意呢,說:“我長了六年的鹿角只換來兩個饅頭,太不劃算啦!”。劉千番就告訴它:“森林里不止你一只動物,你就知足吧,他們好多連嘗都沒嘗過呢?!毙∶坊贡悴辉傺哉Z,伸出舌頭舔劉千番的臉。
想到此處,劉千番臉上頓感癢癢的,再次露出笑容。這對鹿茸就是小梅花鹿送他的盤纏,值不少銀子呢。當(dāng)然得瞞著那位剛才在碼頭上叫喚的白衣女子,他二姨。
跟劉千番一樣,成精了,一只山貓。也取了個凡人名字,叫公子讓。
蛇盤森林妖杰地靈,一座天然靈吧,靈氣兒豐富。蛇盤森林在海平面上升之前名叫蛇盤山,相傳白龍馬當(dāng)年被貶之地。得此恩惠,修煉成精的妖不勝枚舉。
妖成精后不到萬不得已都會一直保持人型,因為當(dāng)他們還只是小動物的時候就非常羨慕人。太喜歡人了,做夢都想變成一介凡人。
目前蛇盤森林只剩下劉千番和公子讓兩只小妖精。其他妖成精后,紛紛變成人型,很快離開了大森林。去往凡人大陸,過他們羨慕的凡人生活去了。
他們走后,基本上都沒回來過。似乎對蛇盤森林沒有眷戀。
人心叵測,妖也復(fù)雜。
有妖作惡,早先有一批妖精去凡人大陸后仗著能力比凡人強(qiáng),為非作歹。幾只老鼠壞一鍋湯,給整個妖界帶來壞名聲。
這便是劉千番的第二煩惱。被人嫌棄,被仙師追殺。
劉千番曾經(jīng)多次跟各路仙師狹路相逢,并屢次成功從仙師劍下死里逃生。但他從不恨仙師,幾天前還在海上挽救過一位溺水的小仙師。做好事從不留名。
小仙師卻自報了家門。悅來派麥門冬,男,六歲。因一根糖葫蘆跟家里人鬧別扭獨自駕船出海散心,不料遇到大風(fēng)暴,巨浪將船打翻,差點命都沒了,抱著一根木頭在海上漂了三天三夜,直到遇上劉千番。
劉千番把他送到凡人大陸。安置在釣魚鎮(zhèn)一位醫(yī)生家里休養(yǎng),并囑托醫(yī)生派人將麥門冬送歸悅來派。醫(yī)生名叫孫大剩,劉千番跟他很熟,經(jīng)常從蛇盤森林帶來稀有藥材跟孫大剩換銀子,也算生意場上的朋友。孫大剩舉手之勞,欣然答應(yīng)。
麥門冬臨走還跟劉千番拉鉤約定有緣一定再見。
盡管在凡人大陸連做一個普通的妖都需要東躲XZ,劉千番也羨慕不已。
他早就想一去不回,這次鐵了心要去凡人大陸生存,徹底跟蛇盤森林說拜拜。
以前走不了,是因為沒得選。
因為那只迷你母老虎,不,是二姨。
山貓公子讓。
劉千番從記事起就待在她身邊。那時候公子讓就是人型,像凡人一樣生活在大森林,蓋了兩間草房,別具一格。
可是劉千番發(fā)現(xiàn)。公子讓除了模樣像人,做起事情來一點都不像人。
她不僅不會生火做飯,其他生活技能全撲街。
餐風(fēng)飲露,打坐修行。
劉千番本想抱個大腿,后來發(fā)現(xiàn)全靠自力更生。他變成人后第一句話就是問公子讓:“這么多年你是怎么活下來的呀?”
她微微一笑,悠然說道:“吸天地之靈氣,聚日月之精華!”
劉千番從未見她走出過大森林。她也禁止劉千番去凡人大陸。劉千番就打點兒擦邊球,隔三差五瞞著公子讓駕船出海到海那邊掃掃貨。
漸漸地兩個人的生活越來越像凡人。
身邊突然多個男人,公子讓一開始不太習(xí)慣,怕被泄露隱私一樣經(jīng)常做一些反常舉動。比如突然反鎖大門不讓劉千番進(jìn)屋,偶爾半夜學(xué)鬼叫。還遇到過一件奇葩的事兒,有一天公子讓的嘴唇居然變成了紫色,劉千番驚訝道:“呀!你是不是中毒了?”接著就獲得一頓三百六十度暴揍。揍得劉千番直到現(xiàn)在還沒想明白。
不過很快公子讓就恢復(fù)正常,并找到了新的興奮點。
沒事兒就學(xué)凡人讀書寫字,她還學(xué)人玩劍,玩的比人還厲害。自從劉千番第一次跟她講過凡人都喜歡讀書寫字舞刀弄劍,從此公子讓就手不釋卷劍不離身了。
后來劉千番才發(fā)現(xiàn)教公子讓學(xué)會識文斷字是個錯誤。
居住的草屋翻修多次,在公子讓的強(qiáng)烈要求下劉千番又加蓋了十間。東屋三間,西屋三間,北屋四間,里面全是近五百年來劉千番被逼購買的凡人書籍,其中不凡有武學(xué)秘籍,更有幾本凡人大陸不幸遺失的寶典。
吃的更不用說了,挑食不說,規(guī)定頓頓不能帶重樣的。
公子讓越來越拿自己當(dāng)人看了。
只要是公子讓開口的,就必須弄,還得完成。
不弄不行,扛著龍鱗劍滿森林伺候你。
龍鱗劍,柄似龍頭,身若龍尾,通體龍鱗雕紋。修房子挖地基的時候不小心挖出來的。剛挖出來的時候劉千番眼前一亮,但被公子讓看到了,從此龍鱗劍歸公子讓所有。
劉千番壓根毫無還手之力,也就一千年道行。公子讓的道行高他好幾倍,保守估計四千年。
五百年修煉成人,又做了五百年跑龍?zhí)椎?。劉千番就像被?zhèn)壓了五百年的孫猴子一樣,急不可耐想要推倒身上這座五行山。
惹不起總躲得起吧。劉千番曾制定了無數(shù)次逃跑計劃,企圖掙脫公子讓的魔掌。但計劃幾乎都夭折。其中有一次他一時腦回路玩起了夜不歸宿,想試探一下公子讓的反應(yīng),結(jié)果子時還沒過,便全身骨折,像一灘爛泥一樣被提回了家。
徹底停止反抗源自五百年前,劉千番剛成人不久。
某個劉千番對公子讓說“我真的受夠你了”的夜晚。劉千番曾親眼看見一道白光從夜空中劃過,照亮了半個蛇盤森林。公子讓一劍把屋后一棵萬年香樟樹劈成兩半還起火了,并大笑:“終于成功了!呵呵!小樣兒!你永遠(yuǎn)也別想逃出我的手掌心!”笑完哭得稀里嘩啦,徹夜不休,第二天眼睛腫得像香腸。
以后只要公子讓動一下龍鱗劍,劉千番都自動腿哆嗦。
逃跑計劃從此擱淺,沉寂了五百年。
小時候,公子讓也很讓人受不了。
就說剛來她身邊那會兒,有一次劉千番在外面打架打輸了,回到家鉆進(jìn)狐貍窩偷偷哭泣,公子讓破口大罵:“打輸了還有臉回來?滾出去繼續(xù)打,什么時候打贏了什么時候再回來!”
結(jié)果劉千番在門外站了一宿,兩天后去海邊抓魚的時候發(fā)現(xiàn),跟他打架的那幾只野豬漂在海里不敢上岸??吹絼⑶Х伎拗拷校骸按蟾琊埫 钡葎⑶Х阉鼈儞粕蟻硪豢?,一個個被打的皮開肉綻腿抽筋兒。
這次之后,森林里的動物們送劉千番一個外號“狐假虎威”。
碰到點事兒就回家告訴家長的孩子很容易沒朋友。以后在外面惹是生非無論被打的多慘,劉千番再也不跟公子讓溝通了。
盡管公子讓一無是處,但也并非完全一無是處。
過上越來越像凡人的日子后,公子讓每天都斗志滿滿,不是讀書就是練劍,很少有其他事兒。
她心情極好的時候偶爾也會過來調(diào)戲一下劉千番,比如每個月都有那么幾天她會十分殷勤:
“這一周我休假,你讓我干嘛我干嘛?!?p> “那你幫忙劈柴唄!”
結(jié)果她把全部柴禾劈成了指甲那么大的渣渣。
“幫我添把柴,火不夠大?!?p> 結(jié)果整個廚房煙霧繚繞,差點沒燒起來。她自己也弄得滿臉是煙灰,像個小花貓,還呵呵笑。
“你還是出門打桶水吧!”
結(jié)果等了半天,她空手回來了,劉千番疑惑地問:
“你打的水呢?”
她雙手合并放于腰間,像只小鵪鶉一樣站著,眨著脈脈含情的桃花眼羞羞地說:
“在桶里。”
“桶呢?”
“掉水里了?!?p> 這樣幫倒忙的次數(shù)多了,劉千番懷疑她是神經(jīng)上出了問題,帶著疑問就去請教了海那邊釣魚鎮(zhèn)唯一的醫(yī)生孫大剩,孫大剩給開了藥方,特別靈。只見藥方上潦潦草草寫了四個字:不用理她。
以上都將成為歷史,劉千番決定要離開她。
真的受夠了。
這次必須走。
因為前段日子,他不經(jīng)意間喜歡上一位凡人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