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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路寒

13 斷情孽魂滅夢碎

殺路寒 長桴 6797 2023-04-02 18:18:00

  話說如今的通天妖君,情況顯然有些特殊。

  雖然三年前的太行山一役,這位通天妖君僥幸沒死,但已經(jīng)不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甚至是一種難以理解的存在

  ——便如【子午坊】的那位陽夫人所言,如今的通天妖君,就像是傳說中的“元神出竅”。

  如何才能“殺死”通天妖君,這顯然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在執(zhí)行今夜的計劃之前,江濁浪、南宮玨、小雨和銷魂谷的七位花神曾就此有過一番商議。

  但商議的結(jié)果并不樂觀

  ——因為沒有人知道如何才能殺死一縷“元神”。

  已經(jīng)舍棄了肉身、本就是一種“超脫生死、不死不滅”存在的通天妖君,可謂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僅憑凡人之力,又如何才能將其徹底消滅?

  商議到最后,所有人都認(rèn)同一個觀點

  ——要想消滅通天妖君這種特殊的存在,就只能用一種同樣特殊的方式。

  隨后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武林十大神兵之一的鬼琴【尸舞】之上。

  冥蛛吐弦,尸槐雕面,蠱惑生者,操控亡者。

  鬼琴【尸舞】加上東海蓬萊天宮【天宮仙音】的音律絕學(xué),能夠消滅如今的通天妖君嗎?

  對此,白微晴并沒有十足的把握

  ——這并不是她的問難題,即便是【西江月】上的【玄霜】、蓬萊天宮的冷玄霜冷宮主在此,也同樣沒有十足的把握。

  畢竟,此刻要面對的這個敵人,是一種完全未知乃至前所未有的存在。

  當(dāng)然,如果能有江濁浪的【破陣】從旁協(xié)助,針對通天妖君的這一場獵殺無疑會有更大的把握,可惜油盡燈枯的江濁浪,已經(jīng)再也無力奏響他的琵琶。

  但江濁浪還是想出了一個辦法。

  “其實……可以準(zhǔn)備一個‘樂陣’……以白姑娘的【尸舞】為主,再由牡丹持在下的【破陣】,與另外六位花神……各持一件稱手的樂器……分布于四周……”

  這是一個很好的提議,但是真正執(zhí)行起來,卻有很大的困難。

  因為就像是江湖上的比武決斗,并非人越多越好。因為幾個人乃至十幾個、幾十個人聯(lián)手對敵,當(dāng)中每一個人的實力參差不齊,相互間又缺乏足夠的默契和配合,往往會適得其反,乃至拖后腿、幫倒忙。

  音律一道也同樣如此。并非參加演奏的樂器越多,旋律就越強、威力就越大。

  除非是形成真正意義上“陣法”,抑或是“樂陣”

  ——可是能夠被定義為“陣法”的,一定是經(jīng)過無數(shù)次的演練和磨合,相互間取長補短,達(dá)至天衣無縫的配合。

  而銷魂谷的七位花神,雖然修為已屬當(dāng)世一流,武功又和蓬萊天宮同出一脈,頗通音律之道,但要想在短時間內(nèi)配合白微晴的【尸舞】組成樂陣,幾乎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不料這個最大的難題,也被江濁浪一并解決了。

  “不久前……在下曾有幸遇到……有【狂雷】之稱的西域萬樂老人……從他那里,學(xué)到了一個辦法……”

  他隨即解釋道:

  “記得當(dāng)時……這位萬樂老人與在下對陣……竟同時奏響了十多件樂器。而這十多件樂器,自然不是他一個人、兩只手所能為之……乃是由他門下一眾年輕弟子所為……

  但不同的是……他門下那些年輕弟子,并非……自行演奏這些樂器,而是由萬樂老人的心念所控……每一名弟子……皆與萬樂老人心意相通、同思同念……

  這就好比是,萬樂老人一心一念……同時操控了十多個身體為他所用……從而形成一個完美無瑕的樂陣……比起單獨奏響的一件樂器……威力何止大了數(shù)倍……

  所以為今之計,不妨……借鑒萬樂老人此法……以白姑娘的【尸舞】為主,通過諸位花神所修煉的……蓬萊天宮【冷泉玉心】,與白姑娘達(dá)至心意相通、同思同念之境……以此形成樂陣……”

  這話一出,無疑是給了白微晴和七位花神一個全新的思路,眾人震驚之余,都相繼陷入沉思。

  心意相通、同思同念

  ——對于她們這種層次的高手來說,并不是一件難事。

  試問百毒神君驅(qū)使的大批毒人,通天妖君操控的大批活尸,不也是遵循了同樣一個道理?

  但一旁的南宮玨卻有些不以為然,說道:“萬樂老人的樂陣倘若真有如此厲害,當(dāng)日又怎會敗給你?”

  對此,江濁浪搖頭嘆道:“當(dāng)日對陣,我原是……必敗無疑。即便是三年前……完好無損的我……也不是他的對手……

  幸好當(dāng)時……與我一同對抗萬樂老人的……還有鳳鳴霄、凡因大師、何不平和清泠子四位。他們四人……至少替我分擔(dān)了……樂陣的大半威力。最后更有……白馬寺凡因大師的無上定力庇佑,讓我能將一絲神識藏于其中……這才能在萬樂老人大獲全勝之時……突然出手反擊,僥幸勝出半招……”

  南宮這才玨恍然大悟

  ——當(dāng)日【濁浪】和【狂雷】的這場音律對陣,他和小雨只是在遠(yuǎn)處聽聞,等趕到山中破廟之時,萬樂老人已然化作一灘爛肉,自然不知道雙方這場大戰(zhàn)中原來還有如此兇險之處。

  隨后眾人言歸正傳,都覺得江濁浪這一提議可行,白微晴和七位花神便立刻著手準(zhǔn)備,務(wù)必要在僅有的十六個時辰之內(nèi),練熟這一樂陣。

  而要留在谷中照看開欣的小雨原本還有些不甘,見到眾人這番安排,也隨即釋然道:“像你們這種神神叨叨的打法,我既不擅長,也沒興趣。我還是喜歡那種你一刀、我一劍的痛快?!?p>  最后,南宮玨問了江濁浪一個問題:

  “倘若這個樂陣并不能消滅通天妖君,又當(dāng)如何?”

  對于他這個問題,江濁浪思索了許久,才回答說道:“若是樂陣無功……其實……還有最后一個辦法……”

  說到這里,他頓了一頓,沉吟道:“無形無相……本就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又談何將其消滅?但我們其實可以……讓他重新變回……有形有相……”

  南宮玨不懂,繼續(xù)追問。

  卻見江濁浪微微苦笑,嘆道:“但愿我們用不到這個辦法……否則……其實也無妨,我這條殘命,本就時日無多……況且早在三年前,我就應(yīng)該死在太行山中了……”

  江濁浪所說的這最后一個辦法,南宮玨當(dāng)然不愿變成現(xiàn)實。

  所以在今夜這場針對通天妖君的獵殺之中,盡管已經(jīng)布下了天羅地網(wǎng),但南宮玨心里始終有些擔(dān)憂。

  幸好一切皆如江濁浪所料

  ——今夜,這位通天妖君果然在他們回銷魂谷的路上動手了。

  緊接著,白微晴和銷魂谷的七位花神如約現(xiàn)身,在白微晴的統(tǒng)一駕馭之下,以【尸舞】為首的八件樂器同時奏響,從而形成一個完美無瑕樂陣,將通天妖君所操控的十二具活尸徹底困死其中。

  這是一場沒有韻律的演奏,更沒有半點樂理可言。

  黑暗中只有八件樂器全力發(fā)聲,一聲比一聲急、一聲比一聲高,匯聚在一起,仿佛是一通來自陰間的鬼哭神嚎。

  雖然看不見黑暗中那十二具活尸的情形,但聽動靜聲響,也能猜到此刻的它們就像是一群無頭蒼蠅,只能在這個無懈可擊的樂陣之中亂飛亂撞。

  樂聲不停,越來越急,越來越高。

  而且整個樂陣形成的這個無形大圈,還在向當(dāng)中慢慢收縮。

  從車廂暗格里現(xiàn)身的白微晴,此時已經(jīng)盤膝坐到了馬車車頂上,將雙面成弦的鬼琴【尸舞】豎在身前,左手揮撥凸面七弦,右手彈抹凹面五弦。

  而在她的頭頂上方,是一縷若有若無的白霧裊裊升起,分明已將自身功力催發(fā)到了極致。

  與此同時,遠(yuǎn)處黑暗中七位花神奏響的琵琶、短笛、洞簫、二胡、箜篌、古箏和瑤琴七件樂器,也在漸漸往當(dāng)中馬車的位置逼近,從而令整個樂陣越縮越小,其間的威力也越來越強。

  終于,伴隨著七位花神的一步步逼近,石破天驚的樂聲齊鳴中,通天妖君所操控的十二具活尸再也承受不住,紛紛開始肢解。

  每一件樂器的每一記音符,都像是一道破空劈割出無形利刃。只在片刻之間,這些早就已經(jīng)失去了生機的尸體,便在樂聲中化為大片碎骨爛肉,紛飛飄灑于曠野之中。

  但這并不意味著結(jié)束。

  相反,今夜的這場戰(zhàn)斗,此刻才剛剛開始……

  碎裂的十二具活尸當(dāng)中,一股股黑氣相繼涌出,兀自飛舞盤旋,最后在半空中匯聚,借著夜色的掩護(hù),竟仿佛是與之融為了一體,無形無相,卻又無處不在。

  今夜,天地之間的所有黑暗,都已淪為通天妖君的化身,都因通天妖君的存在而存在

  ——換句話說,如今的通天妖君,就是此時的黑夜!

  這,才是通天妖君的真身,也是他【萬象魔功】突破前人桎梏后達(dá)至的全新境界!

  白微晴和以牡丹為首的七位花神并未因此退卻,繼續(xù)奏響各自的樂器。

  八件樂器形成的樂陣,以【尸舞】為君,以【破陣】為臣,以短笛、洞簫、二胡、箜篌、古箏和瑤琴為兵,緊緊束縛著今晚的整個黑夜!

  若說通天妖君的【萬象魔功】是黑夜,是天地萬象,那么八位女子奏響的這一樂陣,就是黑夜的規(guī)矩,就是天地萬象的法則,就是道!

  七位花神圍成的大圈,還在往當(dāng)中繼續(xù)收攏。

  到最后,牡丹、臘梅、水仙、芍藥、薔薇、月季和海棠七人,離圓圈中心的馬車已不過三丈距離,從而將整個樂陣的范圍縮小到了方圓六丈的這片區(qū)域。

  而通天妖君所代表的黑夜,也只能存在于這片方圓六丈的區(qū)域之中。

  雙方都在全力抗衡!

  化身為黑夜的通天妖君施展各種神通,往四面八方拼命撞擊,想要突破被樂陣封鎖的這片區(qū)域,卻始終無法辦到。

  同樣,周圍的七位花神,也再無法往前逼近半步,進(jìn)一步縮小樂陣的范圍,增強樂陣的威力。

  局面僵持不下!

  漸漸的,七位花神之中,牡丹、臘梅的額上已有汗珠滲出,修為稍弱的芍藥、薔薇和月季,則是滿頭大汗,功力最弱的水仙和海棠二人,更是渾身大汗淋漓,衣衫盡濕,就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

  至于馬車頂上盤膝而坐的白微晴,頭頂上方那一縷裊裊升起的白霧,此時也已變成大股大股的白霧不住噴出,其勢猶如一副燒沸了水的蒸籠。

  顯然,今夜的這個樂陣,威力已經(jīng)達(dá)至極限。

  無論是白微晴還是七位花神,都已無能為力,只能等待結(jié)局

  ——是通天妖君的“元神”先一步被樂陣消滅,還是她們當(dāng)中有人率先支撐不住,自行崩潰。

  不管這一等待有多長時間,在所有人眼中看來,這都是一場痛苦并且漫長的等待。

  漫長得如同斗轉(zhuǎn)參橫,物換星移,??菔癄€,地老天荒……

  馬車前的南宮玨也同樣焦急,卻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緊緊握住手中寶劍

  ——因為眼前的這場對決,根本不在他的能力范圍之內(nèi),甚至已經(jīng)超出了他的認(rèn)知范圍。

  白微晴和七位花神組成的這個樂陣,當(dāng)真可以消滅【西江月】上的這位通天妖君嗎?

  就在這時,車廂里突然傳來江濁浪的一聲嘆息。

  然后這位江三公子吃力地挪動身子,從車廂里出來,坐到了南宮玨身旁。

  南宮玨頓時臉色大變,用驚恐的目光死死瞪著他。

  江濁浪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這一刻,南宮玨差點就要當(dāng)場崩潰

  ——他明白江濁浪的意思,也知道他打算做什么。

  江濁浪要用他之前提到過的最后一個辦法!

  南宮玨無法勸阻,也不能改變江濁浪做出的這個決定

  ——因為江濁浪既已做出了這個決定,也這就意味白微晴和銷魂谷七位花神的這個樂陣,終究還是失敗了,并不能真正消滅這位無形無象的通天妖君。

  江濁浪只能用最后一個辦法,也是唯一的一個辦法……

  只聽江濁浪輕聲說道:“走……”

  說罷,他沒有絲毫耽擱,徑直釋放心神,舒展全身,將自己當(dāng)作一個已死之人,徹底融入了面前這一片黑夜之中。

  整片黑夜立刻有了變化。

  通天妖君化身為的黑夜,此時已經(jīng)被白微晴和七位花神困死在了這片方圓六丈的區(qū)域之中,根本無從掙脫。

  但是伴隨著江濁浪此刻這一近乎獻(xiàn)身之舉,通天妖君就有了新的選擇

  ——他要報仇!

  就算今夜終究難逃一死,他也要拉上自己的這個宿敵墊背!

  頃刻之間,無窮無盡的黑暗,已從江濁浪的眼耳口鼻中涌入,悉數(shù)進(jìn)到了他的身體之中……

  很快,整片黑夜就恢復(fù)了原有的寧靜,樂聲之中,還有時不時刮響的勁風(fēng)。

  這是因為通天妖君已經(jīng)放棄了黑夜,徹底融入了江濁浪的體內(nèi)!

  只見江濁浪臉上黑氣大盛,整個身子都在不停地抽搐,努力做出各種動作

  ——他似乎想要站起身來,卻又隨即癱倒;想要抬起手臂,卻立刻又放下……

  對此,江濁浪忍不住笑道:“通天……這副殘軀……就連我自己……都已無能為力……又何況是你……”

  的確,一副丹田焚毀、經(jīng)脈盡斷的殘軀,就算通天妖君能夠取代江濁浪的神識,將這具身體占為己有,也沒半點用處!

  江濁浪當(dāng)即再說道:“走!”

  然后他努力抬手,掀開馬車車廂前的一塊暗板,露出里面的一個機簧。

  江濁浪不假思索,伸手轉(zhuǎn)動這個機簧。

  看到這一幕,在場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他們當(dāng)然知道江濁浪的最后一個辦法是什么,也很清楚他接下來要做什么……

  倘若已臻無形無相之境的通天妖君無法被樂陣消滅,那么就只能先讓通天妖君變得有形有象,變得能夠被消滅。

  所以江濁浪的最后一個辦法,就是讓通天妖君的“元神”進(jìn)入自己的這副殘軀,從而與自己融為一體,同生共死!

  現(xiàn)在,只要消滅掉江濁浪,就是消滅掉了通天妖君!

  而消滅的方式很簡單,就是江濁浪此刻即將轉(zhuǎn)動的這個機簧。

  機簧所連接的,是一直埋藏在這輛漆黑色馬車?yán)锏囊话俳锪倚曰鹚帲?p>  這一百斤火藥并非臨時所為,而是早在錢塘鎮(zhèn)那位金爺按照江濁浪的要求,替他定制這輛馬車的時候,就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

  也就是說,江濁浪定制這輛馬車的真正用意,并不在于它堅硬的外體、隱蔽的暗格,也不在于馬車?yán)锔鞣N設(shè)計精巧的機關(guān)消息,而在于暗藏其中的這一百斤烈性火藥。

  這是江濁浪從一開始就替自己安排好了的結(jié)局

  ——在走投無路的時候,他便會引爆馬車?yán)锏幕鹚?,與敵人同歸于盡!

  當(dāng)時,在得知這輛馬車之中居然還藏有如此玄機之時,南宮玨當(dāng)場嚇出一身冷汗

  ——畢竟,這一路上的他,幾乎等于是坐在一百斤火藥上面,駕車行遍了半個中原。

  幸好這一路上馬車?yán)锏幕鹚幉]有出什么意外,也并沒有用到這些火藥。

  但是現(xiàn)在,這一百斤烈性火藥終于要派上用場了……

  老師交代的事,江濁浪已經(jīng)做了

  ——盡管事情或許還沒有做完,但有些事只要去做了,就已經(jīng)有了意義。

  至于老師的遺孤開欣,如今也已安頓妥當(dāng),將會由銷魂谷的花神花仙將她撫養(yǎng)成人。

  剩下的,就只有一件事

  ——本該在三年前的太行山中,就應(yīng)該要做個了斷的這樁殺妻之仇!

  所以今夜這一結(jié)局,不過是將三年前太行山中那一戰(zhàn)的結(jié)局,延遲到了現(xiàn)在。

  江濁浪已無牽掛,也無遺憾。

  這一生,到此為止……

  他徑直轉(zhuǎn)動馬車上的機簧,準(zhǔn)備引爆火藥。

  在場的南宮玨和銷魂谷的七位花神雖然于心不忍,但也只能選擇默默退后,準(zhǔn)備避開這一百斤烈性火藥爆炸時的威力

  ——他們尊重這位江三公子的選擇,而且也無力阻止江濁浪的這一決定。

  沒有人能夠阻止江濁浪的決定。

  莫說是已經(jīng)進(jìn)到他身體里面、兀自掙扎不休的通天妖君,就算是【西江月】上的另外一十六位絕世高手齊至,也同樣無法阻止!

  甚至天地之間,也沒有任何一種力量能夠阻止江濁浪此刻轉(zhuǎn)動機簧之舉。

  結(jié)局已注定。

  又或者說,早在三年前的太行山中,就已經(jīng)注定了【西江月】上【濁浪】和【妖君】同歸于盡的結(jié)局。

  然而,就在最后一刻,事情居然發(fā)生了變化。

  江濁浪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動作。

  阻止他轉(zhuǎn)動機簧的,是一句話。

  這句話只有兩個字:

  “姐夫——”

  說話之人,是馬車車頂上奏響【尸舞】的白微晴。

  白微晴是白輕雪的妹妹。

  而白輕雪,則是江濁浪并未正式拜堂的妻子。

  按照世俗慣例,白微晴幾乎算是江濁浪的小姨子。

  但是江濁浪的這個小姨子,顯然從未曾認(rèn)過這個姐夫,甚至還將姐姐白輕雪之死算到了江濁浪頭上,一直心存怨恨,又怎么可能叫出這一聲“姐夫”?

  所以此時此刻,這一聲再尋常不過的“姐夫”,居然從白微晴的口中叫出,在江濁浪耳中聽來,就像是穿透黎明的一記晨鐘、震散晚霞的一聲暮鼓,久久回蕩于心間。

  這是白微晴第一次叫自己“姐夫”。

  也就是說,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瞬,亡妻白輕雪的妹妹白微晴,終于承認(rèn)了自己?

  霎時間,前程如煙,往事如水,相繼涌上江濁浪心頭。

  趁著江濁浪這一分神,車頂上的白微晴身形一晃,人已來到馬車前江濁浪的身邊,攔下了江濁浪轉(zhuǎn)動機簧的手。

  江濁浪已惘然。

  他不明白白微晴的意思。

  白微晴沒有解釋,只是抬手,輕輕揭下自己臉上的面紗。

  面紗之下,是江濁浪塵封已久的記憶……

  那是一張曾經(jīng)讓江濁浪魂牽夢繞的臉

  ——他以為自己終此一生,再也不可能看見這張臉了。

  輕雪……

  微晴……

  姐妹兩人的面容,本就極為相似,若非仔細(xì)辨別,不經(jīng)意間往往難以分辨。

  就連江濁浪自己,也是直到此刻,才終于從這張臉上讀懂了她們姐妹二人的區(qū)別。

  輕雪,本是外柔內(nèi)剛;

  微晴,則是外剛內(nèi)柔。

  恍然間,留給江濁浪回憶的時間并不多。

  因為白微晴突然貼近,輕輕吻上了江濁浪的雙唇!

  就在兩人四唇相交的剎那間,江濁浪渾身上下都是翻涌的黑氣,幾欲破體而出。

  然后所有的黑氣徑直匯聚于江濁浪的唇間,一股腦涌進(jìn)白微晴口中,進(jìn)到了她的身體之中!

  這是通天妖君的選擇

  ——他當(dāng)然不想和江濁浪的這副殘軀同歸于盡,所以趁此機會,他選擇逃離江濁浪的身體,進(jìn)到白微晴的體內(nèi)。

  這或許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但對通天妖君而言,卻是他此時此刻唯一能夠做出的選擇。

  因為他不想死!

  一切只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伴隨著黑氣入體,籠罩在白微晴那白玉般的肌膚上,這位冰肌玉骨的天宮仙子,轉(zhuǎn)眼間就淪為了墮入魔道的妖邪之物。

  然而這一刻,白微晴自幼修煉的【冷泉玉心】,讓她還有自己的意識。

  于是她雙手輕推,將身旁的江濁浪連同懷里的【尸舞】一并推了出去。

  半空中,江濁浪的身子緩緩?fù)箫w出,卻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呆呆望著留在馬車前的白微晴。

  只見白微晴渾身上下都已被通天妖君的黑氣吞沒,但一雙眼睛依然清澈如故,就像是靜謐的深井之水。

  而她的目光中不再有怨恨,也沒有悲傷。

  ——相反,她的眼神里分明有一種滄桑過盡的釋然,一種如愿以償?shù)男牢俊?p>  最后,白微晴向飛往遠(yuǎn)處的江濁浪問了一個問題:

  “當(dāng)年普陀山的【萬國盛會】,你先遇到的,為什么是我姐姐?”

  江濁浪沒有回答。

  他也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白微晴顯然也沒有期待他的答案。

  她從通天妖君的黑氣當(dāng)中努力伸手,握住馬車上的那個機簧輕輕轉(zhuǎn)動。

  “轟——”

  一聲地動山搖的巨響聲中,馬車?yán)锇挡氐囊话俳锪倚曰鹚幫瑫r引爆。

  霎時間,整漆黑色的輛馬車都淪為一團(tuán)巨大的火焰,呼哧著沖天而起,照亮了整個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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