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你配嗎?
“濟(jì)世坊動遷勢在必行,這是我的底線,也是所有新陽縣民眾的底線。
新陽縣是我的家,我身為縣衙主官,不能讓我的父老鄉(xiāng)親遭受任何可能的威脅,哪怕這次也許不是瘟疫,可萬一呢?
兩位,我代表新陽縣十一萬民眾,懇求你們!”
王彥慶把話說得大義凜然,饒是寧誠看了都不禁動容。
情緒,聲調(diào),包括每一個細(xì)微的停頓都恰到好處,寧誠甚至從中聽出了幾分為公屈膝的悲壯,感覺自己和李容才是從中作梗的反派。
這種人物,真他娘的放哪兒都是人才?。?p> 李容幽幽道:“縣丞大人是要拿寧小子的仕途做交易?”
王彥慶搖頭:“不是交易,是請求?!?p> “一邊是寧小子的典史之位,這一步跨出以后就能平步青云,未來可期。
一邊是濟(jì)世坊,一百多個沒爹沒娘的孤兒,一群就算扔了都沒人會過問一句的死孩子?!?p> 李容轉(zhuǎn)頭看向?qū)幷\:“你覺得我應(yīng)該怎么選?”
“這種問題李叔你來問我?我可是個標(biāo)準(zhǔn)的精致利己者,貪生怕死又自私自利,毛病一堆而且自命不凡,答案不是顯而易見嗎?”
寧誠笑著站了起來:“我這種家伙怎么能跟一百多個孩子去比,您覺得我配嗎?”
李容笑了:“你不配,我也不配,誰都不配?!?p> “……”
情緒到位的王彥慶瞬間就要再度破防,冷哼道:“濟(jì)世坊只是搬遷,在確認(rèn)安全之前,將他們跟廣大民眾隔絕開來而已,聽兩位的口氣怎么好像要將他們處死一樣?”
李容反問:“不知縣丞大人準(zhǔn)備將他們安置到什么地方?”
“杜村?!?p> 王彥慶正色道:“我已經(jīng)派人仔細(xì)考察過,杜村是咱們新陽縣最合適的濟(jì)世坊新址,各方面條件都十分合適,房子都是現(xiàn)成的,比現(xiàn)在的濟(jì)世坊還要好不少,孩子們一定喜歡。”
李容深深看了他一眼:“可是據(jù)我了解,這二十年來杜村失蹤和死亡人口加在一起,已經(jīng)超過了原來人口的八成。
那么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人命黑洞,縣丞大人真的要把一百多個無辜孩子填進(jìn)去?”
王彥慶神色一變,瞇起眼睛道:“李主簿,我們現(xiàn)在討論的是公事,是關(guān)乎全縣民眾安危的大事。
這種沒有事實根據(jù)的道聽途說,你就沒必要拿出來說了吧,傳出去徒惹人笑?!?p> 李容淡淡道:“我身為一縣主簿,對于戶籍這些事,還是有點發(fā)言權(quán)的吧?”
“是嗎?我倒覺得最有發(fā)言權(quán)的應(yīng)該是林家,杜村這些年人口往外遷移,主要也是林家在主持?!?p> 王彥慶頓了頓,看著李容道:“李主簿既然有心,要不去找林家三位家主核實一下?”
搬出林家,這話就算聊死了。
李容真要敢這么去問,也許明天新陽縣就要多出一樁官員中風(fēng)的懸案。
結(jié)果,李容卻是正色點頭:“既然縣丞大人給了指示,我會照辦的。”
王彥慶頓時噎住。
他不清楚對方這話是真是假,如果李容真的頭鐵到去林家問話,而且還打出他的名號,那樂子可就大了。
“你們到底想要干什么?”王彥慶的耐心明顯已開始見底,他雖然想擺脫林家,可在成功之前必須端正自己的位置。
他就是林家的一條狗。
這事兒林家已下了死命令,如果在縣衙這里卡住,他這條狗在主人眼里將徹底失去價值。
一條失去了價值的狗會是什么下場,根本都不用猜。
李容搖頭:“這個問題恐怕不該是問我們,而是應(yīng)該問縣丞大人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只想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好事,至少為了新陽縣十一萬民眾,我這個縣丞,當(dāng)?shù)脝栃臒o愧!”
王彥慶冷冷與他對視:“不知道這個答案,兩位滿意不滿意?”
寧誠與李容相視一眼,俱皆默然。
雖然沒有直說,但他倆都已聽出了言外之意。
如果濟(jì)世坊那一百多個孩子不送出去,那么接下來倒霉的,就是其他新陽縣民眾,他王彥慶做出了一個“問心無愧”的取舍!
“既然這話兩位不愿意聽,那我說點你們有興趣聽的,我的一個老同窗,府衙吏科主事韓世弘?!?p> 王彥慶此話一出,寧誠和李容果然神色微動。
縣衙有六房,府衙作為地方上級,對應(yīng)則有六科,吏科正是主管人事的六科之首!
按照大周朝的規(guī)矩,自典史以上,地方縣衙官員的任命均由上級府衙決斷。
雖然重要職位的最終拍板權(quán),必然在身為府衙一號首長的知府大人手中,可無論是資格審查還是備案提名,權(quán)力都會下放給到吏科。
換句話說,吏科即便沒有最終拍板權(quán),也掌握著至關(guān)重要的提名權(quán)。
何況一些并不重要的任命,日理萬機(jī)的知府大人根本不會過問,完全是由吏科內(nèi)部裁定,比如說如今擺在寧誠面前的典史之位。
毫不夸張的說,寧誠能否當(dāng)上這個新陽縣典史,全憑韓世弘這位吏科主事一言而決!
當(dāng)然,前提是沒有不可描述的外力干擾。
“如今提名就壓在他那兒,以我跟他的交情,讓他順?biāo)浦垡簿褪且痪湓挼氖聝?,兩位不妨再最后好好考慮一下?”
王彥慶亮出了底牌。
只要寧誠對典史之位有企圖,他這張牌就是無解,所以他才有底氣說出那句話。
我不點頭,這個典史你一定當(dāng)不上!
寧誠不由笑了:“縣丞大人可能誤會我了,我這人一向咸魚,真沒有那么強(qiáng)的上進(jìn)心。
何況,我能不能當(dāng)這個典史,恐怕也未必就由您這位同窗做主。”
王彥慶愕然,隨即不由面露嗤笑:“小寧啊,年輕有沖勁是好事,不過有時候也難免會暴露出無知的一面,以后找個時間讓人好好給你講講官場規(guī)矩,免得走出去貽笑大方?!?p> 他這邊話音剛落,結(jié)果就見一個身著從七品官服的中年男子走進(jìn)會議室。
王彥慶連忙迎上:“韓兄你怎么親自來了?你這樣的府衙天官,可是地方縣衙請都請不到的貴客啊,走走走,鼎祥樓!”
“先不忙。”
中年男子略顯尷尬的笑了一聲,隨即扔下王彥慶,邁步來到寧誠面前:“你就是寧典史吧?這是你的委任狀,知府大人特命我親自給你送來?!?p> “……”
王彥慶頓時在風(fēng)中凌亂。