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營設(shè)
宅院的正屋后面院子過去，是數(shù)間兩排挨著的廂房，房子處中有一道穿堂連通著后院。
穿堂位于兩排房子的挾巷上有個供人小憩的涼亭，涼亭兩邊的對座廂房的門也都開在不過二米寬的挾巷上。
這樣的房子設(shè)計，當(dāng)時應(yīng)該是提供給下人和手下隨從軍士居住的，因為后院已無房子，只留一個值守式的小房在院門邊上。
由于是初到一個陌生而新奇的地方，好多人都莫名的興奮，全無睡意，都擠在涼亭四個角和當(dāng)中的石臺前的凳子上說話。
人群中有偷偷轉(zhuǎn)移過來的水叔和抱著嬰兒的王恩秀，就連原先躲在江邊船棚區(qū)養(yǎng)傷的李四弟，高飛和馬阿六也都趁夜湊了過來。
老譚也帶著唐妮搬了進來，他們本就居無定所，就干脆借打下來的東門作為落腳處了。
顛沛流離慣的人，難得歡聚一處，也不管這里能安身得幾時了。
“總算又有處地兒安下身來，這過兩天又是除夕的，大伙舒舒服服過幾天，就甭管外面有誰跟咱過不去了?！被ǘ孔谒姆?jīng)鐾さ囊桓碌慕堑噬?，臉上抑不住的寬慰?p> “就是鬼子這下過來把宅子圍了，咱也得先吃了湯圓，阿水叔，熟了么？”馬阿六靠在另一根涼亭柱上?！霸饽邱R王爺扎一刀子，讓我好多天沒吃上一頓飽的?！?p> 拿張小板凳坐在屋巷口的水叔回身瞅了眼邊上屋里的小伙房，道：“這才剛下鍋，等下就盛出來給大家?！鳖D了下又道：“這處宅子是房子多，可都陳舊得不行，也比不上咱徐家的宅子氣派，那天也能回去多好。”
這話讓眾人都有些沉默，坐在涼亭當(dāng)中圓臺前端詳恩秀抱著的娃兒的睡態(tài)的徐三晚開口說：“怕是回不去了，往后徐家灣不知還能留下幾家房子的？”
“這話怎么說？”坐在涼亭轉(zhuǎn)角椅上的練武奎問道。
在眾人注目下的徐三晚說：“擔(dān)心罷了，就覺得鬼子的軍營扎在那里，那里的戰(zhàn)火就不會平息?！?p> “你們說那秀才該不會真是軍事特務(wù)吧？”之前在席間聽到商秀才一番說話的練武奎說：“要不他怎會知道數(shù)天后有那么一趟船會經(jīng)過這里？我覺得他當(dāng)眾說出這話，未免欠妥，也不怕泄密？”
“我也有這感覺，就算他知道咱的底，可那幾個幫會的人，他就那么放心？”花二接口道。
“那倆師兄弟怎會是一般人！”坐在地上鋪的陶磚塊上的賊精說：“前晚上我就打個盹的功夫，他倆個就進了屋，我才睜開眼，那小子閃過來一句拳就擊我百會穴上，旁邊的胖寶估摸被人退光凈毛下了開水鍋都不知道是咋回事?！?p> “前晚夜有人進了咱們屋里？怎么我一點不知道？”王恩秀一下反應(yīng)過來，看著徐三晚。
“沒讓叫醒你，我也是被他們堵床頭前拍醒的，那時娃兒還被他抱在手上，可把我心抽緊的，要是日特，我可算是結(jié)果了?！毙烊碚f著看向大伙?！安贿^我感覺這人行事不失心思的，他綁我過來之前就對我說，幫會的頭臉得留下二三個的，得有人壓住手底下的人，不然會有更多人反咱們。”
徐三晚說完還向穿堂兩頭看向院子里站哨的人影，他就覺得今夜興許有幫會的人進來報復(fù)。
“這么說，這人是有意要跟咱們抱團的，包括幫會的人，很可能往后行動上會需要到我們的人手，劫船是個開頭?！比巳褐泻吞颇葑谝黄鸬睦献T說出他的想法。
“只要是站在同一戰(zhàn)線的，只要是能找著路子一起打鬼子的，我們當(dāng)不會排斥吧?！崩钸B長說道：“先不管他是什么身份?！?p> “重要的是聚起力量?！备唢w看向眾人。
“先不提秀才這邊，這下人齊，就說說咱們的事?！毙烊碚f：“誰愿意進警隊的？誰要留在幫會的？這下表個態(tài)唄，我就覺得警察這邊也該有我們的實力才行，防著往后出個事，咱得有人作掩護的?！?p> “經(jīng)過白天打幫會這事來看，那警察局長是完全信任你了，但我認為，你得給他留個臉面，別把自個弄大了?！本毼淇鼘π烊碚f。
“這個我懂，我拉個二三十可靠的人進去也是給他撐門面，他需要的是這個，有了這個就可以穩(wěn)住他?！毙烊韽纳砩咸统鲆粡埛◣帕猎诒娙搜矍啊?p> “為了往后我們能更持久的存在，警察局這邊咱們得穩(wěn)住，幫會這里咱們也得穩(wěn)住，互為照應(yīng)是吧，不過按我這脾性子，我還是留在幫會吧，我陪著我哥和嫂子?！瘪R阿六笑說。
“我有個想法，不知嫂子同不同意？”徐三晚看向唐妮?！巴竽憔瓦M警察里面當(dāng)個法醫(yī)好不，我跟局長說把法醫(yī)兼醫(yī)務(wù)科給你，這對咱往后得到藥品和傷治真件便利的事?！?p> “我行么？”唐妮看向眾人，目光停在譚世夫臉上，這個旁人一直在證實他們之前是夫妻的人，只是她現(xiàn)在還沒恢復(fù)從前的記憶。
“完全可以勝任?！崩献T鼓勵一句，他覺得眼下還不是要和這個女人離開的時候，只得隨著命運。
“看來你們個個都有任務(wù)，可不可以也給我派一個？”恩秀笑問大伙。
“秀兒，跟著我做后勤?！卑⑺迮踔猛斜P盛著的一碗碗湯圓走過來?！岸汲脽岢酝霚珗A暖暖身子，吃了好入睡，這湯圓料子還是從那倪老那里得來的，這老哥覺得我對味兒，往后讓我多找他作伴呢?！?p> 大伙吃過湯圓才散去，剩下幾個人交頭接耳一陣，為預(yù)防有幫會的人夜后闖進來襲擊，作好埋伏。
夜深以后，宅院又歸于寂靜。
商秀才又和他師弟像上次一樣坐在小屋院的圍廊下的長條凳上。
像這樣形影相隨的夜晚，他和身邊這個小他十來歲的人曾經(jīng)是那樣的難忘！那時伴隨他們的除了饑餓，寒冷，還有恐懼。
民國十四年，他在逃亡的路上遇到這個落難的孤兒，當(dāng)時也不過六七歲的年紀。
因為感同身受，從那以后他就發(fā)誓帶著他去闖出一條路來。
后來還給這個姓于的孩子取名叫血雁，意為告醒自己不忘血海深仇，終回家園。
但是很早時他們就以師哥弟相稱，一起叫的第一個師父，還是一個在街頭遇上的江湖賣武人，為了在路上能填飽肚子，便跟著賣武人邊助力賣藝邊學(xué)習(xí)槍棒拳腳花式秀，一路往南去尋求高人，那時這個師弟便已展現(xiàn)出過人的練武天賦。
想到這些往事，商秀才不由泛起一股心酸的溫情。
“師哥?！毙∽雍鋈淮驍嗨乃季w，道：“你真信得過那些人嗎？尤其是幫會的，我們把日寇私運戰(zhàn)掠品這事說給他們知道，你就不擔(dān)心這當(dāng)中出了泄密的人？”
就當(dāng)這是一次考驗吧，以后我們接到的任務(wù)，還會需要到這些人的力量，例如海鷗一直在徐家灣軍營監(jiān)視著的藤原二十，按上線的指令，這人一定不能讓他回到關(guān)東，因為他很可能已研制出新型的細菌武器，必須尋找最佳時機將他的人和實驗成品一起滅掉?！?p> “所以你要借此次幫會的整合，發(fā)展一支能與我們共同作戰(zhàn)的力量？”
“這也是我要配合徐家小子清除東門的阻力的原因，這是我們跟他及他的人馬建立下關(guān)系的機會，比如這次日軍通過水路私運掠奪來的珍寶回國，上線應(yīng)是不知道的，也虧著數(shù)天前我們干掉的那名日特身上的電碼本，讓我們從對方電臺發(fā)出的信號破譯出來，我甚至懷疑浦濱的日軍方也不知道這件事，不然這份情報會直接發(fā)給當(dāng)?shù)氐能姺?，卻私下通過這里的日特來護助這批金玉銀器過江出海，這鬼子軍隊里的特務(wù)組織也是派系復(fù)雜?！?p> “你決定了不讓我們的上線知道？”
“包括我們這條線上的倉鼠，海鷗，黃雀，獵狗，都不能讓他們知道我們主導(dǎo)這件事，眼下的形勢很復(fù)雜，白狼就是一個警告！就說是幫會的人干的，他們在水路上發(fā)現(xiàn)了這趟黃貨，不過我還是挺擔(dān)心這件事，他們要是失敗了，那就錯失這次獲取戰(zhàn)爭經(jīng)費的機會?！?p> “從譯碼上的信息來看，我們要是堵住了那趟船及隨行的另兩支貨輪，兩岸暗中護送的日軍也會加進來，雙方打起來，必會是一場小規(guī)模的槍戰(zhàn)，只怕那些幫會的人去了也是擋槍子?！睅煹苎阏f道。
“那如何是好？我本想只跟徐三晚的人說這件事，他們當(dāng)中是有部分是淞滬戰(zhàn)場落下來的軍士，但是人數(shù)太少了，不想他們在這場攔劫戰(zhàn)中處境溥弱，才想到把幫會的人滲進去，擴充陣面?！?p> “師哥，這下我算明白了，你當(dāng)眾說出這件事的用心，也不怕?lián)显庑故碌娘L(fēng)險?！?p> “我收到消息，上次擔(dān)任浦濱日軍聯(lián)隊副司令的山下芥木不日將回來復(fù)職，我料他第一件事必會重操山木堂，到時這城里的幫會必又會有一場腥風(fēng)血雨，我們要借此表面上的幫會之爭，打擊他的特行組，所以得擴充軍備，還可通過這次劫船行動把幫會的人引上另一條道?！?p> 夜靜下，突然從二進院過去的房屋及后院那里傳來數(shù)聲槍響，槍聲中挾著人的喊話聲，緊接著槍聲和人聲都緊密響起。
商秀才和師弟一同站起來，聽著槍響處，商秀才立即說：“我就料到幫會里有人不甘就范，提前叫他們小心防著，來了也好，正好肅清那些不服我們的人?！?p> 于血雁返身進屋抄了家伙出來，對師兄道：“我去看看，來了些什么人？”
商秀才卻伸手按住師弟說：“聽響聲就知道沒來什么人，他們應(yīng)付得來的?！?p> “你不想知道夜里散去的汪財，趙發(fā)和他們兩個心腹在不在其中？”于血雁停下要往屋頂上去的沖動。
“打幫會進了這宅子來，我就留意到這兩人，都是有血氣和率性子的人，該不會出爾反爾，雖說輩份不高，但總能壓得住下面一部分人，不然會有更多的人反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