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jīng)說得非常清楚了。我沒有勾結魔族，也沒有殘害仙門弟子，更沒想過要對仙界不利。仙后若是不愿意相信我的話，我就是再說一百遍你也還是不信，又何必再問?！蹦皇治盏岩皇直吃谏砗?，站姿與雪凌寒格外相似?！爱敃r有那么多人在場，有誰看見我有圖謀不軌的行為？”
“沒人看見不代表就沒有。安如意對你手下留情，骷髏山對你網(wǎng)開一面，還有關木通對你的格外關照，這些就已經(jīng)說明問題了。何況你召來的本身就是魔族的人？”
“我再申明一次：他們不是魔族，他們是江湖人，是我的朋友?！?p> “江湖人？哪個江湖里的人？”
“自然是人間界的江湖?！?p> “可你現(xiàn)在是碧霄宮的書童?！?p> “我是碧霄宮的書童不假，可我也是不折不扣的江湖人。身為江湖人，還不能有幾個值得信賴的江湖朋友？仙后不曾行走江湖，不知道江湖人的道義。遇上難事相互幫忙，對江湖人來說就像每天要吃飯練功那么正常。怎么到了仙后這里就這般不堪了？斗膽勸一句，仙后是仙界的仙后，不是人間界的仙后，更不是江湖人的仙后。江湖人的事仙后還是不要過問為好，免得你心煩?！?p> “既入了我仙門，有些關系該撇清就得撇清?！?p> “如果我早早地撇清了關系，怕是那晚就已埋尸骷髏山，今日就不能站在這里聽你訓話了?！蹦h(huán)視眾人，還是那副溫吞水的模樣。“除魔試煉結束后，我跟著星翊上神剛跨進瑯寰山的大門，就被一群人不問青紅皂白地帶到了這里。直到這一刻我都在犯嘀咕，是不是我哪里得罪了仙后而不自知，才惹得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借題發(fā)揮，非得將我歸于魔之一族不可？倘若是我得罪在先，仙后想借機逐我出仙門，你現(xiàn)在發(fā)話，我這就走，絕不拖延。若是想要我的命……也不是不可以，拿出真憑實據(jù)來，讓我心服口服即可?！?p> “本宮沒想過逐你出仙門，更沒想殺你，只是想要個明白?！?p> “是么？仙后想弄明白事情原委大可以在永安殿召見我，為何要在這屠魔臺？屠魔，誅仙，弒神，乃仙界的三大處刑臺，只有身犯死罪的人才會被帶至此處。仙后若不想殺我，又何必興師動眾地將各位掌門召集至此？怎么看這都是變賞為罰。”
“本宮不否認你救了仙門弟子，但你勾結魔族也同樣鐵證如山。一碼歸一碼，本宮會獎勵你救人之功，亦會處罰你犯戒之錯?！?p> “我是否勾結魔族暫且不論。現(xiàn)在我有個問題想請教仙后：在那種危急的情況下，你是寧愿仙門弟子一個個魂飛魄散也不肯向他人求救，還是不擇手段也要護他們周全？該不會仙后甘愿犧牲他們，也要保全自己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名聲？”
方清歌斥道：“一派胡言！本宮歷來是以仙門弟子的性命為重！”
莫待又問：“那若論功行賞，仙后的行為是該獎呢，還是該罰？”
“眾人皆知，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救該救之人，當然該獎！”
“既如此，我又何罪之有！”莫待呵呵笑道，“我與仙后做了同樣的選擇，仙后就該獎，我就要罰。如此雙重標準，該不會因為我是肉體凡胎，仙界就要區(qū)別對待？又或者，因為我與凌寒的關系，仙后看我不順眼，想趁機栽贓陷害，將我和凌寒分開？因私廢公，可不是堂堂仙后該干的事?！?p> 被當眾戳破心思，方清歌絲毫不見慌張，也不覺得丟臉，還不遺余力地為自己不合理的行為貼金：“因私廢公，確實不行，好在本宮并無此心。本宮肩負著仙界安危，凡事都得小心為上。請諸位掌門人來此，是讓他們都來聽聽你怎么解釋，同時也幫忙做個參考，獎該怎么獎，罰要如何罰。日后別說本宮處事不公，刻薄了你。也正因為如此，本宮才希望你將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明，省得造成不必要的誤會。若因此而讓你覺得本宮有私心，本宮也無話好說，認了就是?；钤谶@世上，誰還沒個被誤解的時候？”
“說一千道一萬，仙后還是認定我通魔了。不然，叫我說什么呢？”莫待摸出兩條尾巴上有花斑的小魚干，以謝輕云和夜月燦瞠目結舌的速度吃得只剩一點骨頭?！盁┱埩璜h上神替我去掉飛花令，逐我出仙門。以后，我還是做我的江湖流浪客，不再與仙門有牽扯?！?p> “胡說什么！”雪凌玥喝道，“入了碧霄宮，便是我雪凌玥的門人。你若犯錯，我必定重罰，絕不徇私；你若無錯，我也不會偏聽偏信，讓旁人冤了你！事情還沒弄清楚，怎么就說被逐出仙門這樣沒輕重的話！”
莫待苦笑：“您也看到了，這又不是我愿意的。”
“那也不能意氣用事！一邊待著！沒有我的允許哪兒也不許去！”雪凌玥對方清歌行了君臣之禮，拜道：“母后，莫待救了仙門弟子的性命是不爭的事實。就算情急之下他動用了非常手段，那也情有可原。還請母后看在他救人心切的份上，將功折罪！”
雪凌寒忙道：“大哥說得對。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法！他……”
“住口！”方清歌一聲斷喝?！傲韬?，你與莫待關系特殊，只能旁聽，無權說話！還不給本宮退下！凌玥，護短也要有個程度！別不識大體，不知進退！”
“莫待絕不是那種勾結魔族，殘害同道，罔顧道義的人！我相信他！”雪凌玥挺直身軀站到莫待身前，高聲道，“既然現(xiàn)在沒有證據(jù)證明他有罪，就不能以對待入魔者的方式來對待他！要審他可以，但是得先帶他回永安殿！”
莫待心頭一震，看向雪凌玥的目光很久都沒有移動。
“若是本宮不呢？”方清歌一步步逼近雪凌玥，“你預備如何？”
“我自然是拼死護他！只要飛花令還在他額間，我就是他師父，我就有責任保護他不受無妄之災，不受飛來之禍！”
方清歌嘲笑道：“師父？他認你這個師父了么？何時認下的？本宮怎么不知道？”
“認不認我是他的事，護他周全是我的事！兩者并不沖突！”雪凌玥直面方清歌，沉聲道，“母后若執(zhí)意要對莫待執(zhí)行屠魔令，請拿出可以定罪的證據(jù)來！”
方清歌冷笑：“證據(jù)？證據(jù)就是他召來的人使用的都是魔族術法。一個修仙的人，認識那么多魔族的人，合理么？就你我這樣的年紀與身份，認識的也不過只有魔族的那幾個關鍵人物。可是你看看那晚來的都是些什么人？這么明顯的事，還需要什么證據(jù)？那些人不就是證據(jù)！這世間，只有心術不正的人才會和魔族攪合在一起，而心術不正的人不配修仙，更不配做碧霄宮的弟子！”
雪凌寒看向莫待，滿眼震驚。莫待迎著他的目光，平靜如水。
雪凌玥道：“母后此言差矣！使用魔族術法，不一定就是魔族的人，仙門中也有不少人會魔族術法，只不過他們都藏而不用罷了。再者，術法雖有級別高低，卻無地位高低，亦無貴賤尊卑。即便那些人修的是魔族術法，也不能因此就判定他們和嗜殺成性的魔族一樣有罪、該死，更不能判定和他們有交情的人都心術不正！若他們將魔族術法用以造福蒼生，維護正道，同樣值得稱道！”
“這是什么混賬話！自古以來，尊卑早有定論！魔族術法暗黑污穢，豈能與仙術相提并論！無論是誰，也不管他的目的有多么高尚，使用旁門左道者一律視為魔！必除之方能安定人心！”
“那使用仙術作威作福，殘害良善又當如何？照母后的意思，就因為仙術為正統(tǒng)，使用者便可以脫罪免罰？那還有什么公道可言！且，以暗黑之術行正義和以高雅之術行罪惡，誰對誰錯，誰尊誰卑，一目了然！母后執(zhí)掌仙界，當以包容之心，仁德之心和公正之心待天下眾生，切不可被尊卑之論束縛手腳，失了公允！”
如果不是礙于面子與立場，旁聽的人一準鼓掌叫好。莫待歪了歪頭，嘴角噙笑。
“逆子！敢對本宮無禮！”方清歌舉掌向雪凌玥胸膛拍去。雪凌玥閉了眼，不躲不閃。
莫待閃身擋在雪凌玥前面，將方清歌的手撥到一邊：“仙后息怒。凌玥上神不過是說了幾句實話而已，你犯不著發(fā)這么大的火，別讓大家誤會你惱羞成怒。倘若今日之事不能善了，那么請仙后明示，我要怎么做才能讓你滿意?！?p> “不是讓本宮滿意，是讓在場的大家滿意?！?p> “冠冕堂皇的說辭就免了吧，直接說結果?！?p> “本宮想要一個皆大歡喜的結果：你如實交代那伙人的來歷，就還是碧霄宮的書童。仙界派人除魔，從此天下安泰。不知道你能不能滿足本宮這個心愿？”
“恕難從命?！蹦难凵褓康貨]了溫度，“要如何我才能離開這屠魔臺？”
“離開的方法很多，體面的不體面的都有，看你怎么選。希望你做出明智的選擇?！?p> “如果仙后一定要我說點什么才肯放我離開，我想皆大歡喜不了?！?p> “你若抵死不說，那就只能按照通魔論處。先上屠魔臺，再被逐?！?p> “我不同意這樣的處罰，還請母后三思！”雪凌玥自知沒辦法說動方清歌，便將目光投向季曉棠。哪知季曉棠正襟危坐，雙目微合，正靜心養(yǎng)神。余歡就更是目不斜視，盯著腳尖聽莫待與方清歌唇槍舌戰(zhàn)。
“凌玥上神，我的事我自己扛，您別再為我費心了?！蹦聪蜓┝韬?，眼里閃過一絲歉意?！氨?，我終究還是與仙門無緣。”
雪凌寒道：“沒關系。你去哪，我去哪，”
方清歌道：“你哪兒也不能去，你必須留在瑯寰山?！?p> “母后說過，我的人生由我自己做主。既然我選擇了他，就做好了與他悲苦同擔，喜樂共享的準備。母后若執(zhí)意對他用刑，就將我一同拿下，一起鎖在這屠魔臺！”
“荒唐！一人做事一人當。他犯的錯憑什么要你來承擔？”
“因為我愛他！我愿意！”雪凌寒迎著方清歌怒氣騰騰的目光，無所畏懼?！安还芩鲥e什么，我都愿與他一起面對！”
莫待的眼中泛起淚花：“凌寒……我沒有錯，更沒有做錯，你不用為我贖罪。”
“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方清歌一揮手，上來一隊威風凜凜的金甲護衛(wèi)，領頭的正是星辰殿的侍衛(wèi)長。“莫待，既然你鐵了心地要維護那些人，本宮也沒必要再浪費口舌勸你向善，也不必再幫你轉圜。只是本宮愛惜人才，不愿看你誤入歧途，白白葬送了大好年華。本宮給你三個選擇：一，說出真相，萬事大吉；二，上屠魔臺，領鞭刑，受七日試煉。七日后，你若無恙就還是仙門弟子；三，免去刑罰，逐出仙門，從此不許修仙法，更不許與仙門的人有任何瓜葛。選吧！這是你最后的機會了?！?p> “我選四。我可以受鞭刑，也可以離開瑯寰山。但，我修不修仙法，與仙門中人的關系如何，得由我說了算。當然，如果凌玥上神要逐我出碧霄宮，我無話可說。若換作旁人，對不起，無論是誰本公子都不認！還有，我非常喜歡做先生的侍藥師，麻煩仙后不要以此事為由頭，拒絕我進入瑯寰山?！?p> “在仙界，大小事情都由本宮說了算，你還沒有資格跟本宮討價還價。”
莫待淡淡一笑：“我知道是你說了算。仙后我行我素，剛愎自用了數(shù)萬年，怎么可能聽取我一個微末小民的心聲。只是，該說的話得說在前頭，別事后揪著我找麻煩?！彼麑⒌炎硬寤匮g，又道，“雖然仙后總想著趕盡殺絕，不肯留我一條生路，我卻沒有那么狠的心腸。只要仙后照我的意思辦，我這就上屠魔臺受刑。不然……”
“莫待！不許無禮！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也敢這樣跟我母后說話！”雪千色拍案而起，已然翻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