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那刺客雖受了傷,但還沒死,子彈的事雖急,但急也沒辦法。
無所事事,趙無瑕又逛去了積玉橋。
積玉橋一帶熱鬧,且離趙家所在的柏泉巷不過百十步距離,在那里找地方坐一坐,街上的熱鬧瞧了,還不耽誤掐著點回家吃晚飯。
是個極好的休閑去處。
抬眼看看,北城橋頭大柳樹下擺著一個水飲攤,賣些花片、梨汁、醒酒湯之類的劣等茶水,兩文錢一碗,最貴的不過五文錢。
街上小買賣人、貪酒的船工、游逛的行人,用來解渴歇腳最好不過。
趙無瑕上前花兩文錢要了碗花片,又花三文錢在隔壁攤賣了一碟鹽炒蝦米,方在臨河的條凳上坐下。
隨眼往街上一掃,就瞧見蔡老五被燒得只剩幾堵黑墻的鋪子。
幾個官差正進進出出清理燒焦的雜物,跟前還圍著好些人,都在說那鋪子的事。
“還好蔡老五這鋪子是買的,若是賃的,他一家三口死里邊,怕是得害苦房主?!?p> “可不是,便是以后官府把這塊地收上去,再蓋起來怕是也賃不出去?!?p> “早勸蔡老五別娶趙家三姑娘,他非說他也是個命硬的,不怕,這下好,人還沒娶進門就被克死了?!?p> 趙無瑕不信什么克星命的無稽之言,但事情就是這么邪門,蔡老五早不死晚不死,偏在昨晚死了。
像誰安排好了似的。
慘事一樁。
閉眼默念一句阿彌頭佛,再看去,一個老太太拿著香燭紙錢,在門前向往外拖雜物的官差打問:
“官老爺,請問蔡家父子葬在何處?平日買豬頭肉總多得二兩,想去墳上給他們燒些紙錢?!?p> 官差抹抹頭上的黑灰,肅臉哼道:“尸首都燒成了灰,我們也沒費那勁埋,您老就在門前畫個圈給他們燒吧?!?p> 一聽這話,圍觀的人都散了。
那話啥意思,就是說蔡家三口與鋪子所在那塊地與世長存了唄。
可惜了這么好的地段,離積玉橋這般近,上橋下橋的人都得打這鋪子門前過,做個什么買賣不好,偏往后成了塊墳地。
晦氣。
老太太悲天憫人,紙錢都買了,也不管墳地寶地的,在門前畫個圈燒了,燒完,又拿帕子去沾眼角。
看到這一幕,趙無瑕忙扭過了臉。
她見不得別人哭。
并非她斷了七情六欲四大皆空。
只因她鼻子過敏,不僅對各種氣味敏感,還一哭就流鼻涕,好長時間才能止住,特惡心。
不知別人穿越是怎樣,反正她穿來后,這副身體繼承了她穿越前的一切,不僅武力值一點沒拉低。
過敏流鼻涕也一樣。
穿來當(dāng)天哭過一次,鼻涕流了半日。
親測有效,所以她怕被別人帶哭。
揉揉發(fā)酸的鼻子,趙無瑕看向了徑河里的大小船只。
今日重陽,河中游玩的伎船比平常多出數(shù)倍,有演影戲口技的,有唱曲打鼓的,河面像開了鍋,熱鬧非凡。
瞧著熱鬧,趙無瑕陡然一個激愣,覺著有人在偷窺她。
目光四下一掃,好家伙!
積玉橋上那憑欄而立,正目不轉(zhuǎn)睛盯著自己看的,不是昨日與她擦肩而過的俊俏郎君么!
只是,他那直戳戳,面無表情的睇望,他禮貌嗎?
罷,難得的機會,趕緊瞅回去。
趙無瑕五指捻起脆香的炒蝦米放到嘴邊,但沒急著吃,而是嘟唇輕嘬一口,接著沖橋上送送手,挑眉一笑:
小官人要不要來一口?
蠢婦!
積玉橋上,李佑卿一掌拍在橋欄上,問身旁的駱秋:“昨晚我讓你殺的人可殺了?”
“殺了,您瞧那邊不是還冒著煙么。”
駱秋答道,因為心虛,又偷偷看了李佑卿一眼。
昨晚,王爺負傷歸來,不先急著找太醫(yī),而是命他速去北城殺一個開熟食鋪,名喚蔡老五的人。
還說什么等到明日就來不及。
王爺從不吃豬下水,這仇又從何起?
思前想后,他覺著李佑卿是墜馬受傷,神志尚未恢復(fù),所以疑神疑鬼草木皆兵,總覺得有人要害他。
便沒聽他的,私下去賬房支一百貫錢,連哄帶嚇,讓蔡老五一家連夜離開京州城,有多遠走多遠。
而后一把火燒了他的鋪子了事。
事是辦妥,但有一事駱秋憂心。
近一個月來,一向溫文爾雅,醉心詩畫的王爺,居然接連兩次讓他殺人,一次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娘子,一次是素不相識,做小買賣的民夫。
王爺這是得了什么病,能否自愈?
李佑卿不知駱秋的腹誹,視線重又落到了趙無瑕身上。
前世,這蠢婦養(yǎng)得一襲嬌身媚態(tài),并不會武功,怎重生一次,她不僅身手了得,暗器也使用得極嫻熟。
且?guī)状稳庥霭禋?,卻還能無所顧忌四下閑坐,不報官也不聲張,這般膽識,與他所熟知的趙無瑕截然不同。
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錯?
……
好半晌,駱秋見李佑卿仍盯著趙無瑕發(fā)怔,湊到他耳邊提醒道:“王爺,那小娘子在調(diào)戲您呢。”
李佑卿氣息一沉。
是了,重生一次,這女人還敢公然調(diào)戲男人。
還好被調(diào)戲的是他,若是別人,陰曹地府只怕又要多一條冤魂。
收回視線,李佑卿對身后道:“駱秋,你聽著,若殺她不得,便不能讓她再嫁他人,此生她只能老死閨中?!?p> 說罷,甩開月白袍袖,他下橋上馬往太卜署去。
前世,念及三個幼子,他沒有殺她。
今世,做過他王妃的女人,可殺可棄,但不能任她再嫁他人。
后面駱秋趕緊跟上,他搞不懂。
一個民女嫁不嫁人,與他一個王爺何干,兩人究竟有何深仇大恨,非得你死我活?
琢磨著,見王府在東,李佑卿卻往西,他不由問道:“王爺,您手還傷著,這是要去哪?”
“太卜署?!?p> “您去太卜署做什么?”
這...
李佑卿一時無言。
前世他去太卜署,駱秋也這么問過他。
那時他紅著臉說看上了一個叫趙無瑕的女子,想納她為妃。
而后,去太卜署的路上,他被駱秋取笑了一路,心里卻還甜津津的。
可現(xiàn)在,他的苦楚無處言說。
明日初十,選妃結(jié)果將要揭曉,他的王妃誰做都可以,就不能是趙無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