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瑕揭下了臉上的帕子,“您應(yīng)當(dāng)已經(jīng)知道了,我聘禮不是只得了套嫁衣么,我開鋪子的錢就是賣那嫁衣得來的。”
這也能扯。
朱氏走上前,看著趙無瑕那白嫩得像剝了殼煮雞蛋般的臉。
一句話都不信她的。
若真是搞岔了,任誰聽見這些話不生氣,可她倒好,全程說話都一個音調(diào)。
且她說把嫁衣賣了,嫁衣是能隨便賣的,賣了她出嫁穿什么。
得好好掰扯掰扯。
朱氏望著趙無瑕,好話歹話一起說:“阿瑕吶,當(dāng)年你庶兄滿月被你克死,你親阿兄被你克死,你爹被你克死,把咱家人克干凈,你逃你姨母家去了。
你說蜀州能有多遠(yuǎn),我要真想把你找回來處置了,不是難事,但你是我孫女兒,我還能真把你溺死?
氣消了,不也任你在姨母家長恁大么,如今你出息了,被選了王妃,你說你得了錢建房子開鋪子,卻不給家里一文,你這不白眼狼嗎?”
這…
完全不相信她說的話。
罷,不相信就不說。
趙無瑕擰起帕子拿盆要往屋里去。
朱氏從來沒這樣跟人說過話,低聲下氣的,跟求差不多,孫女兒還不理,她有些激動,按下了趙無瑕的盆:
“三丫頭,你想賴賬是怎地,家里都快揭不開鍋了,你多少得拿點錢出來!”
還逼上了。
瞧這按盆的勁,身體肯定硬朗。
攤牌吧。
趙無瑕把擰干的帕子又扔回了盆里,直接了當(dāng)?shù)溃骸澳?,您還不知道吧,我其實上月十五就嫁進(jìn)了王府,但因為克星命,又被趕了出來。
凈身出戶,除了得一套嫁衣,再沒多的東西,前些時我才把嫁衣賣了,湊錢開的鋪子。
我手里的每一文錢可都是打算好了的,現(xiàn)在非但沒多的錢給您,我呀,以后還得在家常住,給您老養(yǎng)老送終嘞?!?p> 朱氏瞪眼半晌,再看看廚房窗戶里,劉婆擠眉弄眼,揪心且捏著一把汗的神情。
她知道,三孫女兒這話沒差。
還養(yǎng)老送終,她這會就快終了。
孫女婿是皇子,孫女兒是正妃,到手的富貴說沒就沒了。
朱氏心疼眼瞼都紅了,炸起嗓門一吼:
“死蹄子!大周朝可沒有嫁出去的閨女還住在娘家的道理,你給我爬也要爬回襄王府去!”
趙無瑕也不怕朱氏吼,依舊面不改色道:“回是不可能回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回,但我也不白吃住你們的,頂多一個月,等我鋪子建起來,我搬鋪子里去住,不礙你們的眼?!?p> 聽這話,朱氏眼里噴出一團(tuán)火。
這死蹄子這般年紀(jì),便是不能和孫女婿和離,天天市井里混著,保不齊哪天就被人勾搭上。
她那鋪子還不遲早給人唬了去。
與其人財兩空,不如現(xiàn)在就把她那鋪子奪過來,日后在鄉(xiāng)下宗親里挑個男娃過繼養(yǎng)老,有個家業(yè)給傳下去,也算這死蹄子對得起被她克死的趙家兒孫。
盧氏窩著火在石桌邊坐下,也不吵鬧,只冷臉對趙無瑕道:“你把鋪子留下,想上哪上哪,往后趙家跟你一刀兩斷!”
趙無瑕差點沒蹦起來。
她后半輩子的衣食無憂就靠那鋪子了。
想把她趕走,奪她鋪子,她還偏就不走了。
“鋪子是我用嫁衣?lián)Q的,跟趙家半點關(guān)系沒有。還有,我是奉命回的娘家,您要把我趕出去,日后襄王殿下想起我來,派人來接我,沒找見人,趙家可吃罪不起!”
話畢,趙無瑕回房摔了門。
“你…”
朱氏沒想趙無瑕會跟她叫板,看著那堵門,眼里的火被一汪淚水澆滅。
孫女婿看不上三丫頭,趕她出來,她拉著門框死活不走,圣旨賜婚又不許和離,孫女婿還能反了他那皇帝老子不成。
這死蹄子倒好,氣性那般大,爭那一口氣做甚。
真是作孽。
后院,盧氏和莫氏扒在角門那里看了半晌,見趙無瑕大搖大擺回了房,朱氏悶坐著嘔氣,她們趕緊溜回了自己屋里。
省得一會朱氏找她們的不痛快。
劉婆瞧氣氛不對,擔(dān)著一擔(dān)泔水躲了出去。
沒人勸解朱氏,朱氏自己給自己開解,起身想去前街轉(zhuǎn)轉(zhuǎn),散散氣,剛走到門口,趙清瑤像只花蝴蝶般飛了進(jìn)來,興沖沖喊道:
“奶,沈姑娘邀我這月十九去賞菊,受邀的還有御史大人的千金,太常卿家的嫡姑娘,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呢?!?p> 朱氏聞言臉上的愁容散去了許多。
要說伶俐,還得是二孫女兒。
昨日聽說她結(jié)交了齊國夫人的閨女,今日一早兩人相約去郊外采晨露,現(xiàn)在又受邀雅游,相隨的又都是京州城里有頭臉的閨閣千金。
什么守不守孝的,夜長夢多,若能有機會打聽些承王府的情狀,早些進(jìn)了王府,那才叫好哩。
朱氏微揚著臉對趙清瑤點點頭:“好啊,好啊,還有幾日就是十九,你可別誤了日子?!?p> 趙清瑤和朱氏想到了一塊,笑瞇瞇過來攙著朱氏道:“這我可忘不了。”
朱氏嗯嗯兩聲,依舊往外走,一時的喜悅只能短暫讓她舒心,后面日子咋過,仍是個難題。
“奶,您去哪?”趙清瑤問道。
“出去轉(zhuǎn)轉(zhuǎn)?!?p> “那您先給我兩貫錢?!?p> 朱氏心里一哆嗦,回頭瞅向趙清瑤:“你要兩貫錢做甚?”
趙清瑤抖抖身上半新的褙子道:“我總得穿件像樣的衣裳赴沈姑娘的局吧?!?p> 姑娘家在一起就愛比較個穿戴,又是赴那般的局,是不能太寒酸了,但家里還哪有錢。
朱氏看著趙清瑤,張張嘴,不知道拿什么話回她。
這時,吳嬸挎著一簍菜吭哧吭哧打門外進(jìn)來,沒觀察朱氏什么臉色,抹著額頭的汗道:“老夫人,米行的米比前半月跌了五文錢,家里正好沒米了,您給我兩百文,趁著便宜,我去糴些米回來?!?p> 又一個要錢的來了,朱氏心里亂麻一樣,也不回她們的話,噙著兩眼淚,一轉(zhuǎn)身往后院去了。
趙清瑤和吳嬸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好好的不給句話轉(zhuǎn)身就走,再觀朱氏抬腳似有千斤重,又不像是要去取錢的樣子。
二人互看一眼,一個去廚房找劉婆打問,一個則往后院去找莫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