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道心如恒,無送無迎
中專突然改成單獨考試，不僅給考生和家長出了一道難題，也讓老師學校和教育部門操碎了心，接下來的幾天，市教育局連續(xù)開會下文件，解釋中專單獨考試的原因，引導學生根據(jù)自身情況，正確選擇報名志愿。
1983年中專單獨考試，并不是異想天開的拍腦袋決策，而是迫不得已的權(quán)宜之計。
說到底還是考試資源不夠，參加高考的考生太多，中專和大學一起考，實在搞不定。
考試資源主要包括考場、監(jiān)考老師，改卷老師等等，一年一年的不會突然有太大變化，但是1983年正好趕上兩年制高中改三年制高中的節(jié)點，最后一屆兩年制的高中畢業(yè)生，和第一屆三年制的高中畢業(yè)生同時參加高考，考生人數(shù)一下子就爆了，只好分成兩次考試。
接到市教育局的文件，老師學校和考生都意識到，中專單獨考試已經(jīng)是大勢所趨，與其發(fā)牢騷提意見，不如積極面對。
十七中校方經(jīng)過開會研究，很快制定應(yīng)對措施，開始引導考生選擇報名志愿。
十七中校方的應(yīng)對措施可以歸納成簡單的一句話——讓適合考中專的考生去考中專，讓適合考大學的考生去考大學。
絕對沒毛病的一句話。
但在實際操作中，一個考生到底適合考中專還是適合考大學，并沒有一個令人信服的標準。
比如回爐班1班的英語課代表馬銘，蔣國秀力挺他可以考大學，校長鮑喜來卻堅決反對。
馬銘雖然上次期末考試考得不錯，以前的成績卻一直很差，一次考得好也許是撞大運超常發(fā)揮，難道高考也讓他撞大運？
又比如回爐班1班的班長方波，蔣國秀說他也可以考大學，可是方波期末考試的成績還不如馬銘，考個中專就不錯了，何必讓他冒險考大學？
再比如……
再三再四的比如……
幾乎每個學生都會引起爭論，老師們內(nèi)部都不能統(tǒng)一意見，蔣國秀為了說服鮑喜來，搬出曲軍那套“今年中專難考，考大學反而簡單”的分析，鮑喜來聽后連連點頭，仍然反對讓馬銘和方波考大學。
你說的很有道理，但是沒有發(fā)生的事兒，誰都不敢打包票，萬一最后的結(jié)果不像你說的那樣，沒有地方買后悔藥去。
“老蔣啊，學生怎么選擇報考志愿，終歸要讓他們自己拿主意，我們當老師的不能太激進，而是要向穩(wěn)健的方向引導，否則很容易出事的，你明白嗎？”
老蔣你攛掇馬銘和方波考大學，萬一他們高考落榜，家長打上門來，你怎么收場？
“我當然明白，但是他們兩個進步很大，如果讓他們考中專，最后考出來一個特別高的分數(shù)，同樣會出事！”
蔣國秀的回答，讓鮑喜來一下子愣住了。
這的確是個問題，假如別的中專生都是300分左右，馬銘和方波卻考到400分以上，傻子都知道他們應(yīng)該考大學，碰上不好說話的家長，同樣會來學校鬧事。
“唉，教育局讓我們正確引導，這怎么引導？簡直左右為難嘛，不引導又不行，只好等預考成績出來再說了?！?p> 鮑喜來糾結(jié)搓臉，用力用力再用力。
如果不加引導，任由考生和家長自己選擇，現(xiàn)在雖然可以落個清靜，等到高考結(jié)束后，可能會出更大的問題。
“預考成績也只是一個參考，到底報中專還是報大學，必須根據(jù)每個考生的具體情況做選擇，考生的情況我們班主任最了解，鮑校長你就不用跟著瞎摻和了?！?p> 蔣國秀不像鮑喜來那樣顧慮重重。
這就不是躲的事，越往后躲越出事。
作為一個老師，只要把工作做到位了，真心為學生好，學生和家長大多數(shù)也是通情達理的，哪怕出現(xiàn)萬一情況，最起碼問心無愧。
……
下午第一節(jié)課后，教室外面的走廊。
“薛梅，你不應(yīng)該報中專，應(yīng)該大膽一點，直接報考大學。”
曲軍準備了一肚子說辭，準備好好勸勸薛梅。
薛梅雖然基礎(chǔ)比較差，但是曲軍經(jīng)常給她開小灶，這丫頭又是那種心思單純沒有雜念的人，能夠全身心的投入學習，這段時間進步神速，很有希望直接沖上本科線，創(chuàng)下一個不大不小的奇跡。
“行?！?p> 薛梅低著頭，兩只手緊緊拉著軍大衣，心里非常緊張。
別人來事兒都疼得掉眼淚，自己怎么一點感覺都沒有？剛才上廁所才發(fā)現(xiàn)褲子臟了，幸好天冷穿著軍大衣，還能遮遮丑。
“哦……那好，你現(xiàn)在的成績最少能考個大專，考中專太可惜……”
曲軍猝不及防，思路都被打斷了。
我有一二三四好幾條理由還沒說呢，你怎么答應(yīng)得這么痛快？
“不用說了，我相信你?！?p> 薛梅緊緊裹著軍大衣，繼續(xù)縮頭裝鵪鶉，心里卻在暗暗著急。
曲軍你就別廢話了，趕緊讓我過去回座位，再不坐下，衛(wèi)生紙濕透就流下來了。
“哦……那好，相信我就對了，我們都是同學嘛?！?p> 曲軍又一次猝不及防，薛梅的語氣太曖昧，必須強調(diào)大家只是同學關(guān)系。
見他仍在啰里啰嗦，薛梅邁腳從他身邊擠了過去——不就是考大學這點事兒嘛，今天這一關(guān)過不去，以后都沒臉做人了。
被她突然侵入社交氣泡，曲軍連忙退后一步，噓口氣暗暗提醒自己，以后要和這丫頭保持距離——閉關(guān)修煉多日，高考近在眼前，差點被那一瞬間的綿軟Q彈壞了道心……
“馬銘，你不應(yīng)該報中專，應(yīng)該大膽一點，直接報考大學?！?p> 曲軍憋了一肚子的說辭，準備好好勸勸馬銘。
學習小組這幾個骨干的復習進度，曲軍最了解，馬銘如果在最后的沖刺階段再抓緊一些，很有希望沖擊重點線，報中專純屬腦子進水。
“你不用說了，我已經(jīng)改主意了，堅決不考中專，一定要考大學！”
怎么一個個都這樣？
曲軍雖然又被噎了一次，仍然很高興：“你怎么自己想通的？我還想勸勸你呢?！?p> “我已經(jīng)問清楚了，大學生才能出國留學，中專生不行，那肯定不能考中專?！?p> “……”曲軍無語。
還是你狠，用下半身選擇人生。
馬銘這貨一直有點崇洋媚外，但也不用上綱上線，現(xiàn)在國內(nèi)和國外的確有很大的差距。
中專生到底能不能出國留學，不用和他說那么多……
“方波，你不應(yīng)該報中專，應(yīng)該大膽一點，直接報考大學?！?p> 曲軍一肚子的說辭都快憋炸了，準備好好勸勸方波。
“嗯，你說，我聽著呢。”方波很認真的看著曲軍眼睛。
這么配合嗎？
曲軍精神一振，就像噴射戰(zhàn)士終于找到了公共廁所，開始酣暢淋漓的宣泄，從今年的高考形勢到方波每門課的單科成績，一條一條分析的非常透徹。
“嗯，嗯，是這么回事。”方波想了想說道：“等預考成績出來，我再考慮一下吧?！?p> 虛心接受，堅決不改。
方波的性格比較軟，什么事都不爭不搶不強求的，而且又是一個循規(guī)蹈矩的乖孩子，有一點風險就想往后縮，雖然有考大學的實力，但是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中專競爭再激烈，還是比考大學容易。
你娘的——曲軍挫敗感爆棚。
不理他了，朋友之間，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往坑里跳，但是拉都拉不住，那就隨他去吧。
“左童童，你考中專太可惜了，還是應(yīng)該考大學，如果是因為錢的問題，我可以借你一些，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p> 曲軍狠狠裝了一把，剛才的郁悶一掃而空。
“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潛臺詞就是我很有錢，不在乎錢，杰克馬也不過如此，曲軍雖然沒有后世的杰克馬有錢，但是商貿(mào)城的項目大賣后，隨手拿出個三千五千的，不要太簡單。
“不用了，有多大能力辦多大事，我不會借錢上大學，不過還是要謝謝你。”
左童童看了曲軍一眼，隨即轉(zhuǎn)開目光。
“你這樣有點迂腐了，知道嗎？上班后給我還錢就是了?！?p> 曲軍能理解左童童的想法，但是并不贊同，在后世的大染缸里泡得太久，八十年代的清高總是讓他感覺很不習慣。
“這怎么是迂腐呢？這是原則，我爸以前說過，人這一輩子有些事一定要做，有些事一定不能做，我哪怕上中專，也不想欠你……也不想借錢欠人情?！?p> 面對十八年人生最重要的選擇，左童童的內(nèi)心并不平靜，差點把心里話說出來。
幸好及時改口，左童童一陣后怕，趕緊頭也不回的走掉了。
如果換個親戚長輩，為了上大學，借錢也就借了，但是肯定不能借曲軍的錢。
雖然明知不可能，左童童心里卻始終藏著一絲幻想，如果向他借錢，這一絲幻想也會徹底破滅。
女孩子一定要自強自立。
越是喜歡的人，越不能接受他的恩惠。
看著左童童快步離去的背影，曲軍無奈的搖搖頭。
女人，真是難搞。
……
……
……
PS：有書友提出，前文說八十年代初期是兩年制高中，后文卻說曲曉紅是高三畢業(yè)生，互相矛盾出BUG了。
這個我的確記不清，是不是哪里筆誤，或者沒有在文中解釋清楚，這里再說明一下。
兩年制高中改三年制高中，就是1982年和1983年的事，所以曲軍上的是兩年制高中，曲曉紅卻是第一批高三畢業(yè)生，設(shè)定上肯定沒BUG，如果哪里有筆誤，請讀者大大捏著鼻子忍一下，回頭有時間了，我再翻回去慢慢查找修改。
順便求一波票，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