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晦暗的石道盡頭，是背后燃燒著紅色烈焰的巨型石臺。
濕漉漉的石臺王座頂端，坐著一位身形龐大的巨人，它渾身上下都流淌著淡灰色的黏液，皮膚厚重的面部，呈現(xiàn)出和石道守衛(wèi)一樣的深綠色，章魚觸須從他的肩膀四處，像是胡須與頭發(fā)一樣垂落到石桌上。
在那些布滿無數(shù)吸盤的巨大觸須頂端，虛卷著十幾枚巨型的印章與羽毛筆，不斷地在面前的石桌上拍打按下。
而寬大厚實，宛若浸滿瀝青的黑色袍服下，兩只像是巨人一樣的粗短手掌，不斷在石桌上移動著，從石桌的左側(cè)取來一張張空白的紙質(zhì)文件，簽上簽名、蓋好印章，再放到石桌的另一側(cè)，同時還要注意不要讓黏液弄臟了文件。
無論是石桌哪一側(cè)，文件都已經(jīng)像是小山一樣厚厚地堆積了起來。
“來者何人……”
章魚巨人的聲音宛若洪鐘，只是低聲訴說，就仿佛即將掀起風(fēng)暴。
看著面前宛若地獄之王，又仿佛閻王降世的巨大怪物，許堯往后后退了一步，身體的本能在告訴他，此時應(yīng)該立即逃走。
然而他身邊的小丑顧問，只是微微欠下身體，就低聲說道：
“地球分部亞洲區(qū)，編號ArKyss07Bk201的業(yè)務(wù)經(jīng)理杰克·馬，向偉大的契約主宰，獻上最高致敬?！?p> “原來是你，墨菲斯托?！?p> 巨人猛地伏下身來，繞過面前的巨大石桌，似乎是想要仔細(xì)看清王座下的黑衣男子。
隨著它的低頭，巨人身上的觸須，就像是雪崩一樣坍塌下來，威勢驚人，卻又戛然而止，在許堯面前不到十米的地方匯聚成一團。
而在這面巍峨高聳、緩緩蠕動的觸手峭壁的最頂端，就是契約主宰那闊大的章魚面孔。
直到它湊近自己，許堯才注意到，那只章魚巨人的瞳孔，居然是像鸚鵡螺一樣，只有針尖般原始的細(xì)小黑點。
面對體型如此驚人的異界生物，許堯兩腿戰(zhàn)戰(zhàn)地顫抖不已，心中卻莫名地興奮起來。
他甚至能感受到眼前巨人身上傳來的隱約吸力——
那或許是因為巨人龐大的身軀所產(chǎn)生的引力加速度，也有可能只是他的錯覺。
但是，直到此時此刻，他才無比真切地意識到，自己是真的到了一個非常不得了的地方。
“是我，浮士德大人?！?p> 杰克·馬神情非常恭謹(jǐn)?shù)氐椭^：“沒想到那么長時間過去了，您還記得我?！?p> “我當(dāng)然記得你?！?p> 章魚巨人冷哼了一聲，一股又腥又潮的空氣，從觸手大山中翻涌噴出，刮在許堯的身上，差點將他吹倒在地。
“咳咳！”
隨著一聲清脆的低咳，章魚巨人才注意到杰克·馬身邊的許堯，緩緩坐起身來。
許堯面前的觸手之山也隨著它的動作，在“吱嘎”作響的黏液滑動聲中，如潮水般地迅速退去。
“沒想到那么久了，你還在做最低級的接引人工作……以你的功績，明明可以坐到更高的位置上去?！?p> “那就太無聊了，浮士德大人?！?p> 杰克馬將手杖按上自己的胸口，笑容戲謔中，又帶著淡淡的落寞：“我還是愿意在更近的地方，看著新人們的成長?！?p> “隨便你！”
章魚巨人用力靠在石制王座上，有些薄怒地?fù)]了揮手臂：“只要你愿意回來，其他人怎么想我不好說，但是在我身邊，永遠(yuǎn)會有你的位置！”
“承蒙大人的抬愛，我們還是繼續(xù)簽訂契約吧?！?p> 杰克·馬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語氣中帶著淡淡的催促。
或許和杰克·馬是熟人的原因，章魚巨人并沒有生氣，而是扭過視線，看向小丑身邊的許堯：“這就是你選擇的新搭檔？就像我當(dāng)年一樣弱小——我迄今為止，都不知道你當(dāng)初為什么會選擇我?！?p> “那只是一個巧合而已，大人。”
杰克·馬輕聲地說道：“我引領(lǐng)過的愿者數(shù)之不盡，只有您一個人，坐到了如今的這個位置上?！?p> “既然你堅持這樣的說法……好吧！”
章魚巨人閉目沉思了一會，突然揮了揮手，將一張紙質(zhì)文件，丟向許堯。
說來奇怪，在許堯看來鋪天蓋地般的白色文件，在飄向他的過程中，越變越小，到了他的手中時，已經(jīng)和正常的A4紙差不多大了。
“你的名字，新人。”
章魚巨人看向許堯，目光空洞（畢竟是鸚鵡螺的眼睛，許堯辨認(rèn)不出感情）：“簽下這張契約，你就正式成為我們的一員了——”
“獲得力量，掌握權(quán)勢，成為神明——所有的一切，你想過的，或者沒有想過的事情，都可以在這里實現(xiàn)?！?p> “但是只有少之又少的幸運兒可以脫穎而出?！?p> “大多數(shù)人不是沉淪于塵世，就是魂飛魄散，徹底消散于輪回之中?！?p> “當(dāng)然，據(jù)我所知，你們所在的地球世界，是一個沒有高維存在保護的宇宙……所以對于你們而言，死亡就是一切的結(jié)束，加入我們，也不會脫離神明的庇護，倒是沒有什么損失?！?p> “只不過，也正因為如此，你在元宇宙內(nèi)獲得的一切，都不可帶回地球——除非你愿意為此支付遠(yuǎn)超這些力量本身的代價！”
“如果你知曉了這一切，還愿意接受這份榮譽與使命，就寫下你的名字，和我們簽訂契約！”
許堯低頭看了眼手中的紙張。
只是一個眨眼間，無數(shù)的信息量就若潮水般沖入了他的腦殼。
許堯悶哼一聲，感覺血液就像是要從他的耳朵里噴涌而出一樣，發(fā)出了強烈的嗡鳴聲。
他下意識地退后了一步，卻因為失去了平衡，差點跌倒。
幸好身邊的小丑顧問扶了他一把，才沒有當(dāng)面出糗。
“謝謝……”
這股沖擊來得快，去得也快，許堯很快就緩過勁來。
他看了眼身邊的小丑顧問，不禁低語了一聲。
而杰克·馬微微笑了笑，扶他站直，仍舊像之前那樣微微欠了欠身體：
“不客氣?！?p> “那么，你決定好了嗎？”
章魚巨人在高臺上低聲催促，而許堯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低頭揉了揉太陽穴。
既然知道巨人不會傷害自己，許堯身體中出于原始本能的那種巨物恐懼癥，也被他稍稍壓抑下不少。
和杰克·馬之前告訴他的信息相比，紙質(zhì)合同（親自碰觸到后，許堯才發(fā)現(xiàn)這種紙張，有點像是韌性更好的羊皮紙）內(nèi)有更多的信息。
但整體而言，相差不大，只不過一個是口語化的，一個是辭令化的。
紙質(zhì)文件上，對許堯所要擔(dān)負(fù)的使命只字未提，仿佛這只是一個普通的游戲合約，與手機游戲上下載下來的電子文本，沒有任何的不同。
其中甚至包括了未成年人的保護條款（“認(rèn)知屏蔽強制開到最大”，“不可涉及淫穢信息”等）。
不過沒有“防沉迷”系統(tǒng)，但是有健康游戲的倡議書，建議玩家不要因為多元宇宙內(nèi)的任務(wù)，而耽擱地球世界的工作與學(xué)習(xí)。
看來這些都是地球同盟苦心孤詣地，和契約主宰們磋商下來的結(jié)果——
沒錯，從契約文件的默認(rèn)簽名上，許堯能夠看出，他這張愿者合同的簽約對象，并非眼前的契約主宰。
而是更高級的存在。
一想到亞盟共和的執(zhí)政者們，和比眼前更加恐怖的存在，簽下了各種各樣的合作契約，許堯就不禁感到了一絲絲興奮與戰(zhàn)栗。
“我接受這份合約。”
許堯按照灌輸進腦海中的指引，低聲念誦道。
他手中的羊皮紙，散發(fā)出強烈的白光，數(shù)秒之后，已經(jīng)自行升起，飛向石制王座后方的章魚巨人。
“很好，這樣契約就成立了?！?p> 章魚巨人看了眼手中的羊皮紙，冷哼了一聲：
“最低級的E級合約，比我當(dāng)初還要差勁……你去吧，希望在一千年后，還能在聯(lián)合戰(zhàn)報上看到你的名字！”
一千年……地球文明都太陽系飛升了吧？
聽到章魚主宰的祝福，許堯不禁有些乍舌。
但似乎是注意到許堯的表情，杰克·馬在他身邊輕聲地解釋道：
“在游戲內(nèi)有【時間齒輪】，主宰所說的一千年，并不一定是地球文明的時間尺——事實上，地球文明的時間尺，是相對比較緩慢的，大部分元宇宙都可以使用十倍以上的時間，進行游玩。”
“地球文明的時間尺？”
聽到這里，許堯不禁有些好奇，下意識地問道：“為什么我們世界的時間尺會比其他世界更慢？”
“因為愿力的累積速度?！?p> 杰克·馬輕聲說道：“就像是光的速度，在單一宇宙內(nèi)是恒定不變的一樣，在多元宇宙中，愿力的累積速度也是不變的?！?p> “愿力點數(shù)累積速度更快的世界，時間尺度也會自然而然地變慢——換句話說，處于文明大爆炸進程中的地球文明，其愿力累積速度正處于峰值，你們一百年的文明進程，差不多相當(dāng)于其他世界一千年，甚至是一萬年的進程?！?p> “這樣啊……”
許堯似有似無地點了點頭，他覺得自己聽懂了，又好像沒有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