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你瞅啥
這日傍晚，徐家灣的山腳下通往商業(yè)街的一個卡哨口，幾個荷槍實(shí)彈的日軍望著路上走過來一些個垂頭喪氣又罵罵咧咧的人。
連鬼子都看得出來，這伙人的衣著打扮和表情并不見得是良民百姓，尤其是帶頭的那個人臉相粗獷，手腳扎著綁帶，頭戴頂狗氈帽子，開衫腰間還插著把短刀，看著就不像好人。
要不是見到日軍端槍起來，這伙人立馬舉起雙手，點(diǎn)頭哈腰的，他們就得挨槍子。
“什么的干活？”守路口的日軍當(dāng)中有個用蹩腳的漢語喝問這幫來路不明的人。
“太君別開槍！”帶頭的老廖舉著手向崗哨走近“我們是來投靠的，來尋萬興幫會的干活?！?p> 鬼子聽明白了這伙人的來意，也知道自己的軍部要組織協(xié)軍這樣的隊(duì)伍，也就叫著喲西喲西的放他們進(jìn)去。
這當(dāng)口還欣賞的捶了兩拳胖墩的肥壯的胸口，搶了這伙人的一把鑲著玉石把柄的腰刀，說是皇軍會給槍，這種小把式用不上了。
打自日軍用炮火攻占了這個鎮(zhèn)子，過去了二月余，商業(yè)街上總算恢復(fù)了些生氣，這下正是晚飯時(shí)間，路口往里不遠(yuǎn)有家酒樓正有些喧鬧之氣。
街上不止有了些做營生和經(jīng)商的人，還多了些扯高氣揚(yáng)的男女，看樣子是隨軍遷來的東洋屬民，這些人都是見有利可圖尋機(jī)而來。
老廖帶來的人幾乎都是康八部下的偵察兵，既然他們都下了心留下來跟鬼子作對，那就得進(jìn)入這個組合軍配置給自己的角色。
這下金寶有意無意的靠到老廖跟前說：“叔，餓了，吃了再走?！?p> 沒等老廖回答金寶的話，旁邊一個漢子說：“廖隊(duì)，這下我們是要去找日軍的狗腿子還是先跟我們自己人碰個頭？”
老廖往前后疑神看了一眼，發(fā)覺某個倚樓下的門臉前好像有人一閃而沒，說道：“我懷疑有人盯梢咱，這兩天都別碰自己人，找萬興安頓好再說，這下找處填個飽先。”
“他娘的我也覺得不妥，敢情進(jìn)到敵人的地盤，就是找不自在。”漢子也回頭看了眼。
眼前這家叫河海酒樓的店子算是街上最氣派的，這幫子打扮痞里匪氣的人打算進(jìn)去吃個霸王餐鬧一鬧事，要不沒法讓人相信他們是道上混不去的。
離得酒數(shù)也不過數(shù)十米了，這下酒樓一旁的沿街走廊里走出一個女人，這女人踏上酒樓門前的臺階向里走，老廖發(fā)現(xiàn)那女人手里還抱著個襁褓中的嬰兒。
她一身花長袍子，穿雙高根鞋，頭上卻包著一塊布巾，像是月子沒坐滿就出來的產(chǎn)婦。
可老廖覺得這女人的身材有些眼熟，可又想不起是誰？雖說她走路的姿勢有些僵硬。
也是湊巧，這陣子混得風(fēng)生水起的萬興狗頭姚老鴉，正聚集一伙新舊幫眾在酒樓大堂擺了兩席，慶賀新人入伙。
店堂也算寬敞，除了坐了兩大桌呼呼喝喝的萬興的人，邊上角落也坐了些三三兩兩憋倔的食客，這幫子進(jìn)來也叫伙記開了個大桌子，悶不作聲坐下來。
進(jìn)來的人看著來者不善，萬興的幫眾一時(shí)靜下吃喝奉承的熱鬧聲，就連數(shù)杯酒下肚說話豪橫的姚鴉子也愣了下，看著這伙不識好歹的外鄉(xiāng)人。
兩桌人與一桌人的對視下，店堂有些安靜了，雙方的目光甚至是互不相讓，萬興的人放下杯筷轉(zhuǎn)過身來，另桌一些吃客覺著苗頭不對，趕緊起身走人。
老廖進(jìn)來就知道這兩桌人是萬興幫會的人，他之前雖沒見過姚老鴉子，但聽徐三晚跟他講述過這人，看眾人拍馬屁的那個就覺得對上了。
老廖故意不先亮明來意，存心要找茬給姚鴉子，是想日后在這幫爛人圈里有個起眼的角色，不能只做嘍啰。
他忽然看見那個原先進(jìn)來的女人還坐在靠近那兩桌萬興的人的墻角處，只管背對著他們，跑堂的伙記這下給她端去一碗粥和兩個小菜，她稍轉(zhuǎn)過身來付錢給人。
老廖看見女人稍轉(zhuǎn)過來的側(cè)臉，他神色立馬顯得凝重了，但他隨即將視線移向那兩桌人當(dāng)中。
“瞅個啥呢！”老廖把腰間兩把短刀拍到桌面，向?qū)γ婧鹊溃骸皠e惹毛了爺。”
對面的見這情狀，隨即發(fā)出哄堂大笑。
明知對方十有六七腰里別著盒子炮，有的還放在了桌面，這人居然拿把短刀出來鎮(zhèn)場。
“笑個奶兒！”先頭和老廖說話的漢子站出來，他是康營的偵察班長，也是個步兵連長，姓馬，康八的同鄉(xiāng)，大家都叫他馬老六。
“別以為咱沒玩過火炮兒，咱兄弟們連國民黨的道都劫過，你們誰瞧不起我大哥的不妨出來比劃比劃。”馬老六扯嗓門叫道。
“嘿，到咱這地頭了，還這么囂張，我看你們是想找地兒埋了?！比f興眾人里有個穿黑衣戴黑禮帽的也站了出來，把腰上的槍拔出來。
其它幫徒見這架勢也紛紛亮槍，一時(shí)間踢凳子勾板機(jī)的聲音響作一遍。
老廖抄起桌上的短刀的同時(shí)，將組裝的大圓桌臺板掀起來立地上擋在身前，人頭高的桌板一下將幾個人擋在了后面，其它人手頭沒家伙的也就手抄起凳子，也不知能不能擋子彈。
老廖沖對面人眾大喝道：“這道上的爺，你要有把握開槍把我兄弟九人全撂倒在這里，那你就招呼你的人馬開火，別他娘的有朝一天我回過勁來，我兄弟的命我非討回來不可?！?p> 萬興這幫烏合之眾雖敢裝腔作勢叫打喊殺，但是領(lǐng)頭不作聲，他們是不敢先開槍的，何況眼前這人拿著兩把短刀面對十?dāng)?shù)把槍，還能無畏的話說得那么橫，他要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那必定是有過人之處的。
這下老鴉頭倒是嚇得酒醒了幾分，心里還暗忖道這無怨無仇的玩什么命呢？當(dāng)下還提著心眼環(huán)顧一下周圍的環(huán)境。
這個分兩個大廳中間隔著半道屏風(fēng)的客堂，除了掌柜和跑腿的伙記躲到了廚房，原來的吃客都跑光了，姚鴉環(huán)顧了一眼，這一察覺居然發(fā)現(xiàn)在他這邊的廳堂角落處有個抱著嬰兒半埋著頭的女人還坐在那里。
這讓老鴉子嚇得一跳，打自把挑幫的人吊在木架上那一夜之后，他就提心吊膽地過日子，走路都恨不得后腦勺長個眼，不過也有日子過得得意忘形的時(shí)候，沒時(shí)刻留意身邊有沒有可疑的人。
“慢著，”老鴉頭當(dāng)下大吼一聲，對他的手下喝道：“你們他娘的是不是吃飽了撐的，就為這瞪眼瞅的小事要人命？都把槍放下來！”
“外鄉(xiāng)佬，出門求財(cái)?shù)模慊饸膺@般大可是沒什么好下場的?！崩哮f頭向老廖這邊走近來，事實(shí)上他有意避開了那個坐角落處的女人。
他很懷疑那女人抱著的襁褓里是嬰兒還是別的什么？
“這位爺是話事的?！崩狭纬蛑哮f頭?！靶值茏唠y到此，就想投靠個門路尋個落腳處，可也不是出來討飯看人臉色的，咱慣來惹事多了還怕來事么?！?p> “真是走難過來尋活路的？”老鴉頭問道。
“殺了當(dāng)官的，能不跑么！”老廖叫道。
“那邊的女人跟你們是一伙的？”老鴉頭扭頭看一眼那墻角處的女人。
“那個？我倒是想的?！崩狭慰匆谎勰桥烁聪蜃约哼@邊的人。“咱哥們啥時(shí)候有個女人有個崽子啦？”
“大哥，你不會是逛那個窯子留下的情種偷偷跟過來的吧？”
馬老六說這句話引得身邊的人跟著哄笑。
“是么，給我把她叫過來，我倒要看看是春花還是牡丹?！?p> “你們都別動。”老鴉頭對老廖他們喝止，他一只手已按到挎在身前的盒子炮匣蓋就要拔槍，卻轉(zhuǎn)頭對他的跟班們說：“去把那女人拉過來?！?p> 一直坦定坐著吃粥的女人，還沒等人走近，她將伸進(jìn)襁抱的手抽出來，順手扯掉頭上的花布巾，嚯地站起身，將那冒出白煙的襁褓往上一提，另一手往下?lián)谱〔及舫鰜淼囊晃铩?p> “老鴉子，今天我送你上路！”穿著花袍子的花二舉起手上冒著煙的一捆手榴彈，朝著老鴉頭扔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